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昌给我系披风带子时,手在抖。他说:“阿泠,别怕,只是去赴个宴。
”我看着他躲闪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上次他这样,是把家里祖传的田契偷去赌了。
这次是什么?马车颠簸。越走越偏。根本不是去城西贵人们宴饮的锦绣楼。我攥紧了袖子。
指甲掐进手心。金昌不敢看我。他声音发虚:“谢大人……谢大人想见见你。”谢照。
权倾朝野的谢照。我的血一下子凉了。我盯着他:“金昌,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猛地别过脸。脖子都红了。“就……就一次!阿泠,就这一次!谢大人答应我了,
只要你去一趟,就帮我补上户部的亏空!不然……不然我全家都得下大狱!”他抓住我的手。
冰凉。全是汗。“阿泠,求你了!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救救我!”我用力抽回手。
胃里一阵翻搅。想吐。马车停了。高门大户。黑漆漆的门,像野兽的嘴。
两个面无表情的仆役拉开车门。“金夫人,请。”金昌缩在角落。像只鹌鹑。我下了车。
没回头。门在我身后关上。沉重的落栓声。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也包括那个叫金昌的男人。
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领着我。曲曲折折的回廊。灯笼的光惨白。照不亮深处。
空气里有种浓得化不开的熏香。甜腻。让人头晕。停在一扇雕花木门前。管家躬身:“大人,
金夫人到了。”里面没声音。管家推开门。示意我进去。屋里很暗。只点了一盏灯。灯影下。
一个男人靠坐在宽大的圈椅里。看不清脸。只能感觉一道目光。沉沉的。落在我身上。
像有重量。我站着。手脚僵硬。“金氏?”声音不高。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
还有一丝说不清的味道。“是。”我答。声音还算稳。他轻笑一声。“金昌倒是舍得。
”我闭了闭眼。指甲又掐进手心。疼。能让我清醒。“过来。”他说。命令的口吻。
不容置疑。我走过去。离他三步远停下。灯光终于能照亮他一点。很年轻。出乎意料的年轻。
眉眼深邃。鼻梁很高。唇很薄。穿着家常的深色袍子。领口松垮。露出一点锁骨。他打量我。
眼神像在看一件货物。“抬头。”我抬起下巴。迎着他的目光。没什么好躲的。他微微挑眉。
似乎有点意外。“倒有几分胆色。”他端起手边的酒杯。抿了一口。“金昌欠的窟窿不小。
”“他把你送来,是想让我高抬贵手。”“你觉得,你值这个价吗?”他的话像刀子。
直直捅过来。我吸了口气。“大人说笑了。我不过是个寻常妇人,值不了什么。”“值不值,
我说了算。”他放下酒杯。站起身。他很高。影子笼罩过来。带着压迫感。
我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抵住了冰冷的硬木桌沿。退无可退。他伸手。
冰凉的指尖触到我脸颊。我猛地一颤。想躲开。肩膀被他另一只手按住。力道不重。
但挣不开。“金昌说你性子温顺。”他低语。气息拂过我耳畔。
“看来他不太了解自己的妻子。”那只手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滑。停在下颌。强迫我抬起脸。
他的眼睛很黑。深不见底。看不出情绪。“怕吗?”我咬紧牙关。不吭声。怕。当然怕。
浑身都在抖。但求饶没用。眼泪更没用。他看着我紧绷的样子。忽然笑了。松开手。
退后一步。“无趣。”他坐回椅子里。挥挥手。“带她下去。”管家幽灵一样出现在门口。
“夫人,请随我来。”我几乎是逃出那间屋子。心跳得像要炸开。管家把我领到一间厢房。
不大。但干净。有床,有桌。“夫人今晚歇在此处。”管家面无表情。“大人吩咐,
您暂时不能离开。”门关上了。落了锁。我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
冰冷的地面透过薄薄的裙子。冷到骨头里。金昌。我的夫君。
为了填他赌钱和亏空公款的窟窿。把我卖了。像个物件一样。送给了权臣。
送给了一个陌生男人。心口那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我坐了很久。直到手脚麻木。
窗外一片漆黑。只有风声。我慢慢爬起来。走到桌边。倒了杯冷茶。灌下去。
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压下去一点。脑子清醒了些。不能坐以待毙。谢照今天没动我。
不代表以后不会。他那句“无趣”,像根刺。扎在心上。我得找点“有趣”的东西。
保住自己的命。夜深人静。外面守夜的脚步声也消失了。我轻轻推了推窗。纹丝不动。
从外面闩死了。我走到门边。贴着门缝听。一片死寂。目光落在屋子角落。
那里有个小小的铜盆。是洗漱用的。我走过去。拿起铜盆。很沉。边缘粗糙。
我走到对着外间的那面墙。用铜盆粗糙的边缘。一下。一下。
用力刮擦墙壁与地面相接的角落。声音不大。像老鼠在啃木头。在寂静的夜里,足够清晰。
刮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在门口。“夫人?”是守夜婆子的声音,
带着困意和不耐烦,“您在里面做什么呢?”我停下动作。“嬷嬷,”我压低声音,
带着点慌乱,“有……有老鼠!好大一只!钻到墙角洞里去了!吓死我了!
