他说他征战中伤了脑子,忘了我们之间的一切,只认得那女子。
可在回府的第一时间,他就把象征主母身份的玉印交给了她。
我忍了,只因他夜里醉酒,依然会无意识地走到我的院中,喃喃喊着我的小名。
直到他为了给那女人的弟弟铺路,竟要将我们年仅六岁的儿子送去敌国做质子。
我疯了一样去求他,他却将我囚禁起来,冷漠地说:“一个庶子而已,能为我换来边境安稳,是他的荣幸。”
“你再敢胡闹,休怪我连你一起废了。”
无论我如何哀求,顾沉舟执意下令将儿子送走。
没想到当天夜里,儿子被逼去世。
我心死抱着儿子跳入火海的那一刻,他恢复了记忆。
1我在别院的寒风里站了一整夜,才知道顾沉舟要回来了。
“将军打了大胜仗,不日就要加封了!这可都是柳姑娘的功劳,真是将军的福星!”“可不是嘛!听说柳姑娘的弟弟也要被提拔成校尉了!”心像是瞬间被狠狠攥住,疼得我无法呼吸。
顾沉舟的胜仗,是用我沈家军的血换来的。
他还记得一切时,曾承诺过我:“薇薇,等我们孩儿长大,我定让他承我衣钵,成为一代名将,护我大好河山。”
“滚开,别杵在这儿碍眼!”管事婆子,一把将我推开。
我踉跄几步,撞在冰冷的墙上,眼前发黑。
好不容易找到吃的,也不过是狗洞旁里半个被啃过的馒头。
等我瘸着腿回到破败的屋子,儿子念安立刻跑过来,将我紧紧抱住。
“娘,你吃,安儿不饿。”
我鼻腔一酸,扭过头,声音嘶哑。
“娘在外面吃过了,这是给安儿的。”
念安这才拿起又干又硬的馒头,小口小口地啃着。
才咬了两口,他的牙床就磨破了,渗出丝丝血迹。
我心口疼得厉害,记忆翻涌。
从前,念安只是吃饭慢了些,顾沉舟都会急得在屋里踱步,亲自去厨房盯着,变着法地哄他多吃一口。
他还会用木头给念安雕刻小鹰,让他骑在自己肩上,在演武场看将士操练,听他奶声奶气地喊着“威武”“娘,我吃饱了。”
念安只吃了不到一半,就把剩下的硬塞给我。
我刚接过馒头,一个娇媚的声音便穿透了门板。
柳棠眠挽着顾沉舟,带着一群家丁,堵死了门口。
“我昨夜新得的一幅前朝山水图不见了,想来想去,昨夜只有你这***离我的院子最近,定是你贼心不死,偷了去!”我还没开口,她便娇声下令。
“给我搜!”顾沉舟站在门外,一身玄色锦袍,目光如冰,薄唇里只蹦出一个字。
“搜。”
念安吓得躲在我身后,小手死死拽着我的衣摆,想探出头,怯生生地唤一句。
“爹……”我心头猛地一跳,迅速捂住他的嘴。
不能喊!他刚失忆那会儿,念安也是这样满心欢喜地扑上去喊他“爹”。
可这次他却一脚把孩子踢翻在地,眼神里满是憎恶与疏离。
“哪来的野种,我顾沉舟的儿子,岂会是这般瘦弱的模样!”那一脚,踹得孩子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额头磕在石阶上,血流不止。
随后念安就昏迷了过去,是我跪在药铺门口求了一宿,才求来救命的药。
他高烧不退,小脸惨白,嘴里却还在一遍遍地呢喃。
“娘,我是不是哪里不好……爹爹才不高兴?”家丁们很快从床下的破箱子里,翻出了一个磨损的剑套。
那是顾沉舟失忆前,亲手缝制,送给我的定情之物。
念安一见到那东西,立刻激动起来,从我身后冲出来。
“那是娘亲的!你们放下!不准碰!”柳棠眠立刻指向剑套,声音尖利。
“她如此紧张,定是将那画卷藏在了里面!”我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抬头望着顾沉舟,声音发颤。
“将军,我……我绝无偷窃之心!这只是我的旧物,求将军明察!”顾沉舟沉默着,那双曾只为我展露温柔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他缓缓抬手,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撕了它。”
念安哭喊着冲向那些家丁,“爹爹不要!那是娘亲最宝贵的东西!”他的哭声那么绝望,可那个曾亲手一针一线为我缝制爱意的男人,此刻却连眼皮都未曾动一下。
“嘶啦……”锦缎碎裂,念安的哭声停了,他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碎片。
就在此刻,一个丫鬟跑了进来。
“找到了!柳姑娘,那画许是您忘了,还挂在书房墙上呢!”柳棠眠故作懊恼地跺了跺脚。
“哎呀!瞧我这记性,既然是场误会,将军,我们走吧。”
她笑着,自然地挽上顾沉舟的臂弯。
顾沉舟被她拉着,身形微微一滞,却终究没回头看我们母子一眼,只丢下一句。
“从今日起,禁足别院,不许踏出半步。”
2刚把哭累了睡着的念安安顿好,顾家老夫人便派人传我过去。
一进正堂,我还来不及请安,身后的婆子便一脚踹在我的腿弯。
膝盖重重砸在了地上,碎裂般的剧痛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两个小时后,我的双腿早已麻木,老夫人的声音才从上方传来。
“你一介武夫之女,仗着沉舟当年的糊涂,连尊卑体统都忘了。”
“从前沉舟护着你,我懒得管,如今呢?他眼里可还有你?”指甲刺入掌心,我把头埋得更低,清醒的刺痛让我回忆起来。
我本是将门之后,父亲是镇国大元帅。
