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遗灯暮色四合时,温言推开了老宅的阁楼门。灰尘在斜照里浮动,
像一群困倦的萤火。他蹲下身,拂去樟木箱上的蛛网,铜锁早已锈蚀,
轻轻一碰便"咔嗒"断开。
箱子里堆满泛黄的旧书和古怪器具——罗盘、符纸、还有一截用红绳缠着的兽角。
温言正要去拿最上头的笔记本,忽然"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箱底滚了出来。
一盏青铜灯。灯身不过巴掌大,却沉甸甸的,表面刻满繁复的纹路。温言下意识用袖口擦拭,
那些纹路竟在暮光中流动起来,像是有生命般缠绕上他的指尖。更诡异的是,
灯盏中央根本没有灯芯,却幽幽亮着一簇青白色的火苗。
"这是......""你能看见我?"细弱的声音突然响起。温言手一抖,灯盏差点脱手。
只见那火苗"噗"地窜高几分,渐渐凝成一个小小的身影——是个巴掌大的孩子,
半透明的身体泛着微光,背后两片薄纱般的翅膀残缺不全。它蜷坐在灯沿,仰头望过来时,
温言看清了它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粒萤火似的金芒。"我叫流光。
"小家伙的声音像风吹过风铃,"是萤火虫化成的妖。"它指了指自己的翅膀,
"受伤后躲进这盏灯里,已经......"它歪头想了想,"十年?二十年?
"温言小心地捧起灯:"你为什么在箱子里?""是你祖父把我放进去的。
"流光轻轻触碰灯身上的刻痕,"他说,
等下一个能看见妖怪的人来......"话音未落,楼下传来母亲的呼唤:"阿言!
下来吃饭了!"流光"嗖"地缩回灯中,火苗剧烈摇晃:"别告诉别人你能看见我!
人类会把你当怪物的!"温言苦笑。不用告诉,
整个小镇都知道温家孙子是个"疯孩子"——七岁那年,
他坚持说河里有个穿红裙的小女孩向他招手,可大人们只看见一具顺流而下的浮尸。
"你刚才说,能帮我实现愿望?"流光的声音从灯里飘出来,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温言把灯藏进外套:"什么愿望?""我想......"火苗忽明忽暗,
"再看一次夏夜祭典。"窗外最后一缕天光消失了。青铜灯在黑暗中愈发清晰,
那些妖纹如同活物,在温言掌心留下微微发烫的触感。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灯盏底部,
糊的刻痕正隐约浮现——百妖灯·其一第2章 初愿夏夜祭典的灯笼将街道染成暖红色。
温言站在人群边缘,把手中的纸灯笼微微掀开一条缝:"能看到吗?"流光扒着灯笼边缘,
残缺的翅膀轻轻颤动:"好多人......"它的声音像蒙着一层水汽,
"上一次来祭典时,还没有这些亮晶晶的招牌。
"温言用指尖挡住迎面飘来的烟火星子:"跟紧我。"他特意选了件宽大的外套,
把青铜灯裹在内袋。灯焰透过布料渗出一点微光,在喧闹的祭典上并不显眼。
流光从灯笼缝隙里往外看,糖苹果的焦香、捞金鱼的欢笑声、少女们浴衣上摇晃的流苏,
全都化作细碎的光点落进它萤火般的眼睛里。"那个!
"流光突然拽了拽温言的衣领其实只是用气流卷起一根线头,
指向射击摊位的奖品——一盏玻璃制的萤火虫灯,"和我像不像?
"温言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硬币。三分钟后,他举着赢来的萤火虫灯,
把流光小心翼翼地从纸灯笼转移进去。玻璃罩折射着七彩的光,
映得流光周身像落了一片星屑。"我是最亮的萤火虫了。"流光把脸贴在玻璃上,
忽然小声说,"以前......以前祖父也带我看过祭典。"温言手指一顿:"我祖父?
""嗯。"流光的翅膀垂下来,"他总提着这盏灯,走在山路上......"话音未落,
天空炸开第一朵烟花。金光如雨倾泻而下的瞬间,温言看见流光的身体突然变得透明。
玻璃灯中的妖力疯狂流转,竟在灯罩内凝成一段模糊的画面——苍老的背影提着青铜灯,
独自走向夜色中的深山。灯焰照亮他脚下的路,那不是普通的泥土,
而是一条由妖怪尸骨铺就的惨白小径。"流光?!"小妖怪已经滑落到灯底,
身体几乎完全消散。
它挣扎着把最后一点萤火按在玻璃上:"你祖父......提着灯往......""啪!
"萤火虫灯突然熄灭。温言慌忙掏出怀中的青铜灯——流光化作一缕金线没入灯芯,
原本青白的火苗"轰"地转为暖黄色。更惊人的是,在这簇新生的灯火照耀下,
温言看见空气中浮现出无数半透明的丝线,有的缠绕在路人身上,有的延伸向远方深山,
还有几根......竟然连接在自己心口。"妖路。"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
"能照见因果的,百妖灯。"温言猛地回头,对上一双竖直的猫瞳。
一只通体纯白的猫蹲在屋脊上,嘴里叼着本破旧的册子。夜风吹开书页,
隐约可见扉页上祖父的字迹:阿言,若你见此书,
速离老宅第3章 猫客白猫跃下屋檐的姿态像一片雪。温言后退半步,
后背抵上祭典摊位的木板。那猫不紧不慢地踱过来,金绿色的竖瞳在暗处发光,
嘴里叼着的册子封皮已经泛黄——正是祖父常揣在怀里的那本笔记。"你认识我祖父?
