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窝囊废也能翻身?现代28岁房产中介张少平,
因带客户看老房时意外穿越到1985年豫东农村的自己家18岁的身体。
村里因苹果滞销,家家户户愁眉苦脸。腊月二十三,寒风能把人的骨头缝都吹透。
张家老屋的灶火奄奄一息,几点星火顽固地亮着,像他娘咳喘时憋着的那口气,
随时都会断掉。张少平一大早就蹬着二八大杠刚去县城为自家苹果找销路。
他爹张建国就蹲在门槛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里,
那张老实巴交的脸愁得能拧出水来。张少平刚从县城蹬着二八大杠赶回来,车还没停稳,
就听见堂屋里他二叔张福堂的大嗓门跟炸雷似的。“爹,娘!你们都八十的人了,
还住这四面漏风的破屋子受罪?我那厢房是小了点,可我天天给你们熬药伺候着,
街坊四邻哪个不夸我张福堂孝顺?”话音未落,张福堂扬了扬手里一个花花绿绿的纸包,
献宝似的举到两位老人面前:“看看,人参补气丸!我托人从县医药站买的,五块钱一包呢!
专门给你们二老补身子的!”张建国听见动静,掐了烟,嗫嚅着进了屋,
声音低得像蚊子哼:“福堂,你哥嫂这不都病着嘛,
这老宅子总得有人守着……”张福堂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眼神轻蔑地扫过张少平一家:“守?守着这快塌的房梁?我跟你们说白了吧,
村里开春就要划新宅基地,这老宅的地迟早得分给我盖新房!你们一家子要是识相,
就赶紧收拾东西搬出去,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原来如此。张少平心里跟明镜似的。
什么孝顺奉养,都是幌子,图的就是这块能盖二层小楼的老宅地。
他的目光越过张福堂那张得意洋洋的脸,落在了墙角。奶奶瘦小的身子缩在阴影里,
正哆哆嗦嗦地啃着一块冷得发硬的窝窝头,
那只爬满皱纹的手抖得连旁边豁了口的粗瓷碗都端不稳。张少平的心猛地一揪,疼得厉害。
他面无表情地走上前,从张福堂手里接过了那包“人参补气丸”。包装很唬人,红底金字,
画着粗壮的人参。可他前世是金牌房产中介,专练就一双火眼金睛,
最擅长在光鲜的表象下找出致命的破绽。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又冷又利。当着所有人的面,
他“刺啦”一声撕开了包装,捻起一粒黑乎乎的药丸,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二叔,
你这五块钱买的高级补品,怎么有股子发霉的味儿啊?”张福堂的脸僵了一下。
张少平没给他反应的机会,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唰”地划亮一根,
火苗凑近了撕开的包装纸内侧。微弱的火光下,
一行模糊的小字瞬间清晰起来——生产日期:1978年。保质期:两年。
他猛地高高举起那张包装纸,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
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一九七八年生产,六年前就过期的药,
你拿来喂给八十岁的爷爷奶奶?二叔,你这到底是孝顺,还是盼着他们早点走,
你好顺理成章地占这房子?”满屋死寂。
连灶膛里最后一点火星都仿佛被这冰冷的话语浇灭了。张福堂的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
嘴唇哆嗦着强辩:“过……过期了那也是人参做的!总比你们什么都不管强!”“哦?是吗?
”张少平冷笑一声,步步紧逼,“那行,明儿一早我就去乡里的司法所问问,
就说我二叔张福堂,拿着国家发的救济粮票换钱,去买过期药‘孝敬’爹娘,这算不算诈骗?
