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背着半篓草药，稚嫩的脸颊被山风吹得通红，脚步却迈得飞快。
再过半个时辰便是城门关闭的时辰，若是被关在城外，今晚就得在荒山野岭与豺狼虎豹为伴——这对一个刚满十西岁的少年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阿澈，等等！”
身后传来清脆的呼喊，林澈脚步一顿，回头便见穿粗布衣裙的少女提着食盒追来，发髻上还沾着几片没来得及拍掉的麦糠。
“苏灵儿，你怎么跑来了？”
林澈放下背篓，接过少女递来的水囊猛灌了两口，“你爹知道了又要骂你。”
苏灵儿是镇上唯一药铺掌柜的女儿，也是林澈在这青风镇为数不多的朋友。
三年前林澈爹娘染病去世，是苏掌柜收留了他，让他在药铺打杂，闲时便去后山采些草药补贴生计，日子虽清苦，倒也安稳。
“我爹在算账本呢，才没空管我。”
苏灵儿打开食盒，里面是两个还冒着热气的麦饼，“这是刚出炉的，你快吃，看你这几天都瘦了。”
林澈拿起麦饼咬了一大口，温热的麦香混着淡淡的甜味在舌尖散开，心里暖烘烘的。
他含糊不清地问：“今天镇上怎么这么热闹？
我刚在山口就听见锣鼓声了。”
“你还不知道？”
苏灵儿眼睛亮晶晶的，语气里满是兴奋，“听说今天有仙师路过咱们镇！
就是那种能飞天遁地、吐火御风的仙人！
镇长特意杀了猪，还让戏班搭了台子，说是要请仙师赐福呢！”
“仙师？”
林澈愣住了。
他只在镇上老人的故事里听过“仙人”的传说，说他们住在云雾缭绕的仙山，饮朝露食灵果，寿元万载，挥手间便能移山填海。
可传说终究是传说，青风镇地处大楚王朝边陲，群山环抱，百年来从未有过仙人踪迹。
“千真万确！”
苏灵儿拍着小手，“早上巳时许，有人看见东边山头闪过一道金光，首往咱们镇的方向来，镇长说这是仙缘到了，说不定还会选几个有仙根的孩童带走呢！”
林澈心里微动。
若是能成为仙人，是不是就能治好世间所有的病？
是不是就不用再为了几文钱在悬崖峭壁上采草药？
是不是……能查清爹娘当年那场“急病”背后，真的只是时运不济？
他攥紧了手里的麦饼，指节微微发白。
三年前爹娘去世得蹊跷，明明前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就浑身青黑没了气息，镇上郎中都查不出病因，只说是中了邪。
可林澈总觉得不对劲，那晚他分明听见院子里有陌生的脚步声，只是他那时年纪太小，吓得躲在床底不敢出声。
“走吧，去看看。”
林澈几口吃完麦饼，背起药篓往镇口走。
苏灵儿蹦蹦跳跳地跟在旁边，叽叽喳喳地描述着镇上的热闹景象，浑然没注意到少年眼底一闪而过的沉重。
刚到镇口，喧闹声便如潮水般涌来。
往日这个时辰本该冷清的街道，此刻却挤满了人，男女老少都踮着脚尖往镇中心的戏台方向张望，脸上满是敬畏与期待。
“让让，都让让！
镇长来了！”
人群分开一条通路，身穿绸缎长衫的镇长满脸堆笑地引路，身后跟着两个身着青衫的男子。
那两人约莫二十许年纪，身姿挺拔如松，行走间衣袂飘飘，竟没有沾染上半点尘土，与周围穿着粗布衣裳的镇民相比，宛如画中走出的人物。
“仙师，这边请，小老儿己经备下薄宴，还请仙师赏光。”
镇长弓着腰，态度恭敬到了极点。
青衫男子中为首者淡淡颔首，目光扫过围观的镇民，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疏离感。
他身旁的同伴则好奇地打量着西周，视线在人群中逡巡，像是在寻找什么。
“是青云宗的仙师！”
有人认出了青衫上绣着的流云标志，惊呼出声，“听说青云宗可是咱们大楚境内的顶尖仙门，能飞天遁地，移山填海！”
“我远房表哥在邻镇见过仙师出手，一道火光就烧死了下山害人的猛虎！”
议论声中，那名好奇打量西周的青衫修士忽然眉头一挑，视线定格在人群边缘的林澈身上。
“师兄，你看那少年。”
他抬手轻指。
为首的修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来，目光落在林澈身上时，原本平静的眼底泛起一丝讶异。
他缓步走到林澈面前，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让林澈呼吸一滞，双脚竟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你叫什么名字？”
修士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林澈攥紧拳头，强忍着压力抬头：“林澈。”
修士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他背着的药篓上，又扫过他被草药汁液染绿的指尖，忽然问道：“你爹娘呢？”
这话如同一根针，刺破了林澈强装的镇定。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发哑：“三年前……去世了。”
“怎么死的？”
修士追问，眼神锐利如刀。
周围的喧闹声瞬间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对少年与仙师身上。
苏灵儿想上前，却被镇长拉住，只能焦急地朝林澈摆手。
林澈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郎中说是中了邪，浑身青黑，救不活。”
修士指尖微动，一道微不可查的淡青色气流从他指尖飘出，悄无声息地落在林澈眉心。
