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拖着崩溃的双腿,把自己从末班地铁的人肉罐头里***。
行走在回家的林间小道上,路灯昏黄的光晕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投下他摇晃的影子,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黑暗吞噬。
终于,到家了,他在陈旧的公文包里翻找到了门钥匙。
“咔哒。”
一股混合着陈旧家具、未散尽的外卖味道和灰尘的浊气扑面而来。
这就是他的巢穴,一个四十平米、月租两千二的单间配套,塞满了生存必需品。
他习惯性地摸向墙边开关,指尖顿在半空。
他发现单元门入口那里有一个蜷缩在门框阴影里的轮廓。
突然,那团影子动了。
几乎是门开的瞬间,那影子便像被惊起的幼鸟,猛地扑了过来。
林浅猝不及防,下意识地伸手去推,指尖却触到了一片带着微凉体温的衣料。
“爸爸!”
一声带着哭腔、又嗲又细的呼唤,猛地扎进林浅混沌的大脑。
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冻住了,酒意瞬间蒸发,剩下一片空白和嗡嗡作响的耳鸣。
他低下头,一张脸仰望着他,藏在楼道昏暗的光线里。
皮肤很白,近乎透明,在阴影中透出一种易碎的瓷器感。
眼睛很大,此刻睁得圆圆的,还有一层薄薄的水光在睫毛下晃动。
乌黑的头发有些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身上穿着一套深蓝色格子的……JK制服?
白色的水手领翻出来,衬得那张脸更小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
“你……”林浅喉咙干得发紧,声音嘶哑,“你谁啊?认错人了!”
他试图抽回被少女紧紧攥住的手臂袖口,那布料被她纤细的手指死死揪着。
恐慌罩住了他,第一反应就是遇到了某种新型的诈骗。
他猛地用力,终于把自己的胳膊从那双冰冷的小手里挣脱出来。
“走走走!赶紧走!”
他语气急促,带着被冒犯的怒意和驱赶的强硬,伸手去掏口袋里的手机。
报警!必须立刻报警!
然而,那个娇小的身影像一道滑溜的影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他胳膊下面钻了过去,抢先一步闪进了他的屋子!
“砰!”
林浅按亮了LED灯,惨白的光线瞬间倾泻而下,照亮了这个狭小而杂乱的入口。
少女就站在他面前,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像受惊的小鹿一样。
“别赶我走!”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砸在林浅紧绷的神经上。
“求你了!我…我可以做家务!做饭!打扫卫生!什么都能干!”
她急切地推销着自己,目光在林浅杂乱的屋子里扫过,仿佛在寻找可以立刻证明自己价值的工具。
林浅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荒谬!太荒谬了!他手指颤抖地解锁手机屏幕,110三个数字在指尖下呼之欲出。
“我不管你搞什么鬼把戏,立刻给我出去!不然我……”
他一边低吼,一边快速按动着手机。
少女的目光倏地扫过他身后那张堆满杂物的折叠小桌。
桌上凌乱地散着几本书、一个空泡面桶,还有一支林浅平时随手乱丢的廉价黑色钢笔。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没等林浅反应,那支钢笔已经握在了少女手里。
她没有任何犹豫,手臂猛地抬起,尖锐的金属笔尖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决绝,狠狠地抵在了自己左侧脖颈白皙的皮肤上!
那力道之大,笔尖下的皮肤瞬间凹陷下去一个惊心动魄的小坑。
“你敢报警!”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
“我就戳死自己!就死在这里!”她的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抵着笔尖的脖颈皮肤绷得紧紧的,隐隐透出一丝血色。
林浅的手指僵在拨号键上方,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他看着那双燃烧着绝望火焰的眼睛,看着那支随时可能刺破皮肤的廉价钢笔,此刻却说不出话。
狭小的屋子里,只剩下两人粗重而混乱的呼吸声,还有那支笔尖抵住皮肤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干涩得像是砂轮在打磨:
“……你到底想干什么?”
少女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盈满眼眶的泪水终于承受不住重量,滑过苍白的脸颊,留下两道湿亮的痕迹。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清晰地重复着:
“住在这里。我只想……住在这里。”
她顿了顿,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那只没有握笔的手,突然颤抖着伸向自己水手服领口的蝴蝶结。
这个动作像一道惊雷劈在林浅脑中!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扑上去,一把死死攥住了她那只正要解开领结的手腕!
“你干什么?!”林浅的声音陡然拔高,胸膛剧烈起伏。
少女的手腕在他掌心剧烈地颤抖,像一只落入陷阱的鸟雀。
少女被他吼得浑身一哆嗦,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献祭感:
“只要……只要让我住下……我……我什么都可以……”
后面的话她似乎再也说不出口,只是绝望又固执地看着他,仿佛这是她唯一能拿出的、最后的筹码。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瞬间将他淹没。
他看着眼前这个脆弱又疯狂、卑微又执拗的少女,看着她脖子上被钢笔顶出的那个清晰红印。
报警?她真敢死。
赶走?她像块甩不掉的膏药。
留下?这他妈算什么事?!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林浅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声音嘶哑,带着认命般的疲惫:
“……好。你可以暂时住下。”
他看到少女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亮。
他立刻绷紧脸,用尽全身力气摆出最冷漠的姿态,竖起冰冷坚硬的规则:
“但!是!只准在客厅!不准进我卧室!每天我下班回来,家里必须干净!饭必须做好!做不到任何一条,立刻滚蛋!听到没有?!”
“听到了!保证完成任务!”
少女几乎是立刻应声,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带着劫后余生般的狂喜。
她飞快地放下一直抵在脖子上的钢笔,那动作快得像是扔掉一块烧红的烙铁,然后猛地站直身体,胡乱地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泪痕,对着林浅用力地点着头。
林浅不再看她,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感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粗暴地推开挡在身前的少女,径直走进自己的卧室,“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门板隔绝了客厅的光线,也将那个荒谬的存在暂时挡在了门外。
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黑暗中,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客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那个少女在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收拾着屋子里的杂物。
这声音本该让人安心,此刻却像无数只小虫,钻入林浅的耳膜,啃噬着他混乱不堪的神经。
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一片冰凉潮湿,这他妈算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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