够不够送去农场改造几年?”“你!”张福堂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个字都再说不出来,
额上冷汗涔涔。那天晚上,张少平躺在冰冷的土炕上,门被悄悄推开一条缝。
奶奶颤巍巍地摸进来,不由分说地往他被窝里塞了两个还带着体温的鸡蛋,
嘴里反复喃喃着:“平娃……好孩子……你是咱家的种……”张少平攥着那两个温热的鸡蛋,
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胸口直冲眼眶。这一仗,他赢了。可他心里清楚,这仅仅是个开始。
赶走一个张福堂容易,但真正压在这个家头顶的,是比寒冬更彻骨的穷。
他望着窗外被月光照得惨白的院子,院墙外就是自家那几亩薄田。他知道,等开春冰雪消融,
一个比二叔更难缠的对手,正沉默地等待着他。那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
却能把人活活逼死的敌人。第2章 苹果堆成山,脑子得活泛开春三月,张家果园苹果熟透,
红得发亮,却无人问津。去年县果品公司收价低,今年干脆不来了。
村里上百户的果子堆在仓里,开始腐烂。张父蹲在果堆前直叹气:“卖不出去,
连娃的学费都凑不齐。
”张少平翻着前世带客户看房时用的“促销话术本”穿越时贴身带着的旧笔记本,
忽然灵光一闪——房产卖不动,就搞“买楼送车位”;苹果卖不动,
为啥不能“苹果送点啥”?他拉上王铁牛连夜挑出三百斤品相最好的果子,
又请村小学老师写了一摞红纸春联:“新春大吉”“五谷丰登”“家有余庆”,
每箱苹果附一张手写联。第二天一早,两人蹬着破自行车驮苹果进城,
直奔县城最热闹的“福兴商店”。李桂兰正忙着盘账,见两个农村娃推着苹果来“推销”,
嗤笑:“你们当我是慈善堂?”张少平不慌不忙,摆出一箱苹果,撕开盖子:“李婶,
您先尝尝——这果子脆甜不酸,放十天不烂。我不要现钱,您代卖,卖完分您两成。
再加个‘买十斤送春联’的彩头,城里人图个吉利,准抢。”李桂兰将信将疑,试摆了一箱,
不到半天竟卖空。她眼睛一亮,当场签下代销协议。回村路上,王铁牛咧嘴笑:“平子,
你这脑瓜咋比广播站还灵?”张少平望着夕阳一笑:“咱不卖苹果,卖的是‘年味儿’。
”当晚,林巧珍提着药包来探望张母,轻声说:“你今天在街上,
说话那股劲儿……真像个人物。”张少平心头一暖,嘴上却调侃:“那你以后多来听我说话,
保你不困。”林巧珍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红了,像是被晚霞烧透的云,
她嗔怪地瞪了张少平一眼,把手里的药包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就跑,
只留下一句细若蚊蚋的话:“谁要听你说话,我娘还等我回去呢!
”张少平看着她跑远的背影,手里还残留着药包的温热,他低头笑了笑,
心里那点穿越而来的孤寂,仿佛被这朴实的关心熨帖得平平整整。第二天,
福兴商店“买苹果送手写春联”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飞遍了整个县城,
也飞回了张家所在的红旗村。村口的大槐树下,几个闲着的婆姨正在纳鞋底,唾沫星子横飞。
“听说了吗?老张家那个少平,拉着一车苹果去城里,不但没被赶回来,
还让福兴商店的老板娘点头哈腰地收了!”“可不是嘛,听说还搞了个啥‘送春联’,
城里人就吃这一套,一箱苹果卖得比猪肉还贵!”“瞎说,哪有那么贵。
不过听说真卖出去了,铁牛他娘今天早上见了我,那腰杆挺得,跟捡了金元宝似的。
”质疑、羡慕、嫉妒,各种眼神都投向了张家那座不起眼的小院。三天后,
王铁牛蹬着自行车,满头大汗地冲进村里,车后座上绑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
他嗓门大得像村里的广播:“平子!平子!钱!李婶把头三天的账结了!
