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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消毒水的混合气息,沉重地压在每一次呼吸上。

厚重的丝绒窗帘将阳光彻底隔绝在外,只有床头一盏低瓦数的睡眠灯,

在深紫色的墙壁上晕开一小圈朦胧昏黄的光晕。这光吝啬地照亮了床尾昂贵的波斯地毯花纹,

却吝于施舍给那张占据房间中央的、如同祭坛般巨大的欧式雕花卧床。床上,

陆沉舟无声无息地躺着。他像是被时间遗弃在琥珀里的造物,轮廓依旧深邃得惊心动魄,

只是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眸紧闭着,浓长的睫毛在过分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小片安静的阴影。

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生命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

只有床畔连接他身体的那些精密仪器屏幕上,稳定跳动的线条和数字,

是他存在于这个奢华囚笼的唯一证明。我坐在床边的丝绒软凳上,手里捧着一本硬壳诗集,

书页边缘已经被摩挲得有些发毛。空气凝滞得如同凝固的蜜糖,每一次开口,

声音都像要费力地撕开这层粘稠的膜。

“当我的声音因死亡而沉寂……”我的声音刻意放得很柔、很缓,

模仿着资料里描述过的林薇说话时那种特有的、带着点江南水汽的温软腔调,

“我的灵魂将在你沉默的心中歌唱……”林薇。那个名字像一个无形的烙印,烫在我的舌尖。

陆家真正的少奶奶,陆沉舟青梅竹马的挚爱,一场意外车祸里的失踪者,至今杳无音信。

而我,一个不知从哪个角落被挖掘出来的、面容与她有七分相似的替代品,

顶着“苏晚”这个临时身份,被陆家老爷子当作“冲喜”的吉祥物,

塞进了这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华丽坟墓。诗集的纸页冰冷光滑,翻动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在这死寂里被无限放大。我的目光落在陆沉舟沉睡的脸上,描摹着他英挺的轮廓。这张脸,

在那些被强行灌输的、关于林薇的记忆碎片里,总是带着令她心醉神迷的专注笑意。而此刻,

它只剩下冰冷的、拒人千里的雕塑感。心底某个角落,

一丝不合时宜的、极其微弱的怜惜悄然滋生。一个曾如此耀眼的存在,如今只能躺在这里,

依靠冰冷的机器维系呼吸,被一个赝品扮演着深情的独角戏。这念头刚冒头,

立刻被我狠狠掐灭。怜悯?多么奢侈又危险的情绪。我的任务只是扮演,

扮演一个完美的林薇影子,直到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或者……被识破。

“当我的生命如落花般凋零……”我继续念着,声音平稳无波,

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床头的电子钟。傍晚六点三十分。每日例行的擦身时间快到了。

我放下诗集,动作轻缓地起身,丝绸睡裙的下摆无声滑过软凳。走到宽大的盥洗室,

大理石台面冰凉触感透过薄薄的睡衣传来。我拧开镀金的水龙头,

温热的水流注入精致的珐琅盆。取过柔软的毛巾浸入水中,水汽氤氲上升,

模糊了镜中那张年轻却过分平静的脸。镜子里的人,眉眼清丽,鼻梁小巧挺直,

唇色是淡淡的樱粉,一头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肩后。这张脸,曾在无数个深夜,

被高清照片和冰冷的声音反复提醒:“记住,这是林薇。你的眼睛要再温婉一点,

唇角要再上扬零点三度……对,就是这样,林薇就是这样笑的。” 日复一日的“矫正”,

如同雕刻师在石头上打磨细节,直到这张脸成为林薇的精确复刻。每一次对着镜子练习笑容,

我都感觉灵魂深处那个真实的“苏晚”在一点点剥落、粉碎,

被这个名为“林薇”的精致面具彻底覆盖、吞噬。有时半夜惊醒,摸着自己的脸,竟会恍惚,

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端着盛满温水的珐琅盆回到床边,将盆放在旁边的矮几上。

我深吸一口气,调整面部表情,让眼神变得温顺而专注,

如同资料里描述的、林薇看着陆沉舟时那样。掀开覆盖在他身上的丝绒薄被一角。

被子下是昂贵的真丝睡衣,包裹着男人依旧宽厚却明显瘦削许多的胸膛。

我解开他睡衣的扣子,动作熟练而轻柔,指尖尽量避免直接触碰他冰凉的皮肤。

温热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拂过他宽阔的肩头,沿着手臂线条向下,再擦拭坚实的胸膛和腹部。