”婆子沉默了一下。“夫人稍等。”钥匙开锁的声音。门开了条缝。婆子探进半个身子。
昏黄的灯笼光映着她满是褶子的脸。“哪儿呢?”她警惕地往里看。我就在门边。
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沉重的铜盆。在她完全跨进来的瞬间。我用尽全身力气。抡起铜盆。
狠狠砸向她侧颈。沉闷的一声。她连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灯笼掉在地上。
烛火跳动。我飞快地把她拖进来。反手关上门。心在胸腔里狂跳。手抖得不成样子。
我脱下她的外衣和鞋子。把她塞到床底下。用被子堆在床沿遮挡。
然后迅速换上她的深灰色粗布外衣。散开自己的头发。胡乱挽了个和她差不多的低髻。
拿起地上那盏灯笼。吹灭。厢房里一片漆黑。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出去。
反身轻轻带上门。落锁。钥匙揣进怀里。外面是小小的庭院。月光很淡。树影婆娑。
我低着头。缩着肩膀。学着那婆子走路的姿势。慢慢朝院子门口走去。心跳得像擂鼓。
手心全是冷汗。院门口没人。大概觉得里面有人守着,万无一失。我顺利走了出去。
外面是更大的花园。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在夜色里显出模糊的轮廓。像个迷宫。
我不知道谢照的书房在哪里。但我知道。这种大人物的府邸。最重要的地方。守卫一定最多。
我避开有灯火和隐约人声的方向。往更暗处走。像一抹游魂。贴着墙根。
借着花木的阴影移动。走了很久。腿脚发软。终于。在一处僻静的角落。
看到一座独立的二层小楼。楼前守着两个佩刀的侍卫。像两尊石像。一动不动。窗户紧闭。
里面透出一点微弱的光。就是这里了。我躲在一块巨大的太湖石后面。观察着。硬闯是找死。
只能等。等一个机会。夜更深了。寒气侵骨。我裹紧身上单薄的婆子衣服。冻得牙齿打颤。
那两个侍卫像钉在那里。纹丝不动。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隐约有火光晃动。似乎有什么地方走水了。那两个侍卫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了句什么。飞快地朝喧闹的方向跑去。只剩下一个守卫!机会!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剩下的那个守卫。似乎也有些不安。朝同伴离开的方向张望。
脚步挪动了几步。背对着小楼门口。就是现在!我像只狸猫。从太湖石后猛地窜出。
用最快的速度。无声地冲向小楼侧面。那里有一扇低矮的窗户。离地面不高。我扑过去。
手指抠住窗缝。用力!纹丝不动。从里面闩死了!冷汗瞬间冒出来。守卫似乎听到了动静。
警惕地转过身。朝这边走来!“谁在那儿?”他低喝。完了!我死死贴着墙壁。
冰凉的砖石硌着骨头。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头顶。守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靴子踩在石板上的声音。清晰得可怕。他转过假山。灯笼的光就要照到我身上!千钧一发!
“哗啦——!”小楼另一侧。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守卫的脚步猛地顿住。“什么人!”他厉声喝道。立刻转身。提着灯笼。
朝发出声响的那边快步走去。我瘫软在地。后背湿透。冷风一吹。透心凉。顾不上多想。
我爬起来。再次扑向那扇矮窗。双手用力抠进窗缝。指甲几乎要翻过来。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也许是刚才那声响动分了守卫的神。也许是老天爷终于开了一次眼。“咔哒”一声轻响。
窗户的插销!竟然被我硬生生从外面抠得松动了!我大喜。手指用力一拨!插销滑开!