”张少平正在院里指导几个半大孩子筛选品相好的苹果,闻声抬起头。王铁牛解下布袋,
往石桌上一倒,一沓沓零碎又扎实的钞票散落开来,有一块的,有五块的,
还有几张崭新的十元大钞。阳光下,这些钱仿佛带着光。张父闻声从屋里出来,
看到桌上的钱,那双长满老茧的手都开始发抖。他拿起一张十块的,对着太阳看了又看,
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没说话,只是转过身,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这点钱,
是他去年求爷爷告奶奶卖掉半个果园的收成,都换不来的。张少平把钱收拢起来,
抽出一百块递给王铁牛:“牛哥,你的工钱。”又抽出五十块,
递给旁边帮忙的孩子们:“拿着,买糖吃。”孩子们欢呼雀跃,王铁牛却把钱推了回来,
梗着脖子说:“平子,你这是打我脸!说好了一起干的,这钱我不能要!”张少平笑了,
把钱硬塞进他兜里:“亲兄弟明算账,以后还有你忙的。拿着,给你娘扯块新布料。
”消息一传开,整个红旗村都沸腾了。之前还冷眼旁观的村民,这下都提着东西上门了。
“少平啊,你看叔家这果子,品相也不差,能不能也帮着……”“平子,
我家那小子写字还行,要不让他也去帮忙写春联?”张少平没拒绝他当即拍板,
所有愿意参与的,都按劳分配。一时间,张家小院成了全村的指挥中心。
女人和孩子负责挑拣、包装,识字的青壮年跟着小学老师一起挥毫泼墨,
写下一张张充满希望的红纸。每天清晨,几辆自行车驮着一箱箱包装精美的苹果,
从村里出发,奔赴县城。福兴商店的门前,一度排起了小长队。一切都欣欣向荣,
仿佛去年的阴霾已经一扫而空。这天傍晚,张少平送走最后一批来结算工钱的村民,
独自一人站到了堆放苹果的仓库前。白天的喧嚣散去,仓库里依旧堆积如山,
空气中弥漫着苹果浓郁的甜香,但若是细细去闻,
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潮湿泥土的味道。他抬头望了望天,
西边的云层不知何时厚重了起来,压得天色有些发暗。风里带来了一丝凉意,吹在脸上,
黏糊糊的。张父背着手走过来,看着满满当当的仓库,脸上的喜悦淡了几分,
叹了口气:“卖是卖了不少,可……这还剩下一大半呢。这天儿,看着也要变了。
”张少平沉默着,他知道父亲在担心什么。初期的火爆,靠的是新奇。可县城就这么大,
消费能力有限,销量已经从顶峰慢慢回落到一个平稳的数字。按照这个速度,等到雨季来临,
仓库里这些果子,起码还有一半要烂在地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仿佛想把所有的焦虑都压进胸膛。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在和市场赛跑,
更是在和老天爷抢时间。第3章 电影银幕上,咱家苹果亮了李桂兰的福兴商店门口,
人流虽比往日多了些,但对着后院那堆积如山的红富士,这点销量不过是杯水车薪。
张少平心里那团火越烧越旺,眼瞅着天边乌云渐厚,空气里都带上了潮湿的土腥味,
雨季一到,这满仓的果子就全完了。他一连几晚翻来覆去睡不着,嘴里燎起一串大泡。
就在他愁得快把枕头里的麦秆抓出来时,村头的大喇叭突然刺啦刺啦地响了,
村长的声音带着一股子兴奋劲儿:“社员同志们注意啦!今晚七点半,
公社放映队来咱大队场子放电影,《少林寺》!都带上小板凳,早点去占地方啊!
”《少林寺》!张少平一个激灵从炕上猛地坐了起来,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电影!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这年头看场露天电影,那是比过年还热闹的大事,
十里八村的人都会拖家带口地赶过来,几千人黑压压地挤在一个场子上,
那不就是个天然的、不要钱的巨型广告位吗?他脑子飞速转动,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型。
他趿拉上鞋就往外冲,直奔放映队下榻的村委会。放映队队长刘大奎正就着一盘花生米,
滋溜滋溜地喝着小酒。张少平也不客气,
直接从带来的布袋里掏出两箱个大溜圆、品相最好的红富士,往桌上一放。“刘叔,忙着呢?