那年,顾沉舟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在战场上被敌军围困,是我带兵杀出重围,将他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
朝夕相处,他卸下了所有防备,对我许下承诺。
他说要入赘我沈家,一生一世,只我一人。
我说我怕人心易变,富贵迷眼。
他便握着我的手,眼神炙热。
“薇薇,有我在,这世间任何险恶都伤不到你。
我会用我的命,护你一世安稳。”
可后来父亲战死,沈家失势,他却嫌我将门出身,太过强势,不如柳棠眠那般温柔解意。
为此,他不惜与我拔剑相向。
心口钝痛,几乎让我窒息。
我哑着嗓子开口。
“老夫人教训的是,从前是沈薇错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
“三日后,宫中要为承舟庆功,他会正式册封棠眠为正妻。
你再留在府中,终究是个祸害。”
话里话外不过是看不上我们母女两。
可如今我早就没了退路。
“我自知身份卑贱!请老夫人开恩,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我毕竟曾是将军明媒正娶的妻子,若是在府中死了,传出去对将军府的名声不利。”
老夫人沉默了许久,最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算了,到时候庆功宴结束,我会派人送你们出府。”
从正堂出来,我几乎是全身颤抖着回到念安身边。
可刚冲到别院门口,一阵孩童惊恐的哭喊声,便狠狠刺穿了我的耳膜!我的心瞬间被揪紧,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念安!”眼前的景象让我浑身冰冷.我的儿子正被绑在一根木桩上,小脸上挂满了泪痕。
而柳棠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柳青,正和顾沉舟一起,拿着弓箭,对着我儿子嬉笑!念安细瘦的胳膊上,一道箭簇划开的口子,鲜血淋漓!“念安!”我撕心裂肺地喊着,就要冲过去。
两个家丁立刻拦在我面前,像两座铁塔。
我被死死挡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念安无助地哭泣,看着顾沉舟那张曾对我许下山盟海誓的脸,此刻却带着纵容的笑意看着柳棠眠。
我重重跪下,额头磕在满是砂砾的地上,泣不成声。
“求求你们,放过念安吧!他还只是个孩子!若要取乐,便用我来代替!求求你们了!”3“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只是在教念安练习箭术,锻炼他的胆魄而已!”柳棠眠从顾沉舟身后探出头,一脸无辜。
“你瞧瞧你,这么大惊小怪,倒把将军吓着了!”顾沉舟立刻将她护在怀里,柔声安慰,可他转向我时,眼神只剩下憎恶。
“沈薇!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此喧哗!来人!把她嘴堵上!让她给我跪着看清楚!”我拼命挣扎,额头一下下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错了!我儿子还小,他受不住的!”额头的皮肤被磨破,鲜血混着尘土,糊住了我的眼睛。
耳边,是他哄着柳棠眠的温柔话语。
“棠眠莫怕,有我呢。
是我的错,没管教好她,扰了你的兴致,我定会给你出气。”
那声音,曾在我带兵救他,身中数箭时,紧张地在我耳边问。
“疼不疼?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可如今,是他亲自下令,让人按着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当成活靶子。
柳棠眠依偎在顾沉舟怀里,瞥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
“将军,我倒也不是真的生气。”
“只是这孩子胆子太小,将来如何继承将军的威名?不如就让他站着,我们射他周身的木桩,十箭之内,若他能不哭不躲,就算他过关。”
顾沉舟宠溺地捏了下她的鼻子,声音腻得发慌。
“好,都听你的。”
他亲自搭弓上箭,声音毫无温度。
第一支箭,擦着念安的耳畔飞过,钉入他身后的木桩!孩子吓得浑身一抖,哭得更大声了。
“娘亲救我!”顾沉舟却不管不顾,又拉开了弓弦。
这一次,正中念安脚下的地面。
我刚想松一口气,他却又一次举起了弓,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继续。”
第三支箭,射中了念安的大腿!孩子惨叫一声,身体一软,被绳子吊着,悬在半空。
我眼前一黑,浑身脱力,却被人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顾沉舟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哭什么!一点出息都没有!”“顾沉舟!”我再也忍不住,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你这个畜生!你不得好死!你会遭报应的!”他猛地将弓扔在地上,皱眉道。