沉睡中的身体毫无反应,像一尊没有灵魂的大理石像。每一次擦拭,我都全神贯注,

确保力道恰到好处,确保毛巾的温度恒定,确保自己的表情无懈可击。

扮演一个深爱着植物人丈夫的妻子,这表演必须融入骨髓。毛巾擦过他修长却无力的手指时,

我微微停顿了一下。那双手骨节分明,即使失去了力量,

依然残留着属于商界巨鳄的某种掌控感。

就在毛巾即将离开他指尖的刹那——那根苍白、修长、曾经掌控着陆氏帝国庞大命脉的食指,

极其轻微地,向上蜷曲了一下。动作细微得如同蝴蝶濒死前的最后振翅。我的呼吸瞬间停滞。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咽喉,房间里的空气骤然凝固成沉重的铅块,

沉沉压在我的胸口。那盏昏黄的睡眠灯光晕,在视野边缘扭曲、旋转,拉扯出诡异的光弧。

心跳声在死寂中轰然炸响,像一面失控的鼓,沉重而疯狂地撞击着我的耳膜,

每一次搏动都震得指尖发麻。幻觉?过度紧张导致的神经痉挛?

无数个可能性在混乱的思绪里炸开,又被我强行压下。我死死盯着那只手,

目光如同烧红的铁钎,几乎要在那苍白的皮肤上烙下印记。那只手,

安静地搭在深色的丝绒被面上,纹丝不动。刚才那细微的蜷曲,

仿佛只是光影在视网膜上开的一个恶意玩笑。然而,一股冰冷的寒意却顺着脊椎急速爬升,

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那感觉如此真实,如此……惊悚。毛巾还被我紧紧攥在手里,

温热的湿意透过布料,却驱不散掌心的冷汗和刺骨的冰凉。

我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只手上挪开,缓缓抬起眼,目光一寸寸上移,

掠过他平坦的胸膛、线条利落的下颌,最终定格在他脸上。

依旧是那张沉睡的、毫无生气的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着安静的阴影,薄唇紧抿,

鼻息微不可闻。一切都和过去的无数个日夜一模一样。方才的异动,

仿佛只是我高度紧张下产生的集体幻觉。可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乱地撞击着,

擂鼓般的声响在耳蜗深处回荡。那一下细微的蜷曲,像一根淬了毒的针,

精准地刺入了我赖以生存的假象泡沫。一种源于本能的巨大恐惧攫住了我,

那是猎物被猎人盯上时才会有的、深入骨髓的惊惶。不行!绝不能慌!我猛地咬住口腔内壁,

尖锐的疼痛瞬间刺穿了混乱的恐惧,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苏晚,冷静!

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无论他是否真的醒了,无论刚才那一下是真是假,

我都必须维持住“林薇”这张面具,不能有丝毫裂缝!喉咙干涩得发紧,

吞咽的动作都带着摩擦的痛感。我深吸一口气,那浓重的药味和消毒水气味呛得肺叶生疼。

脸上迅速堆砌起练习过千万遍的、属于林薇的惊喜和温柔,

混合着恰到好处的、因震惊而微微颤抖的声线,小心翼翼地开口:“沉舟?”声音出口,

带着一丝我自己都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却努力包裹着柔软的糖衣,“沉舟……是你吗?

你……你能听到我吗?”我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他的脸,捕捉着最细微的颤动。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房间里只有仪器规律的、单调的滴答声,像在嘲笑我的疑神疑鬼。

漫长的、令人几近崩溃的十秒过去了。床上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悬在喉咙口的那颗心,似乎稍稍往下落了一点点。或许……真的是我看错了?