”刘大奎抬眼皮瞅了瞅他,又瞅了瞅那苹果,嘿了一声:“张家小子?有事?”“刘叔,
您看,我这有点苹果,想请全公社的乡亲们尝尝鲜。”张少平搓着手,笑得一脸讨好,
“能不能麻烦您,电影放映前,帮我打个小广告?就一行字,‘张家岭红富士,脆甜不酸,
福兴商店有售’,用幻灯片放一下。”刘大奎嘬了口牙花子,
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你小子想得倒美!放什么片子,放多长时间,
那都是上级定好的规矩,我哪能给你乱加东西?出了事我可担不起!”张少平不慌不忙,
又从布袋里摸出一罐用玻璃瓶装着的苹果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他把酒罐子轻轻推到刘大奎手边,压低了声音:“刘叔,您看,这事您不说,我不说,
谁能晓得?再说了,”他话锋一转,指了指墙角那台老旧的放映机,
“我听说您那放映机胶片头儿那块,不正缺个遮光的铁片儿吗?光漏出来,影响开头效果。
我这有办法,我找块红玻璃纸,用黑墨水写上字,裁成胶片那么大,往片头那儿一卡,
您一开机,‘唰’地一下,顶多三秒钟,一闪就过,离得远的人都看不清写的啥,
就是图个红光闪闪的喜庆。这不比您那漏光的窟窿强?”这番话说得刘大奎心里活泛起来。
漏光是老毛病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铁皮修。这张少平的法子,既能解决他的小麻烦,
又能卖他个天大的人情,还顺带收了两箱苹果一罐好酒。他拿起酒罐子,拔开木塞闻了闻,
一股醇厚的果香扑鼻而来。刘大奎喉结滚动了一下,嘿嘿一笑,
拍了拍张少平的肩膀:“你这小子,真是鬼精鬼精的!”当晚,大队场上人山人海,
连周围的土坡和树杈上都爬满了人。孩子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大人们嗑着瓜子,扯着闲篇,
整个场子比庙会还热闹。《少林寺》激昂的片头曲还没响起,只见银幕上突然红光一闪,
一行歪歪扭扭却格外醒目的大字跳了出来:“张家岭苹果,甜过初恋!”人群先是一静,
随即“嗡”地一下炸开了锅。有的小孩不识字,只看到红光里有东西,拍着手大叫:“快看,
苹果会飞!”旁边的大人看清了字,先是愣神,然后爆发出哄堂大笑,
互相指着银幕笑骂:“这是谁家的娃儿,这么大能耐,广告都打到电影上来了!
”“甜过初恋?嘿,这词儿新鲜!” 这一闪而过的红色“招牌”,
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消息借着几千张嘴,一夜之间传遍了五里八村。第二天一大早,
天刚蒙蒙亮,福兴商店的木板门还没卸下来,门口就已经排起了一条长得看不见尾巴的队伍。
李桂兰睡眼惺忪地来开门,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冲着刚赶来的张少平直翘大拇指:“少平,你这‘电影招牌’,可比县里的广播站还灵!
”张少平却没工夫高兴,他一把拉过王铁牛,让他赶紧带着人去后院清点还能卖的库存,
又把林巧珍拽到柜台后头,递给她纸笔登记订货的乡亲。林巧珍低着头,
飞快地在本子上记下一个又一个名字和数量,那认真的侧脸,
竟让张少平恍惚间看到了前世写字楼里那些精明干练的女销售。他心头一热,
脱口而出:“巧珍,等路修好了,咱把苹果运到市里去卖。”她闻言抬头,
清澈的眸子里闪着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你敢干,我就敢跟。”远处,
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张福堂死死地盯着那辆往福兴商店来回运送苹果的破板车,
一双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太阳越升越高,福兴商店门口的喧闹声也越来越大,
那条队伍不仅没有缩短,反而绕过了村委会的大院,还在不断地变长。
李桂兰刚把第三批从后院拉来的苹果摆上货架,一抬头,
就被门口黑压压的人头和无数只挥舞着钞票的手给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第4章 板车跑出大动静福兴商店门口排成长龙,李桂兰一天卖空三批货,
急得直跺脚:“张少平!再不送货,老主顾都要骂我骗人了!”可张家那辆破板车,
一趟来回县城要四个钟头,王铁牛累得肩膀磨出血也不过运两百斤。
张少平蹲在仓库门口数着库存,眉头拧成疙瘩——光靠自家,再快也撑不住这阵势。
他忽然想起前世带客户看房时搞的“认筹金”套路:房子还没盖,先收定金锁客。
他一拍大腿,冲进大队部借了喇叭,扯着嗓子喊:“张家岭父老乡亲听着!