我猛地推开窗户!一股陈旧纸张和墨的味道扑面而来。我手脚并用地爬了进去。落地很轻。
里面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惨淡月光。勉强能看清轮廓。巨大的书架。
堆满了书卷。一张宽大的书案。上面堆着高高的文书。
空气里弥漫着墨香和一种特殊的、类似松木的冷冽气息。是谢照身上的味道。
这里就是他的书房!我屏住呼吸。仔细听外面的动静。守卫的脚步声在远处。似乎在查看。
还没回来。时间不多!我冲到书案前。心跳如雷。眼睛飞快地扫过。奏折。公文。密函。
堆得乱七八糟。我的手在抖。该看什么?什么能保命?我像个没头苍蝇。胡乱地翻着。
纸张哗哗响。在寂静里格外刺耳。不行!这样不行!我强迫自己停下。深呼吸。冷静!
金昌的亏空。和户部有关。谢照管着吏部。但他的手……肯定伸得很长。我看向书案角落。
那里有个不起眼的黑漆木匣子。没上锁。我打开。里面是几封散开的信。纸张普通。
字迹却有些眼熟。我抽出一封。借着月光。凑近了看。只看了几行。我的血就冲到了头顶!
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是金昌的字!他写给谢照的?我飞快地往下看。不是求饶。
不是请托。是……“……北境边贸,盐铁之利,五五之数……”“……通关文牒已备,
只待大人手令……”“……犬戎王帐使者,将于下月望日抵京,
匿于西市胡商邸舍……”金昌!他不仅仅是赌钱亏空!他在通敌!利用职务之便。
勾结北边敌国犬戎。走私盐铁!私放敌国探子入京!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他把我送给谢照。
根本不是填亏空那么简单!他是用我当个遮掩!用我来麻痹谢照!
或者……是谢照捏着他的把柄。逼他把我送来?我的手抖得拿不住信纸。牙齿咯咯作响。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我撞破了天大的秘密。无论是谢照还是金昌。知道我看到这个。
绝对会立刻杀了我灭口!外面传来守卫折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猛地惊醒。不行!
不能慌!信!证据!我飞快地把那几封信抽出来。塞进怀里。贴身藏好。把木匣子盖好。
放回原位。尽量恢复原状。守卫的脚步声停在了小楼门口。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来查看。
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书案底下。那里有个空隙!我毫不犹豫。像只老鼠一样钻了进去。
蜷缩起来。屏住呼吸。门被推开了。灯笼的光在地上移动。守卫走了进来。
他的靴子就在书案前停下。我的心跳停止了。他只要一弯腰。就能看到我!时间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时辰那么长。他似乎只是随意扫了一眼。没发现窗户的异常。
大概觉得没人能进来。他嘀咕了一句:“真是活见鬼……”脚步声响起。他退了出去。
关上了门。落锁的声音。我瘫软在书案底下。浑身被冷汗浸透。像从水里捞出来。
怀里的信纸。硌着胸口。像烧红的烙铁。不知过了多久。天蒙蒙亮了。外面开始有了人声。
我不能再躲下去。被发现就完了。我爬出来。走到那扇矮窗前。轻轻推开。
清晨的冷空气涌进来。外面没人。我翻了出去。小心地合上窗。插销弄坏了一点。
但希望没人注意。我低着头。沿着原路。心惊胆战地往回走。路上遇到几个早起的仆役。
他们看了我一眼。没在意。大概以为我是个早起干活的粗使婆子。
我顺利回到了昨晚那间厢房所在的院子。院门开着。里面静悄悄的。我走到厢房门口。
掏出钥匙。手还在抖。试了几次才***锁孔。打开门。里面一切如常。
床底下那个婆子还没醒。我把她的衣服脱下来。给她穿回去。把她从床底下拖出来。
扶到椅子上。摆成趴着打盹的姿势。然后迅速换回自己的衣服。把头发重新梳好。
做完这一切。我坐回床边。怀里的信纸像炭火一样烫。怎么办?直接跑?谢府守卫森严。
我插翅难逃。去找谢照摊牌?他会不会立刻杀了我灭口?或者……利用这个?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出来。金昌把我卖了。他想让我死。谢照捏着他的把柄。
或许……我可以和谢照做笔交易?用金昌的命。换我的命?甚至……换我的自由?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压不下去。像野草一样疯长。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疼。
能让我保持清醒和狠劲。金昌。你不仁。别怪我不义。门外传来脚步声。
管家刻板的声音响起。“金夫人,大人请您过去用早膳。”来了。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打开门。管家站在门外。眼神扫过我。又扫了一眼里面趴着的婆子。没说话。
“有劳管家带路。”我尽量平静。还是昨天那间屋子。光线亮堂了许多。谢照坐在桌前。
穿着月白的常服。正在喝粥。热气袅袅。他抬眼看我。眼神锐利。像能穿透人心。
“昨晚睡得可好?”他问。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托大人的福,尚可。
