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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生活困在漏雨的小木屋里时,火车正带走我的梦境。喂完最后半块馍片,

我和流浪狗小黄一起缩在墙角等死。雨幕中忽然跌进来一个华服女子,

袖口沾着我看不懂的血迹。她醒来第一句话:“你能带我离开吗?

”我指着窗外生锈的铁轨:“我只剩下听远方汽笛声的资格了。

直到发现她手心里紧攥着和我一模一样的风笛吊坠——那是我十年前在孤儿院弄丢的半条命。

雨水敲打着朽坏的屋顶,声音沉闷又顽固,像是这阴郁日子里唯一的配乐。我睁开眼时,

冰冷的雨滴恰好滑落下来,蹭过额角、蜿蜒划过颧骨,最终没入耳后的碎发,

留下一条湿漉漉、痒酥酥的凉线。空气凝固成团,

裹挟着腐朽木头、湿透泥土和说不清的腐霉气息,沉闷地堵在胸口,

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像是灌进了污水,沉重得发涩。破窗棂外,

远方传来一缕几乎被雨声淹没的风笛呜咽,旋即,更近的地方,

一声粗砺、撕扯般的火车汽笛猛地穿透雨幕,“呜——呜——”,

轰然撞入这逼仄狭窄的世界,像是在蛮横地碾碎着什么。

我那点儿仅存的、对远方的稀薄幻想,被火车碾过的震颤,碎得干干净净。梦真的碎了。

一点儿渣滓都没剩下。心里猝然腾起一团暴虐的怒气和更深的、早已磨去棱角的颓败,

它们彼此撕咬着,像冰冷的蛇缠绕在胃里。

我猛地从那张吱嘎作响、充当床铺的硬木板上坐起,动作牵扯着肋骨传来细密的酸痛。

脸上残留的不知是雨水,还是被那声汽笛震落、却又羞于承认的温热湿痕,狼狈混杂。

草席粗糙,透过薄薄的旧衣服硌着皮肤。屋里只有墙角处漏雨最凶,噼啪敲打着地面。

屋里除了一张破烂旧桌,一个缺了口的瓦罐,几乎没剩下什么东西。我盯着瓦罐看了一瞬,

慢慢爬起,扶着墙走到墙根,搬起那只早已变形、豁了个口子却仍在坚持服役的木桶,

沉重地挪到雨滴持续坠落的那片湿漉漉的地面中央。水滴落入桶底,

发出空洞而疏落的“咚、咚”声,算是暂时有了归宿。我疲惫地呼了口气,

带着一丝完成任务般的倦怠。回身想找个干燥点的地方,

眼角余光无意间扫到了靠墙立着的那小半块破镜子。在蒙尘的碎片里,

我只看见一张陌生又模糊的脸。像是被水泡发了的发霉纸张,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蜡黄。

眼神空洞的吓人,仿佛早已熄灭的死灰,定定地望向镜子深处。头发乱糟糟地纠缠着,

像枯草堆。微微张开嘴,能瞥见干裂起皮的唇瓣。我缓慢抬起手,十根手指粗短,

指关节因长期劳作异常凸起,老茧遍布,污黑的泥垢像藤蔓一般牢固地嵌进深深的掌纹里,

蜿蜒在指甲缝隙之间。这还是我吗?这就是我?

那个曾在月光下追逐萤火虫的……“呜……汪!”一声细微、带着点委屈的呜咽,

带着亲昵和渴望,及时扯断了这令人窒息的自我凝视。

墙角那一堆废弃木料、杂碎旧物和破烂被褥堆成的“窝”里,

一个毛色暗黄的小身影钻了出来。小黄,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流浪到我这个破窝的土狗,