紧绷的肩膀刚想放松一丝——那双紧闭了整整两年的眼睛,毫无预兆地,倏然睁开。

如同尘封的深渊骤然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其下冰冷无垠的黑暗。那双眼睛,

深邃得近乎墨黑,里面没有任何初醒者的迷茫或混沌,

只有一片沉静到可怕的、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焦距,没有温度,

像两颗打磨得极其完美的黑曜石,直直地“望”向前方的虚空,又仿佛穿透了虚空,

落在我灵魂深处某个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角落。我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双腿软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全靠死死抓住床沿的冰冷金属栏杆才没有瘫倒下去。手里紧攥的毛巾无声地滑落,

“噗”地一声轻响,掉在厚重的地毯上,溅开一小圈深色的水渍。但我毫无所觉,

全部的感官和意志都用来对抗那双眼睛带来的、铺天盖地的窒息感。那不是苏醒的眼神。

那更像是……某种蛰伏已久的、洞悉一切的猎食者,终于决定撕下伪装的平静。

“薇……”一个沙哑到极点的声音响起,像生锈的齿轮在干涩地摩擦,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令人牙酸的滞涩感。这声音打破了死寂,却带来了更深沉的恐惧。他动了。

那只苍白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滞重感,抬了起来。骨节分明的手指,

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一种冰冷的釉色,颤巍巍地,带着一种奇异的精准,越过床沿的虚空,

朝着我的方向伸来。目标,是我的后背。我的身体瞬间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弦,

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着逃离。但双脚却如同被无形的钢钉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带着宿命般的缓慢与确定,一点一点地靠近。

冰冷、干燥、带着长期卧床病人特有虚弱感的指尖,终于落了下来。不是轻抚,

而是带着某种审视意味的、不容置疑的力度,沿着我脊骨中央那条微微凹陷的线条,

缓慢地、不容抗拒地向下滑动。丝绸睡衣的料子薄如蝉翼,根本隔绝不了那冰锥般的触感。

指尖所过之处,皮肤下的汗毛根根倒竖,激起一片冰冷的战栗。

指尖最终停在了我蝴蝶骨中间的位置,微微施力,按压下去。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我压抑到极致的、几乎无法听闻的抽气声,

和他指尖按压在我睡衣布料上发出的细微摩擦声。他微微偏过头,

那双深渊般的眼睛依旧没有焦距地对着前方,薄唇却勾起一个极浅、极冷的弧度,

像是凝固在冰面上的裂痕。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带着一种残酷的、尘埃落定的平静:“薇……你的蝴蝶骨疤痕呢?

”“疤痕呢……”这三个字,如同三把淬了冰的钢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瞬间贯穿了所有勉强维持的镇定。大脑里“嗡”的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炸开了,

碎片四溅,只剩下刺眼的白光和尖锐的蜂鸣。蝴蝶骨疤痕!资料!

那份关于真千金林薇的、被反复强调必须刻入骨髓的详尽资料!上面白纸黑字,图片清晰!

林薇的后背,光洁如最上等的羊脂玉,没有任何瑕疵,更遑论什么疤痕!这个信息,

是构成“林薇”这个完美替身的基础要素之一,是绝对、绝对不容有误的铁律!

而我……苏晚……我的蝴蝶骨之间,有一道浅淡的、月牙形的旧疤。

那是童年一次意外摔伤留下的印记,早已融入骨血,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如同一个隐秘的胎记。为了扮演林薇,这道疤在无数个日夜被昂贵的遮瑕膏仔细掩盖,

被昂贵的丝绸睡衣严密包裹,像一个被深埋的、禁忌的秘密。可现在,这个秘密,

被一只刚刚从漫长沉睡中苏醒的手,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精准地挖掘了出来!