“聒噪!”随后他转身走向柳棠眠,柳棠眠娇笑着扑进他怀里。
我什么也顾不得趁着家丁分神,连滚带爬地扑向念安,咬断了绑着他的绳子,抱着他瘦小的身体就往外冲。
“大夫!我要找大夫!”顾沉舟看着我狼狈逃窜的背影,眉头微蹙。
不受控制地抬手按住心口。
念安在我怀里,气息微弱。
“念安,撑住!娘带你去找大夫!马上就到了!”然而,府中的大夫见了我们母子,却纷纷摇头,避如蛇蝎。
“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儿子!他快不行了!”我哭喊着哀求。
一个年长的大夫叹了口气,无奈道。
“并非我们不救,只是柳姑娘有令,任何人不得为你医治,违令者乱棍打死!”“娘亲……”念安虚弱的抱紧我,小小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凉,我的泪水瞬间汹涌而出。
“都怪安儿没能让爹爹高兴,安儿是不是要死了。”
“娘亲,安儿想吃芙蓉糕,不想吃馒头了。”
“每次吃了,肚子都好难受……”我声音哽咽:“好,娘这就去给你拿!安儿乖乖等着!”没想到刚溜到厨房门口,里面就传来柳棠眠的声音。
“将军,天色不早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棠眠这是在赶我走?我偏不走!”我屏住呼吸,猫着腰潜入厨房,一眼便瞧见了食盒里的芙蓉糕,正要伸手一只大手猛地从身后扼住了我的脖子!浓烈的酒气混合着冷冽的松香。
顾沉舟醉眼朦胧,低头就想吻我,唇齿间喃喃着柳棠眠的名字。
“棠眠……”他拽着我,踉跄着进了柴房,将我扔在冰冷的草堆上。
我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臂。
“顾沉舟!念安快死了!”可他像没听见,只顾着撕扯我的衣服,力气大得惊人。
我想着生死一线的儿子,拼命挣扎,哭喊。
“顾沉舟你听我说!念安他……”他却粗暴地堵住了我的唇,强行占有了我。
泪水浸湿了我的脸颊,晕过去之前我只记得,念安还没吃到芙蓉糕……4不知过了多久,头皮传来一阵剧痛,我被人狠狠扯着头发拽醒。
顾沉舟衣衫凌乱地站在我面前,眼中满是憎恶与杀意。
“沈薇!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勾引我!***!”“将军饶命!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他一把掐住我的下巴。
“看来不给你点真正的教训,你永远学不会安分!”柳棠眠娇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一见这情景,顿时泫然欲泣。
“将军……你是不是嫌弃我了?竟与这***……”顾沉舟立刻松开我,像甩开什么脏东西,转身将柳棠眠搂入怀中。
柳棠眠却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将军,我好像有喜了。”
她话锋一转。
“可将军对我如此不忠,这孩子,我怕是没福气生下来了!”“将军若真心悔过,不若就将那孽子送去北狄做质子,为我腹中的孩儿换一个出身,也为你换来边境十年的安稳。
一举两得,岂不美哉?”顾沉舟看着我,神色复杂,竟慢慢俯身,将我扶了起来。
我心中一颤,他是不是念及旧情了?下一刻,他的手却猛地扼住了我的咽喉,眼中是嗜血的疯狂。
“闭嘴!我要你亲眼看着,你的孽种是如何为我真正的孩儿铺路的!”次日,我被两个婆子死死押着,拖到了府门口。
一辆囚车停在门口,念安被绑在囚车里,双目紧闭,小脸惨白,已是进气少出气多。
我声嘶力竭地喊着,可他毫无反应。
我疯了一般转向周围的家丁和将士。
“你们都瞎了吗!快拦住他啊!”然而,他们或低头,或避开我的目光,竟无一人敢言语。
整个将军府,死一般的寂静,只余下车轮滚动的声音,和我绝望的哭嚎。
押送的队伍就要出发。
我抬起头,血泪模糊了双眼,死死盯着台阶上的顾沉舟。
“顾沉舟!今日种种,你当真不悔吗?!”他闻言,身形猛地一震,脸色瞬间惨白,手不受控制地捂住了胸口。
他痛苦地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眼前似乎有无数破碎的画面飞速闪过,快得他根本抓不住。
柳棠眠见状,眼中闪过慌乱,急忙上前扶住他,尖声道。
“将军!您怎么了?定是这贱妇说了什么胡话,想要动摇您的心神!您千万别被她蛊惑了!”顾沉舟看着我,眼中竟闪过一丝迷茫与迟疑,握着马鞭的手微微颤抖,竟迟迟无法下令。
“将军!”柳棠眠在他耳边急促地催道,“吉时快过了!您想想我们未出世的孩儿啊!快下令吧!为了我们的孩儿,为了您的前程!”顾沉舟眼中的犹豫被狠厉取代。
“来人!出发!”我挣脱了两个婆子的钳制,疯了一般冲向囚车,在车夫挥鞭的前一瞬,爬上了囚车,将奄奄一息的念安紧紧抱入怀中!“顾沉舟!我等着你,记起一切,后悔今日所为的那一天!”我抱着我的念安嘶哑开口。
下一秒指心微动,藏在袖中的火折子,点燃了身下的囚车。
火光吞噬之前,我看见顾沉舟捂住头,唤出了我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