瘦得肋骨凸起,但眼睛又大又亮,此刻它小心翼翼地蹭到我脚边,仰起头,

冰凉湿润的鼻子碰了碰我的裤腿。它饿坏了。我喉头干涩地滚了滚,

手指探进唯一一件还算完整的外套口袋深处。摸索着,

指尖触碰到那半片冰冷、早已变得硬邦邦的馍片。昨夜剩下的半片。我把它捏着掏出来,

指尖沾染上了些许口袋深处的潮气。没有犹豫,我俯下身,尽量柔和地掰下小块更小的碎屑,

放到小黄面前那块相对干燥些的地面。它摇着尾巴,凑过去急切地嗅着,却没有立刻吃,

只是不断抬起头看我,湿润的圆眼睛里倒映着我模糊的身影,似乎还带着催促。“吃吧。

”我声音嘶哑,在寂静破败的小屋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从干涸井底费力抽出,“我不饿。

”为了让谎更真实些,我象征性地把剩余的馍片往自己嘴边带了带。

硬冷如石块般的触感擦过唇边,胃里却毫无反应,只升腾起一片更深沉的、空洞的麻木。

小黄似乎听懂了,至少它没有再执着地盯着我。它低头,

舌头灵活而快速地将地上的馍屑卷入口中,发出细微、急促的咀嚼声。最后一片吃完,

它抬起头,伸出温热的舌头,轻轻在我那布满粗糙老茧的掌心里舔了舔,然后,

极其自然地转身,缩回到那个角落的“窝”里,蜷成一小团毛茸茸的阴影,

只把那对湿漉漉、依恋信任的眼睛露在外面,安静地看着我。那眼神,像是最柔软的针,

细细密密扎进心头最荒芜的角落,却偏偏生出一点点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

还能更糟吗?我和小黄,两个被世界抛弃在这阴暗角落里苟延残喘的废物。大概也就是等着,

等着这场好像永无休止的雨耗尽,或者耗尽我们。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

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朝着小黄那团小小的阴影,慢慢、近乎吃力地挪过去。

地上的寒气透过薄薄的鞋底直往上窜,每走一步都带着寒气。屋外的雨似乎更大了一些,

噼啪作响,疯狂敲打着这早已不堪重负的屋顶和墙壁。风透过每一道裂缝嘶嘶地吹进来,

寒意能刮进骨头缝里。我艰难地缩着身子,紧挨着小黄在角落里坐下,

冰冷的水泥墙隔着薄衣料透来刺骨的寒。身体所有的热量似乎都被这狭小阴冷的空间抽干了。

小黄往我这边拱了拱,一团小小的温热。我的意识开始昏沉,视野边缘灰暗模糊,

耳边只剩下嘈杂单调的雨声轰鸣,偶尔夹杂着远处火车沉闷如叹息的汽笛,一声又一声,

敲打在疲惫不堪的神经上。那声音,听起来很远,又很近,像命运的嘲弄,

昭示着所有无法抵达的远方。就在意识快要沉入无边的黏稠黑暗时,“哐当!

”一声巨大而突兀的撞击,夹杂着木头破裂的脆响,如炸雷般猛地轰开我混沌的感知!

那本就被风雨撕扯得摇摇欲坠的破木门,被一股巨大的外力从外狠狠撞开了!

狂风暴雨裹挟着冰冷的、充满腐烂气味的空气瞬间倒灌进来!昏沉瞬间被劈碎,

我惊得猛然睁大眼,心脏在瞬间狠狠撞在胸腔上,窒息般的狂跳,

喉咙被无形的冰冷铁钳死死扼住。一个影子,被门框的残破黑影框定着,

僵硬地、直挺挺地向里扑倒。“噗通!”那人重重地摔在门口冰冷潮湿的泥地上,

激起一片污浊的水花。像一袋被人随意丢弃的沉重货物。破屋里昏暗的光线流淌下来,

勾勒出那个倒伏身影的轮廓。衣服是湿透了,紧贴在身上,

但那湿漉漉的布料却透出一种奇异的光泽感——柔软、厚重,绝非我粗糙的粗布衣服可比。

那些精细的、盘绕错杂的花纹……我只在路过城里那些亮得刺眼的橱窗时惊鸿一瞥过。

视线艰难地越过肩背,滑向她的袖口——那是完全不同于泥水的另一种暗色,粘稠、厚重,

在晦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光泽。

是血……那种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瞬间充斥了我的鼻腔,

比我墙上霉斑散发的气息更令人作呕。血!?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被冻僵在原地,

动弹不得。意识深处猛地炸开惊恐的警笛——致命的警笛!她是谁?惹了什么麻烦?这血!