苹果现在供不应求,咱不搞先来后到,搞‘拼团预售’!十户一组,凑够五百斤,
每斤少五分钱,当场交定金,三天内 必定送到!”底下人面面相觑:“啥叫拼团?
”张少平笑着改口:“就是抱团买,便宜算账,钱先放村小学老师那儿记账,
谁赖账全村唾沫淹死他!”王铁牛一听乐了:“平子,你这比大队分粮还讲规矩!
”消息传开,村里炸了锅。有人骂他“瞎折腾”,也有人心动。
赵德柱叼着烟袋蹲门口瞧热闹,心想:这后生要是能把全村果子统起来卖,倒比年年求人强。
当晚,七户人家凑到张家院子,掏出皱巴巴的票子交“定金”。
张少平连夜画了张“运输排班表”,按村东村西分路线,谁家板车谁出人,
运一趟记工分加五毛补贴。林巧珍送来一碗姜汤,轻声说:“你这么拼,不怕招人恨?
”他咧嘴一笑:“怕啥?恨我的人早就在槐树底下吐唾沫了。”话音刚落,
窗外黑影一闪——张福堂站在院墙外,手里攥着一张被风吹皱的“拼团名单”,
眼底阴火乱窜。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张家岭村头的大槐树下就跟赶集似的。
张少平搬了张破桌子,旁边立着块木板,上面用木炭歪歪扭扭地写着“拼团运输排班表”,
底下按村东、村西、村南、村北画了四个区。王铁牛跟个门神似的杵在一旁,
怀里抱着个账本,那是昨晚连夜登记的七户人家的定金明细。村里人远远近近地围着,
交头接耳,有好奇的,有观望的,但更多的是怀疑。谁家没被二道贩子坑过?把果子拉走,
钱拖个十天半月,最后给一半都算烧高香了。张少平这“先交钱再拉货”的玩法,听着新鲜,
可谁知道是不是换汤不换药的坑。“平子,真能成?”一个胆子大的婶子凑上来问,
“俺家那三百斤,可都是娃的学费。”张少平还没开口,他爹张老实就从人群里挤出来,
涨红了脸:“他婶子,你要不信,俺家的果子第一个装车!赔了,俺家自己担着!
”这话掷地有声,一下子镇住了场面。张老实一辈子没说过硬话,今天为了儿子,
是豁出去了。就在这时,张福堂背着手,慢悠悠地踱了过来,
身后还跟着几个平日里游手好闲的村痞。他斜眼瞟着那块木板,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哟,
少平出息了,当上村长了?还搞上排班了。大家伙儿可想清楚了,这果子一车车拉出去,
钱可都进了他张少平一个人的口袋。到时候他要是卷钱跑了,你们找谁哭去?
人家在县城有门路,你们有吗?”这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刚燃起的一点火苗。
村民们脸上的犹豫又深了几分。张少平冷笑一声,站了起来,声音不大,
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福堂叔,你这话就不对了。钱,我一分不经手,
全在小学王老师那里记着账,谁家交了多少,白纸黑字。货送到城里福兴商店,
李桂兰老板当场结账,钱一回来,王老师就当着全村人的面分下去。
我张少平要是敢贪一分钱,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滚出张家岭!”他顿了顿,目光如炬,
扫过张福堂和他身后的几个人:“再说了,我这是带着大家伙儿一起挣钱。不像有的人,
只想着自己那点蝇头小利,压着村里的果子不让卖,好让他自己低价收了去城里赚差价。
大家伙儿说,哪种人更信不过?”人群里一阵骚动。张福堂的算盘,村里谁不清楚?