寒意不再是顺着脊椎爬升,而是如同决堤的冰河,瞬间从头顶浇灌而下,冻结了四肢百骸。

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心脏在冰封的胸腔里疯狂而无用地撞击着,

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濒死的窒息感。后背被指尖按压过的地方,那冰凉的触感如同烙印,

灼烧着皮肤,穿透血肉,直抵灵魂深处那个名为“苏晚”的、正在瑟瑟发抖的核心。完了。

这两个字,带着毁灭性的重量,轰然砸落。扮演了整整两年,

每一个呼吸、每一个眼神都力求完美的“林薇”,在这个苏醒的男人面前,

在这个看似随意却致命的提问面前,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啪地一声,

碎得连一点痕迹都留不下。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像是无数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勒紧,

几乎要碾碎我的骨头。身体本能地想要后退,想要逃离这双洞穿一切的眼睛,

逃离这张令人窒息的大床。但我的脚踝却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死死铐住,沉重得抬不起来。

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砂砾,火烧火燎,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张着嘴,

像个离水的鱼。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纸一样的惨白。

精心维持的、属于林薇的温婉面具,在极致的惊骇下寸寸碎裂,

露出底下无法掩饰的惊惶和绝望。陆沉舟静静地“看”着我——或者说,

是朝着我所在的方向。他那只按压在我后背的手并没有移开,指尖的冰凉透过薄薄的睡衣,

源源不断地传递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掌控感。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

甚至可以说得上淡漠,那双深渊般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问,

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天气。然而,正是这种极致的平静,比任何暴怒都更令人胆寒。

那是猛兽在确认猎物无力反抗后,带着玩味的审视。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粘稠地流淌。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滑过冰凉的脸颊,滴落在丝绒床单上,

晕开一小点深色的痕迹。终于,他再次开口。那沙哑的声音经过刚才的摩擦,

似乎稍微流畅了一点点,却也因此显得更加冰冷,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别怕。

”他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动物,但那语气里没有丝毫温度,

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你的心跳声……吵到我了。”这句话像一记耳光,

狠狠抽在我脸上。我猛地咬住下唇,尝到了一丝腥甜的铁锈味,

强迫自己将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咽了回去。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

发出沉闷的、绝望的回响。他那只冰冷的手,终于从我的后背缓缓移开。

指尖划过丝绸睡衣的料子,带起一阵细微的、令人汗毛倒竖的摩擦声。然而,它并没有放下,

而是顺着我的肩胛骨,缓慢地向上攀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最终落在了我的后颈上。

那是一个极其微妙的位置。脆弱,致命,带着绝对的掌控意味。他的手指修长有力,

即使刚刚苏醒,虚弱的指节也蕴含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力量。冰冷干燥的指腹,

轻轻摩挲着我后颈温热的皮肤,动作缓慢而专注,像是在把玩一件瓷器,

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那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激起一阵阵剧烈的恶心和战栗。

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牙齿死死咬合在一起,才抑制住想要剧烈颤抖的冲动。

每一次摩挲,都像是在我紧绷的神经上反复刮擦,带来尖锐的痛楚。

“刚才……”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我替你圆了谎。”圆谎?我混乱的大脑艰难地转动着,

试图理解这两个字背后令人窒息的寒意。

刚才……那个医生……他那了然的眼神……“你做得很好,像她。

”陆沉舟的指尖继续在那块敏感的皮肤上打着圈,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声音,神态,动作……几乎完美。

甚至在我‘醒来’那一刻的惊喜和慌乱……也模仿得很到位。

”模仿……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深深扎进心脏。原来我所有的表演,所有的努力,

在他眼中,都只是拙劣或高明的模仿。他一直在看!他什么都知道!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

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令人绝望。“那个疤痕……”他摩挲的动作微微加重了一点,

指尖陷入皮肤,带来细微的压迫感,“是个意外?还是……一个印记?”印记?

