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绯闻的学姐例外是我

九月的风裹着夏末最后一点黏腻的热意，吹得A大校门口的彩旗猎猎作响。

江眠拖着那个用了两年的行李箱站定，抬头望向门楣上烫金的校徽时，后颈的汗顺着脊椎滑进衣领，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行李箱的滚轮在反复卡顿后终于彻底罢工，右轮歪成个诡异的角度，刚才穿过地下通道时，每颠簸一下，箱底就发出“咔啦”的轻响，像他这两年里总也稳不住的心跳。

“同学，让一下。”

身后传来推车的轱辘声，江眠侧身时，看见几个穿志愿者马甲的学长正搬着一摞新书，最末那个女生走得稳当，白衬衫的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细而首，发尾沾着的汗珠在阳光下亮得像碎钻。

是苏清皖。

江眠的目光在她身上顿了半秒。

刚才在报到处登记时见过，她坐在长桌后核对信息，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比空调风还凉。

递给他宿舍钥匙时，指尖不经意相触，那点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让他想起复读班冬天没暖气的教室——那时候他总把冻僵的手往林溪的保温杯上贴，她会笑着拍开他，再把暖手宝塞过来。

“302室在三楼，楼梯有点陡。”

苏清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念课本上的定理。

江眠回过神，接过钥匙时指尖微颤，金属牌串在红绳上，晃出细碎的光。

他想说谢谢，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只能看着她转身去接学弟递来的登记表，发顶的碎发被风掀起又落下。

周围的喧闹忽然变得模糊。

报到处的广播在循环播放注意事项，卖冰镇汽水的摊位前围着扎堆的新生，家长们举着手机拍照时的快门声此起彼伏——这些鲜活的声响里，江眠总能听见另一种声音：复读班教室的吊扇转得发颤，笔尖在草稿纸上反复演算的沙沙声，还有深夜里，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去的微光。

去年这个时候，林溪就是在这样的微光里，发来最后那条消息的。

“江眠，对不起啊。”

她大概是斟酌了很久，字句间带着小心翼翼的歉意，“我昨天跟学长去看了A大的晚会，觉得……好像也没那么期待我们一起来了。”

那天晚上，江眠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听着窗外的蝉鸣从喧闹到沉寂。

他摸出枕头下的速写本，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画林溪的侧影——还是高三时的样子，扎着高马尾，校服领口别着银色的星星发卡。

画到第三张时，铅笔芯突然断了，在纸上戳出个墨点，像颗没流出来的眼泪。

“同学，要社团传单吗？”

有人把一沓纸递到眼前，江眠接过时，指尖触到张印着动漫社招新的海报。

上面画着穿校服的少年站在樱花树下，背景里的图书馆尖顶和眼前这栋建筑重合了大半。

他的手指动了动。

书包侧袋里，那支数位笔的笔帽硌着腰侧。

复读这年，他把所有没说出口的话都画进了电脑里：画凌晨五点的教室，画林溪在香樟树下踮脚够他的书包带，画志愿填报页面上反复输入的A大代码，最后画了个空荡的樱花大道，只有风吹起的樱花贴在镜头上，像层模糊的泪膜。

“动漫社每周三晚上活动，有大佬带画的。”

递传单的学姐笑得热情，“你也喜欢画画？”

江眠刚要摇头，眼角余光瞥见苏清皖正站在不远处的公告栏前，抬手撕下张旧海报。

她的动作利落，指尖捏住纸角轻轻一扯，泛黄的纸张就簌簌落下来，露出后面崭新的迎新通知。

“嗯。”

江眠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我去看看。”

他跟着学姐往社团摊位走，路过公告栏时故意放慢脚步。

苏清皖正低头看新贴的通知，阳光斜斜地落在她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鼻梁侧有颗很小的痣，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他第三次看见她。

第一次在报到处，她低头核对信息时，发间别着支银色的笔；第二次在宿舍楼前，她帮一个女生扶起歪倒的自行车，车铃被碰得叮当作响；现在是第三次，她抬手捋头发时，手腕上的细链滑到小臂，闪了下细碎的光。

“同学？”

学姐回头看他，“你想报插画组还是动画组？”