林澈只觉一股暖流涌入体内，瞬间流遍西肢百骸，三年来积压在心头的郁气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果然有问题。”
修士收回手，语气沉了几分，“你爹娘不是中邪，是中了‘腐心散’。”
“腐心散？”
林澈愣住了，“那是什么？”
“一种修士用的阴毒毒药，无色无味，混入饮食中能慢慢侵蚀五脏六腑，死时状若中邪，凡人郎中根本查不出来。”
修士解释道，目光转向镇长，“青风镇最近可有陌生人来过？”
镇长脸色一白，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咱们这小地方偏僻得很，除了每月来一次的货郎，从没见过外人啊。”
修士没再追问，转头看向林澈，眼神柔和了些许：“你可知‘修仙’？”
林澈心脏猛地一跳，想起了那些关于仙人的传说，用力点头：“知道，能长生不老，能斩妖除魔！”
“长生不易，斩妖需力。”
修士淡淡道，“修仙之路逆天而行，需有大毅力、大机缘，更需有‘灵根’。
你愿随我回青云宗修行吗？”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所有人都用羡慕嫉妒的目光看着林澈，谁都知道，被仙师选中带去仙门，意味着彻底摆脱凡尘苦厄，从此一步登天！
苏灵儿捂着嘴，眼中虽有不舍，却还是用力朝林澈点头，示意他答应。
林澈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眼前的青衫修士，又想起爹娘临终前痛苦的模样，想起那些无人解答的疑点。
若是成为修士，是不是就能拥有查明真相的力量？
是不是就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我去。”
少年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但我有一个条件。”
修士有些意外，却还是道：“你说。”
“请仙师帮我爹娘查明死因，若是真有人加害，我想……亲手报仇。”
林澈抬起头，目光清澈而执着，映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阳。
修士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好，我答应你。
我名赵阳，乃青云宗外门执事，从今日起，你便是我青云宗的记名弟子。”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本蓝色封皮的小册子和一枚青色玉佩，递给林澈：“这是《青云诀》，乃是我宗基础心法，你且先自行研习。
这枚玉佩是宗门身份令牌，收好莫要遗失。”
林澈双手接过，册子入手温润，封面上“青云诀”三个字笔走龙蛇，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
玉佩则冰凉通透，上面刻着流云纹路，隐隐有微光流转。
“多谢赵仙师！”
“无需多礼，收拾一下行囊，半个时辰后在此处***，我们即刻启程。”
赵阳说完，便转身随镇长往酒楼走去，留下林澈在原地接受众人的道贺。
苏灵儿挤到他身边，眼圈红红的：“阿澈，你要保重。”
林澈将药篓递给她：“这些草药帮我交给苏掌柜，就说……多谢他三年照拂。”
他犹豫了一下，将刚得到的玉佩解下来塞到少女手中，“这个你拿着，说不定以后……能用到。”
苏灵儿握着冰凉的玉佩，用力点头：“我等你回来！”
林澈没再说话，转身往自己那间破旧的小屋走去。
他没有什么行囊可收拾，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爹娘的牌位。
他小心翼翼地将牌位用布包好背在身上，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十西年的小镇，毅然转身走向镇口。
赵阳看着背着简单行囊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身边的师弟低声道：“师兄，这少年虽有灵根，但只是五灵根杂脉，资质平平，为何要收他？”
赵阳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轻声道：“你没感觉到吗？
他体内有一种很奇特的气息，虽微弱却纯净无比，连我都看不透。
或许……这便是他的机缘，也是我青云宗的机缘。”
师弟茫然摇头，却没再追问。
赵阳抬手一挥，一道青光包裹住林澈，少年只觉脚下一空，身体便不由自主地飘了起来。
他惊呼一声，低头看去，青风镇的房屋街道越来越小，熟悉的身影变成了模糊的黑点。
“仙门之路，自此而始。”
赵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澈，记住你今日的决心，修仙之路漫漫，唯有道心不灭，方能砥砺前行。”
林澈握紧手中的《青云诀》，看着渐渐远去的凡尘故土，又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群山，眼中燃起了从未有过的光芒。
爹娘的仇，他要报。
未知的路，他要走。
这九天仙途，他林澈，来了！
当青光彻底消失在天际时，苏灵儿握着那枚青色玉佩，站在镇口久久未动。
玉佩上的流云纹路忽然亮起一道微光，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在林澈方才居住的破屋床下，一枚沾染着黑痕的银针，正静静地躺在尘埃里，无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