他在暗示什么?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无法思考。“不过没关系。”他话锋一转,

那冰冷的手指终于停止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挲,

转而用指腹轻轻按压着我颈后那块凸起的颈椎骨,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主宰生死的意味。

“我替你遮掩过去了。在他们眼里,林薇依旧是那个……完好无损的林薇。”他微微低下头,

明明眼睛没有焦距,我却感觉那道无形的、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穿透了我的颅骨,

攫住了我灵魂深处最深的恐惧。他的声音压得更低,

髓发寒的、恶魔低语般的诱惑和审判:“所以现在……”他冰凉的呼吸似乎拂过了我的耳廓,

“该轮到你了。”“告诉我……”他的指腹在我后颈那块脆弱的骨头上,

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最后的通牒:“你是谁?

”“我……”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彻底打磨过,又像是被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那个呼之欲出的音节——无论是“苏晚”这个早已被遗忘的本名,

还是任何临时编造的谎言——都死死地卡在声带深处,沉重得如同铅块,无论怎样用力,

都挤不出一丝声音。我是谁?这个问题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混乱的意识上。

我是苏晚?那个被抹去过去、强行塞进“林薇”躯壳里的影子?

还是我真的……在日复一日的扮演中,已经有一部分变成了她?

恐惧、混乱、以及一种被彻底剥夺身份的虚无感,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间淹没了仅存的思考能力。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

只有陆沉舟那张近在咫尺的、苍白而毫无波澜的脸,像一张巨大的、冰冷的网,

笼罩了整个世界。就在这时——“砰!”厚重的橡木房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开,

门板狠狠拍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瞬间撕裂了房间里凝滞到极致的死寂。“沉舟!

我的儿子!”一个激动到变调的女声尖利地响起,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狂喜。陆夫人!

还有紧随其后涌入的管家、医生、护士……一群人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瞬间将这间如同祭坛般的卧室填满。各种仪器被推得哐当作响,

脚步声、抽气声、压抑的惊呼声交织成一片混乱的噪音。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狠狠一撞,

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了一步,那只一直按在我后颈上的、冰冷的手,也顺势滑开了。

新鲜的空气猛地涌入肺部,带着人群的体温和外面走廊的气息,

冲淡了房间里浓重的药味和死亡的气息,也暂时冲散了我眼前那令人窒息的黑雾。

我下意识地大口喘息着,如同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沉舟!你真的醒了!老天有眼!

老天有眼啊!”陆夫人扑到床边,保养得宜的手颤抖着想要去触碰陆沉舟的脸,

却又不敢落下,只是泪流满面地看着他。医生们立刻围了上去,

动作迅速而专业地检查各种仪器数据,低声而急促地交流着术语。

平稳……”“脑电波活动活跃……”“生命体征稳定……”在这片突如其来的混乱和喧闹中,

我像一个被遗忘的布景板,僵硬地站在床边。陆沉舟的视线早已从我身上移开,

那双深渊般的眼睛此刻正“看”向扑在床边的母亲,

脸上那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和冰冷仿佛从未存在过,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初醒者的茫然和虚弱。“妈……”他张了张嘴,

发出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微弱,带着气声,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仅仅这一个字,

就让陆夫人哭得更凶了,紧紧抓住他的一只手,叠声应着:“哎!哎!妈在!妈在!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他微微侧过头,那双没有焦距的、深不见底的眼睛,

在混乱的人群中,极其短暂地、精准地“掠”过我所在的位置。那一瞬间,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冻结。虽然只有零点几秒的接触,虽然他的眼神依旧空茫没有焦点,

但我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的、如同猎人锁定猎物般的玩味和警告。

那不是一个初醒病人的茫然眼神,那是一个掌控全局的棋手,

在喧嚣中投下的、无声的、令人彻骨生寒的宣告。仿佛在说:你逃不掉。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刚才他指尖的冰冷更甚百倍。我猛地打了个寒颤,

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后背撞上了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少夫人!

您没事吧?”管家张伯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关切。他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

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担忧,“您脸色太差了!是不是吓坏了?快坐下歇歇!”他一边说,

一边试图扶我到旁边的软凳上。“我……我没事。”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

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努力想挤出一个属于“林薇”的、劫后余生的虚弱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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