"温言蹲下身。白猫甩尾将册子拍在他脚边,开口竟是低沉的男声:"掌灯人,点灯。
"青铜灯在温言怀中突然发烫。他刚取出灯盏,白猫就一爪子拍在灯焰上——"嘶!
"温言以为会听见皮肉灼烧的声音,可猫爪穿过火焰毫发无伤。更诡异的是,
沾了灯焰的爪子按上笔记后,
戊戌年腊月·雪童子 庚子年三月·萤火虫流光每一页都记录着妖怪的名字与日期,
最新一页却只有五个字:"留给阿言的灯"白猫收回爪子,
灯焰随之黯淡:"老东西把灯给你,却没告诉你规矩?"它舔着前爪冷哼,
"百妖灯需集齐百道灯魂才能..."话未说完,猫耳突然转动。
温言顺着它的视线望去——祭典人群中,有个穿黑袍的男人正死死盯着他们手中的灯。"走!
"白猫炸毛跳上温言肩膀,尾巴狠狠抽在他后颈,"不想死就跑!"温言抓起笔记狂奔,
黑袍人的袖中滑出符纸。拐进小巷时,怀中的青铜灯突然自主亮起,暖黄灯焰照在墙面上,
竟映出一条本不存在的岔路。"妖路!"白藏一爪子拍醒发愣的温言,"快进去!
"冲进光路的瞬间,
温言听见身后传来黑袍人的怒吼:"百妖灯岂是凡人能持——"黑暗吞没了余音。
第4章 伞魂梅雨季的旧书店弥漫着纸页与霉菌的气息。温言蹲在角落,
凝视那把悬挂在横梁上的油纸伞——深青伞面,竹骨泛黄,伞柄缠着褪色的红绳。从进门起,
他就听见细微的啜泣声,像雨滴落在空瓷碗里。"那把伞啊,"店主头也不抬地翻着账本,
"每到雨天就自己撑开,吓跑过三个客人。"白藏从温言背包里探出脑袋,
胡须上还沾着早餐的鱼屑:"伞妖青霖,你祖父的老相识。"它甩尾指向伞面某处,
灯焰照耀下浮现一行小字:庚子年梅雨·暂存温言刚伸手,油纸伞"唰"地自动展开,
伞下凝聚出修长人影。青衣女子垂首而立,长发如浸湿的墨,袖口滴落的不是雨水,
而是泛黄的旧墨水。"你能实现愿望?"她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宣纸,
"我想见......"墨水突然汹涌,"不,我忘了要见谁。"灯焰"噼啪"炸响,
映出她心口缠绕的墨色锁链——记忆被封印的痕迹。翌日清晨温言翻遍祖父笔记,
终于在夹层找到张当票:抵当物:油纸伞一柄,押方:松风学堂陈先生。地址已模糊,
唯有灯焰能照出褪色的笔迹:城西梧桐巷。梧桐巷尽头是间废弃学堂。
白藏一爪拍开积灰的讲台,拽出本残破的教案。温言用灯焰烘烤纸页,
水渍渐渐显形——《诗经》课页脚画着小伞,
批注"青霖畏晒"; 算术课涂鸦着伞挡雨的简笔画,
旁书"记得收"; 最后一页是歪斜的"毕业"二字,伞面下多了一行颤抖的墨迹:青霖,
明日晴"啊......"伞妖突然发出呜咽。教案上的墨迹浮空而起,在她周身旋转。
锁链崩裂的瞬间,记忆如暴雨倾泻——病榻上的老人挣扎着画完最后一柄伞,
窗外明明是艳阳天。学童们早已毕业,空荡荡的学堂里,只有油纸伞静静悬在梁上,
等一句永远不会来的"明日收伞"。青霖的形体开始消散,青衣化作涓流汇入灯芯。
温言下意识去抓,却只接到一滴冰凉的墨水。"谢谢。"她的声音混在雨声里,
"原来他画了这么多......"青铜灯剧烈震颤,新生的靛青灯焰与暖黄火光交织。
温言再抬头时,惊觉自己站在书店门口,手中教案变成了一把合拢的油纸伞。"幻觉?