被张少平当众戳穿,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福堂叔要是没别的事,就别耽误我们装车了。”张少平说完,直接拿起名册,“第一批,
张老实家、王铁牛家……上车!”王铁牛一声吼,几个早就憋着劲的汉子立刻行动起来,
一筐筐红彤彤的苹果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板车。那七户交了定金的人家,此刻也挺起了胸膛,
帮着吆喝,仿佛自己参与了一件天大的事。三辆板车在全村人的注视下,
吱吱呀呀地驶向了通往县城的土路。这一天,张家岭的村民们什么活都没干,就守在村口,
伸长了脖子等。太阳从东边升起,又晃悠悠地落到了西山头。就在人心浮动,
连最支持张少平的人都开始坐立不安时,远处传来了板车的车轮声。回来了!
三辆板车空空如也,拉车的人个个累得像狗,但脸上却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光彩。
王铁牛一马当先,冲进人群,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往桌子上一拍,哗啦啦,
一堆崭新的票子散了出来,晃花了所有人的眼。“钱!一分不少!”王铁牛的嗓子都喊哑了,
“李老板说了,咱这果子品相好,有多少要多少!还夸平子这法子好,给她省了***烦!
”整个村口瞬间炸了。那些先前还在观望、还在怀疑的村民,此刻眼睛都红了,
疯了似的涌向那张破桌子。“俺家!俺家也要拼团!”“平子,给俺也算上!
俺家有五百多斤!”张福堂和他那几个跟班,早就被挤到了人群外围,
脸色灰败得像死了爹娘。他死死地盯着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张少平,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当天晚上,张家岭的灯火亮到了半夜。拼团的名单一口气登记了三十多户,
村里一半的板车都被写进了运输排班表。第二天一早,
一支由十辆板车组成的浩浩荡荡的运输队再次出发。张少平站在村口,
看着长龙般的队伍消失在晨雾中,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转身准备回家喝口水,
却看见赵德柱正拄着那根磨得发亮的拐棍,站在他家院门口,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张少平心里咯噔一下,刚把这第二批拼团的果子运进城,赵德柱就拄着拐棍上了门。
第5章 谁说咱村没章程张少平前脚刚把第二批拼团的果子拉进城里换成一沓崭新的票子,
后脚还没踏进自家院门,村长赵德柱就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堵在了路口。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沟壑里全是愁绪,浑浊的眼睛盯着张少平,
半晌才开了口:“小张啊,你这‘拼团’是好事,叔知道你是为了大伙儿。
可……可你这没经过大队批准,就这么大张旗鼓地干,算哪门子规矩?”赵德柱说着,
又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了,像是怕被谁听了去:“再说,这钱都在你手上,
万一路上丢了、果子运到城里烂了,这个责任谁担得起?我这个大队长,可经不起折腾了。
”话里话外,全是怕出事牵连到自己。张少平心里跟明镜似的,赵德柱胆小怕事,
要不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他绝不敢这么快就找上门来。那个人,除了自己的二叔张福堂,
不会有别人。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村头那只破旧的大喇叭,嘶啦作响之后,
竟传出了张福堂那阴阳怪气的声音:“注意了啊,社员同志们!现在有个别人,
打着集体的旗号,干着个人的买卖,借集体之名敛财,这是图谋不轨!是挖社会主义墙角!