杀身之祸!快跑!求生的本能如同电流激窜,双腿试图不听使唤地发力,

只想逃离这骤  然出现的巨大危险。逃离这个浑身是血、从天而降的麻烦!

可就在身体弹起的瞬间。毫无征兆地那个面朝下伏在污水里、一动不动的身影,

猛地抽搐了一下。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一只满是污泥、却白皙纤瘦得与这肮脏环境格格不入的手,艰难地从身侧抬起。

她的手指似乎在极度费力地挣扎,痉挛着蜷曲又放开,最终,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般,

死死、死死地抓住了我沾满污泥、破烂潮湿的裤脚边缘!指尖冰冷,力量却异常执拗,

像一只坠入冰窟的人抓到最后一根稻草,每一分的力道都透着绝望的求生本能。

那冰冷的触感透过粗糙布料的纤维,猛地钉入我的皮肤。我低下头,

只看到她湿透散乱的黑发覆在淤泥里。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只有她那只紧抓我裤脚的手,

像是活物般微微颤动着,传递来溺水者般无声的恐慌和哀鸣。那力量微弱却惊人地沉重,

仿佛沉进了冰冷的深渊之水,将我狂躁的逃跑冲动硬生生钉在原地,沉甸甸地坠住,

动弹不得。破败小屋的空气凝成了厚重的冰。她的肩膀似乎也在微微耸动。不是痛苦的抽搐,

更像是在尝试支撑起被摔得僵硬的身体。终于,那覆满污水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脸上一片狼藉,污泥掩盖住大半样貌,

只露出小半片被湿发和泥痕分割出的下颚和下巴的轮廓,皮肤的颜色苍白得惊心动魄,

像长久未曾见过阳光的瓷器,在昏暗中显出惊人的脆弱。那张脸艰难地转向我所在的方向。

然后——一双眼睛缓缓、缓缓地睁开。瞳孔黑得像深沉的墨玉,深不见底,

在污水、泥泞和额际黏连的湿发映衬下,那眼神因极度虚弱而涣散失焦,

茫然地扫视着这个陌生污秽的环境。可那份茫然只持续了短暂一瞬,

随即——像黑暗中骤燃起的幽光!那眸光猛地凝聚,如同黑暗中骤然燃起的两簇幽火,

穿透污浊的空气,精准地、死死地,锁定了我的眼睛!那目光沉重如实质,

带着一种完全超越了她此刻狼狈外表的、燃烧的执念。它撞入我的瞳孔,

蛮横地攫取了我的全部注意力。混乱的念头、逃生的欲望,在这道仿佛能穿透灵魂的视线下,

瞬间冰消瓦解。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干裂起皮,布满细小的伤口。再一下。终于,

一个被压碎了的、极其破碎,却又清晰得如同碎裂的冰片一般的声音,

混合着泥水的气息和微弱却执拗的生命火苗,

强行钻入了我死水般的听觉——“你……” 第一个音节几乎耗尽了力气,

随后的话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锋利,“……能带我离开吗?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破碎的边缘打磨过,艰难、沙哑,却锋利地斩开了四周所有阴冷的壁垒。

心脏被攥住了。没有哀求,没有凄切。像是一柄淬火的短刃,

冰冷地抵在我同样千疮百孔的皮囊上。带着一种濒死之人对生路的、最直接的索取。

带她离开?我的指尖下意识地用力,抠进了膝头冰冷粗砺的地面,硌得指骨生疼。这里?

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还是离开这烂泥塘一样的生活本身?荒谬。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现实瞬间冰封了我。“离开?” 我喉头滚动,

声音像砂纸摩擦过朽木,发出嘶哑的笑,“呵……”身体下意识地微微侧开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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