""是灯魂。"白藏甩着尾巴上的雨珠,"从今往后,每逢雨天......"话未说完,
温言头顶"啪"地撑开无形的屏障,雨帘在距他三尺处自动分流。
远处传来伞妖最后的轻笑:"......记得带伞。
"第5章 龙怯青铜灯已经三天没有动静了。温言把灯摆在窗台上,
暖黄与靛青的灯焰安静燃烧。自从青霖化作灯魂后,每逢雨天,
他头顶总会自动撑开无形的结界——可今天明明艳阳高照,
他的发梢却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酥麻感。"灯里有新客人。"白藏甩着尾巴,
一爪拍在灯身上,"出来,别装死。"灯焰"噼啪"炸出一串火星,
隐约传来闷闷的童声:"......不要。"温言凑近灯罩,
看见一条小黑龙正蜷在灯芯中央。它只有手臂长短,漆黑的鳞片泛着靛青光泽,
头顶两只小角还带着稚嫩的弧度。最奇怪的是,它用爪子死死捂着耳朵,尾巴缠住眼睛,
活像个自闭的毛线团。"我是温言,"他轻轻叩了叩灯罩,"需要帮忙吗?
"小黑龙从尾巴缝里露出一只眼睛:"......你会打雷吗?
"正午时分温言终于拼凑出原委:墨鳞是洞庭龙君的幼子,却天生畏惧雷声。
前日龙宫宴会上,一道惊雷吓得它现出原形钻进了灯里,从此沦为全龙宫的笑柄。
"他们说我是泥鳅精变的......"墨鳞的尾巴尖卷成一团,"可雷声真的好可怕!
轰隆隆的,鳞片都会竖起来......"温言望着窗外积雨云,
突然翻出针线盒:"我有个办法。"他拆开棉袄内衬,取出一团蓬松棉絮,
又剪下一小截灯焰——奇异的是,火焰在棉絮中并不燃烧,反而像流动的金线般缠绕交织。
最后缝上两根布带,一副古怪的"耳罩"完成了。"避雷耳罩。"温言把它戴在墨鳞头上,
"棉花隔音,灯焰能化解雷煞。"小黑龙将信将疑地甩甩脑袋,耳罩上的棉球跟着晃啊晃,
看起来活像长了两个毛耳朵。白藏忍笑忍得胡须直抖:"噗,
像只长角的黑兔子......"墨鳞刚要发怒,天际突然滚过闷雷。"轰——!
"小黑龙瞬间僵直,却意外发现传入耳中的雷声变得遥远模糊,像是隔了一层水幕。
它小心翼翼地松开爪子,耳罩上的灯焰正流转着细碎金光,把雷电之力化解为暖流。
"真、真的有用!"墨鳞的尾巴欢快地拍打灯壁,溅起一串火星。温言刚露出微笑,
却见窗外乌云骤然翻涌——那不是普通雷雨,而是一道水桶粗的紫色天雷直劈而下!
"是龙族的雷劫!"白藏炸毛跳起,"小鬼你爹来抓......"话音未落,
墨鳞已经冲出灯盏。它在空中恢复真身,虽不及成年龙族威武,
却义无反顾地迎向雷霆——因为那道雷正对着温言的屋顶!"砰——!!"刺目的电光中,
温言看见小黑龙用身体硬接天雷,鳞片剥落的瞬间,
它居然还记得用爪子护住那副可笑的耳罩。当温言在焦烟里抱起昏迷的小龙时,
发现它头顶的棉絮耳罩完好无损,灯焰仍在静静燃烧。青铜灯自动飞来,将墨鳞纳入灯芯。
新生的灯焰不再是单纯的靛青,而是夹杂着细小的电光,偶尔"噼啪"作响,像谁在偷笑。
深夜,温言被脸颊的刺痛感惊醒——墨鳞正用尾巴尖戳他,耳罩歪歪斜斜地挂在龙角上。
"喂,"它别扭地甩过一片龙鳞,"这个给你。"鳞片上天然生成雷电纹路,
"下次......下次打雷时我保护你!"窗外,春雨悄然而落。青霖的结界自动展开,
而新生的"龙雷"灯焰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如同不会熄灭的星。
第6章 镜魇古董店的铜镜在月夜里泛着幽光。
温言隔着橱窗与镜中的自己对望——本该是倒影的地方,却站着个穿白裙的少女。
她赤脚踏在镜面上,每走一步就漾开一圈涟漪,长发如水草般浮动。"你能看见我?
"她的声音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那能看见我妹妹吗?
"白藏的尾巴突然竖得笔直:"镜妖照夜,双生子之一。"它压低声音,
"她妹妹百年前就......""胡说!"照夜猛地拍打镜面,
整间店铺的玻璃制品同时震颤,"昨晚我还听见她在唱歌!"温言用灯焰照亮镜框角落,
那里刻着极小的一行字:壬寅年冬·照夜暂封,笔记是祖父的。凌晨三点公园长椅上,
温言翻着从古董店找到的旧报纸。民国三十六年的社会版刊登着姐妹双亡的新闻,
配图是盏煤油路灯——与如今公园东南角那盏复古路灯一模一样。"镜妖照夜,灯妖宵明。
"白藏用爪子按住报纸,"当年为救夜归路人,妹妹宵明耗尽妖力化成路灯,
姐姐却因执念太深被困镜中。"温言望向那盏路灯。灯罩锈迹斑斑,可灯光依然明亮,
甚至在他靠近时突然闪烁了三下,像在眨眼。青铜灯突然发烫。温言刚举起灯盏,
镜妖就冲破镜面扑向路灯——"姐姐?"路灯的光晕里浮现出娇小身影,与照夜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