大家要提高警惕,不要被蝇头小利蒙蔽了双眼!”声音在张家岭上空回荡,刺耳又恶毒。
一时间,村里议论纷纷。刚尝到一点甜头的村民们,心里又开始打鼓。
张少平听着喇叭里的聒噪,脸上却露出一声冷笑。他没去找赵德柱辩解,
更没搭理张福堂的叫嚣。他转身就去了村小学,找到了下乡支教的王老师。当天夜里,
王老师那间昏暗的屋子里,煤油灯亮到了半夜。
一张《张家岭苹果代销合作协议》在两人反复推敲下,白纸黑字地诞生了。
协议写得清清楚楚:一、自愿参团,绝不强迫;二、风险共担,
运输损耗按比例均摊;三、账目公开,每日公示收入与支出。写完,张少平又找来王铁牛,
让他连夜挨家挨户去送协议的底稿。每家一份,让大伙儿先看着,想明白了,
就在末尾的空白处,按个红手印。孙秀兰拿到协议,翻来覆去看了三遍,
激动得一拍大腿:“哎呀!少平这娃子,脑子是真灵光!这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比大队那个破公章还硬气!我按!”第三天傍晚,夕阳把整个晒谷场染成了金色。
张少平在场子中央支起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红艳艳的印泥。他站在桌后,
当着全村几十号人的面,朗声念起了协议。每念完一条,就有人从人群里走出来,
毫不犹豫地在协议上按下自己的手印。一个,两个,十个……鲜红的手印,
像是开在白纸上的花。赵德柱远远地站在一棵老槐树下,吧嗒吧嗒地抽着烟,烟雾缭绕,
看不清他的表情。当张少平念到“运输损耗及其他意外风险,
由全体参团户按入股比例共同承担”时,人群里突然挤出一个人,正是张福堂。“张少平!
”他指着张少平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你小子倒是会算计!
你自己动动嘴皮子就把钱赚了,凭什么让大伙儿给你担风险?你这是安的什么心?
狼心狗肺的东西!”晒谷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张少平身上。
张少平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缓缓开口:“二叔,我没记错的话,
去年冬天,您老以‘照顾孤寡老人’的名义,从大队领走两袋救济粮。可村东头的李奶奶家,
整个冬天连顿饱饭都没吃上。那两袋白面,怎么没见您分给村里挨饿的娃一口?”一句话,
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张福堂脸上。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原来救济粮是他拿了!
”“我说呢,他家哪来的白面馒头吃!”“真是不要脸!”张福堂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指着张少平“你你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赵德柱终于动了。
他迈步上前,把手里的烟***往地上一摁,用脚尖狠狠碾灭了火星,
也碾灭了自己最后那点犹豫。“行了!都别吵了!”他沉声喝道,“这事儿,
大队……默许了。”人群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和掌声。
张少平望着桌上那片密密麻麻的红手印,心里却并没有预想中的轻松。
他的目光越过欢呼的人群,落在了最后面。张福堂已经退到了人群的边缘,他低着头,
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但在他转身没入阴影的一刹那,张少平分明看到,他的嘴角,
竟然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那笑容里没有失败的愤怒,反而像是一个猎人,
终于等到了猎物踏入陷阱的信号。晒谷场的喧嚣渐渐远去,张少平心里那股胜利的喜悦,
也被这诡异的一幕冲得烟消云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像野草一样,
在他心头疯长起来。他只想快点回家,快点看到奶奶。第6章 老宅地契藏了啥猫腻夜,
深了。窗外只有几声零落的狗吠,衬得老屋里愈发死寂。药气苦涩,弥漫在昏暗的灯光下。
林巧珍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轻轻放在床头的小桌上,满眼都是心疼。张少平守在床边,
握着奶奶枯瘦如柴的手,老人的呼吸又急又烫,额头滚得能烙熟鸡蛋。他心里一阵阵发紧,
生怕这口气缓不上来,人就没了。就在这时,一直昏睡的老人猛地睁开了眼,
浑浊的瞳孔里迸发出一股惊人的力气。她死死拽住张少平的衣袖,干裂的嘴唇哆嗦着,
喉咙里挤出几个沙哑的字:“平娃……柜底……你爹的契……别……别给他……”话没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