江眠的目光从苏清皖身上收回来，落在摊位上陈列的画册上。

其中一本翻开着，画的是雨天的教学楼，穿白衬衫的女生撑着透明伞站在屋檐下，伞沿垂落的水珠在画纸上晕成淡淡的蓝。

“动画组。”

他说。

填报名表时，笔尖在“姓名”栏顿了顿，最终还是写下“江眠”。

这两个字曾被林溪写在错题本的封皮上，一笔一画都带着笑；后来被他刻在复读班的课桌上，刻得太深，首到毕业都没磨掉；现在落在这张陌生的纸上，墨水晕开的速度比记忆里快了些。

“好了，下周三记得来活动室。”

学姐把回执给他，“对了，学生会那边在招干事，你要是……”话音未落，那边突然传来纸张散落的声响。

江眠抬头，看见苏清皖正蹲下身捡海报，风卷着几张纸往这边飞，其中一张正好落在他脚边。

是张书法比赛的获奖名单，苏清皖的名字在最上面，后面标着“一等奖”。

江眠弯腰捡起时，指尖触到纸页边缘的折痕，像是被反复摩挲过。

他走过去递还，苏清皖抬头时，睫毛扇了扇，那双很淡的眸子在阳光下亮了些。

“谢谢。”

她说。

“不客气，学姐。”

江眠的声音比刚才稳了些，“我叫江眠，计算机系的新生。”

苏清皖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半秒，点了点头：“知道了。”

她没说自己的名字，大概觉得没必要。

毕竟对她来说，他只是今天接待的几十个新生里，最普通的一个。

可江眠看着她抱着海报转身的背影，突然觉得行李箱的卡顿声、远处的蝉鸣、社团学姐的说话声，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世界里只剩下她白衬衫的后领，和刚才那双映着光的眼睛。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社团回执，又摸了摸书包侧袋里的数位笔，忽然想起复读班最后一节晚自习。

林溪发来张照片，是A大的樱花大道，配文说“等你哦”。

那时候他以为，这条路上的樱花，是为他们开的。

现在站在这里才发现，原来路两旁的树早就换了品种，开的不是樱花，是浅粉色的海棠。

“走了啊学弟。”

社团学姐挥挥手。

江眠应了声，拖着瘸腿的行李箱往宿舍楼走。

路过超市时，进去买了瓶冰镇汽水，拧开瓶盖的瞬间，气泡“滋啦”涌出来，溅在手背上凉丝丝的。

他喝了一大口，甜味混着气窜进喉咙，带来阵轻微的刺痛。

复读这年，他无数次想象过踏入A大的场景：会先去樱花大道看看，会给林溪发张自拍，会在约定好的图书馆靠窗位置坐一坐。

可真站在这里才明白，有些约定就像汽水的气泡，看起来饱满，戳破了就什么都没了。

但他没觉得太难过。

就像此刻手里这瓶汽水，虽然气泡会消失，甜味却实实在在地留在舌尖。

就像那个叫苏清皖的学姐，虽然只说过两句话，却让他觉得，这条和想象中不一样的路，或许藏着些没预料到的风景。

走到宿舍楼下，江眠抬头望了眼三楼的窗户。

302室的窗帘拉着，不知道里面住了什么样的人。

他摸出兜里的钥匙，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来，清晰又真实。

行李箱被他拎起来，磕磕绊绊地踏上台阶。

每一步都带着响声，像是在跟过去的自己告别。

再见了，那个在香樟树下等答复的少年。

再见了，那个在复读班熬夜刷题的冬天。

再见了，那些没说出口的喜欢，和没能实现的约定。

从今天起，他是A大计算机系的江眠，是动漫社的新成员，是……可能还会偶尔想起林溪，但不会再回头的人。

而远处的公告栏前，苏清皖刚把最后一张海报贴好，转身时，目光无意间扫过社团摊位的方向，看见个拖着行李箱的背影正往宿舍楼走，步伐慢却稳，像在奔赴什么。

她收回目光，抬手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转身走向学生会办公室。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室友发来的消息：“清皖，晚上一起去吃麻辣烫啊？”

苏清皖想了想，回了个“好”。

风卷着海棠花瓣飘过走廊，落在她的白衬衫上，又被风卷走，往宿舍楼的方向去了。

两人之间的缘分不知不觉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