”我在他对面坐下。桌上摆着精致的点心小菜。我毫无胃口。“那个守夜的婆子,
”他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勺粥,“今早被发现晕在你房里。颈侧有伤。”空气瞬间凝固。
我后背的寒毛又竖了起来。他知道了!我强迫自己看着他。“是吗?昨夜确实有只大老鼠,
吓了我一跳。许是嬷嬷帮我打老鼠,不小心磕碰到了?”他放下勺子。看着我。
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是嘲讽。又像是觉得有趣。“金昌说你胆子小。
”“看来他又错了。”他拿起手边的湿帕子。擦了擦手。动作优雅。“金泠,
”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你是个聪明人。”“本官不喜欢绕弯子。”“说吧。
”“你昨晚去了哪里?”“又看到了什么?”他的目光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压得我喘不过气。我知道。瞒不过去了。再狡辩。只会死得更快。我放下筷子。抬起头。
直视他。豁出去了。“大人。”“我去了您的书房。”他眼神骤然一冷。
周围的空气都降了几度。“哦?”尾音上扬。带着危险的气息。“我看到了金昌写给您的信。
”我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关于北境盐铁。”“关于犬戎使者。
”谢照脸上的那点慵懒彻底消失了。他盯着我。像盯着一只不知死活的虫子。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知道。”我挺直脊背。手在桌子底下死死攥着衣角。
“我还知道,金昌把我送给您,不是为了填补亏空。”“他是想让我死在这里。”“或者,
用我来试探您。”“对吗?”谢照没说话。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哒。哒。哒。
每一下都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继续说。”他声音很冷。“金昌通敌,罪证确凿。
”“他该死。”“大人留着他,想必是另有用处。”“比如,顺藤摸瓜,找到他背后的人?
或者,利用他传递假消息?”谢照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是更深的审视。
“你很敢猜。”“我只是想活命。”我迎着他的目光,“大人捏着金昌的死穴,他翻不出浪。
但他把我送来,不安好心。我撞破了他的秘密,他更不会放过我。”“大人杀我,易如反掌。
”“但留着我,或许更有用。”谢照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说说看,你有什么用?
”机会来了!我心跳加速。“金昌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以为我只是个被您‘享用’过、或许已经被厌弃的玩物。”“我可以回去。
”“回到他身边。”“替您看着他。”“他的一举一动。”“他接触的每一个人。
”“他背后的人。”“我能拿到更确凿的证据。”“在他……和他的同伙,毫无防备的时候。
”我一口气说完。手心全是汗。紧张地看着他。谢照沉默地喝茶。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
落在他半边脸上。明暗不定。看不清表情。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是煎熬。终于。
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你恨他?”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恨?
我的心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那个曾经在桃花树下。红着脸说要一辈子对我好的少年郎。
那个在花轿前。小心翼翼牵起我手的夫君。和昨夜那个。为了活命。
毫不犹豫把我推进深渊的男人。重叠在一起。撕扯着。我闭上眼。再睁开。眼底一片冰冷。
“是。”“我恨他。”谢照看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拒绝。
或者直接叫人把我拖下去。他终于开口。“好。”“本官给你一个机会。”“你回金家。
”“做我的眼睛和耳朵。”“金昌和谁见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尤其是和北境、犬戎有关的。”“一字不漏。”“记下来。”“三日后,
会有人去金家附近收夜香。”“你把纸条,塞进巷口第三个破瓦罐底下。”“明白吗?
”我用力点头。“明白!”“别耍花样。”他语气平淡。却字字重若千钧。“你的命,
还有你那个在乡下老家的病弱弟弟的命。”“都在你一念之间。”我的血瞬间凉透了!
他查过我!连我唯一的软肋都摸清了!弟弟金澈。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我猛地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