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都牵动赵强右腿的骨裂处,剧痛像电击一样反复***着他模糊的意识。
污浊的空气中混合着呕吐物、腐烂食物和劣质煤炭燃烧后特有的刺鼻酸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灼烧肺部。
昏暗中,赵强勉强感觉他们钻过一道几乎被废弃木箱堵住的矮洞,穿过一条弥漫着浓郁动物粪便气味的死胡同,最终停在了一排摇摇欲坠、似乎用仓库改建的低矮建筑后面。
这里远离主要巷道,只有一根孤零零的、散发着焦糊味的油灯照亮着一扇污迹斑斑的铁皮后门。
“班…班尼老爹!
快开门!”
山姆拍打着铁皮门,声音因恐惧和用力而尖利刺耳。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药酒、血腥和霉变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比巷子里的臭气更可怕。
一张沟壑纵横、胡茬花白的东方人面孔出现在门缝后,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外面的黑暗。
“班尼老爹!
救救他!
他被‘剃刀’克劳的人打了!”
山姆急急地叫道,努力想把赵强往里推。
“见鬼!”
被称作班尼老爹的老头骂了一句方言俚语(粤语),看到赵强惨白的脸和明显扭曲的右腿,又看到山姆那被打肿的眼睛,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像是麻木又像是无奈的光。
他迅速推开铁皮门,“快进来!
你这个惹祸精!
还有这个…谁?!”
后面一句是对赵强身份的质问,目光扫过赵强那身破败却明显不合他身材、带着某种特殊磨损痕迹的衣物(系统扫描提示衣服曾有精致剪裁但被长期忽视磨损)。
环境:鼠尾草诊所(对外宣称“香料货仓”)。
内部极度拥挤、肮脏。
墙面污垢厚重,油腻不堪。
货架杂乱堆积着散发异味的可疑桶罐、布满污垢的玻璃瓶(劣质杜松子酒)、破布包裹的各种“草药”。
空气:混合浓烈药味、陈年血腥、浓痰、汗臭与霉菌***气息。
初步判定为贫民窟地下黑诊所,医疗资质:无。
外科手术操作环境:极差(高感染风险) 系统冰冷的描述同步涌入赵强仅存的清醒意识。
鼠尾草?
更多是掩盖非法手术消毒水的味道吧!
赵强被山姆和班尼老爹合力搀扶(或者说拖拽)进门内,重重摔在铺着一块肮脏粗毯子、上面满是可疑暗红色斑块的“手术台”——一张钉死的旧木板上。
剧烈的震动让赵强差点再次昏厥过去。
**主体状态深度扫描:头部创伤:局部淤血肿胀,轻微脑震荡。
右腿胫骨:开放性骨裂(断端刺破皮肤,伤口被污泥污物高度污染)。
感染风险:**极度高危(97.8%)。
左前臂尺骨:骨裂(保守治疗/固定)。
营养/脱水状态:严重衰竭。
失血:少量(主要来自右腿创面)。
系统辅助推荐:立刻清创消毒、肢体固定、抗炎治疗(时代局限性药物效果极低,聊胜于无)。
首要目标:控制感染蔓延!
**“把他的烂裤子给我剪了!”
班尼老爹用生硬的英语命令山姆,自己则转身在一个落满灰尘、不知装着何种浑浊液体的木桶里快速洗手——或者说是象征性地搓掉表面的泥。
他从一个同样布满污垢的木头箱子里翻找着一些可怕的工具:一把锈迹斑斑、锯齿上还残留着干涸黑色血痂的手动骨锯;一个装着浑浊刺鼻液体(估计是劣质工业酒精)的大号瓶子;几卷同样不太干净的粗亚麻布带子。
赵强躺在冰冷的木板上,视野因剧痛和虚弱而模糊晃动。
天花板上悬挂着一个用煤油灯改装的、同样肮脏的铁架子灯,昏暗的光线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
空气中漂浮着肉眼可见的尘埃和煤烟颗粒。
一种源于现代灵魂深处的、对细菌感染的巨大恐惧,压过了腿部的疼痛!
扫描工具:手动骨锯:锈蚀/严重污染 - 使用该工具截肢,致死率(败血症/大出血)大于92%。
消毒液(推测为65%工业酒精):仅能杀灭部分表浅细菌,对深层污染/破伤风梭菌无效。
固定用亚麻布:非无菌,含大量微生物菌落。
系统的评估冷酷得让赵强感到窒息。
这里不是救治,是屠宰场!
“不…不用锯…”赵强用尽力气,嘶哑地喊了出来,“骨裂…不是断!”
他不想在这个时代死于感染截肢!
班尼老爹的手停在骨锯上方,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带着职业性的冷漠:“骨头茬子露出来了!
不锯掉烂肉清干净,你这条腿保不住!
发烧三天就等死!”
他的英语带着浓重的口音,显然不常使用。
赵强心中焦急如焚。
他需要一个“说法”,一个能让这位黑诊所老医生接受“保守”处理并愿意付出更多专业性的借口!
他的目光扫过班尼老爹布满老茧、指缝里嵌着黑泥的手,落在旁边货架上那些散乱的劣质酒瓶上。
信息态扫描开启:对象 - 班尼·林 (Benjamin Lin)。
表面身份:非法地下诊所医生。
记忆碎片关联:广东台山人。
早期为远洋船员船医(医疗知识来源)。
因躲避官司(疑似过失致死人命)及家乡灾祸潜逃至伦敦。
关键需求:金钱(支付给码头黑帮保护费&维持隐蔽诊所),对特定走私物品(如罕见高效南洋蛇药粉)有强烈渴求(可显著提高手术存活率,提高声誉与收入)。
深层情绪:长期压抑的恐惧(黑帮勒索)与对高效医疗的渴望。
这些信息几乎是瞬间就被系统挖掘出来,如同翻动一本书一样容易。
赵强心念电转,必须抛出一个班尼老爹无法抗拒的诱饵!
“不能锯…会死…太脏了…”赵强喘息着,声音微弱但带着一种怪异的笃定,“听我的…清…清理伤口…骨头…我能给你更‘好’的酒…还有…还有…真正能救命的东西…”他模仿着记忆中某些文献里提到的中国蛇药名称,含糊地说出,“七叶…一枝花…”然后用带着某种隐晦承诺的眼神,死死盯着班尼老爹浑浊的眼睛,“比‘白魔鬼’的烟土…更值钱的东西!”
他加上了时代特定走私硬通货的比喻。
系统提示班尼极度渴望“南洋蛇药粉”,“七叶一枝花”虽不准确,但指向足够!
班尼老爹正准备粗暴处理的手猛地顿住了!
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赵强,里面的麻木和冷漠如同冰面开裂,暴露出深处瞬间涌起的巨大震惊和贪婪!
“七…叶…花?”
他下意识地用自己最熟悉的方言重复了一句!
随即意识到失态,立刻收声,但眼神里的风暴却汹涌未退!
这个人怎么知道他内心深处对家乡某种神奇药材的模糊记忆?!
而且提到“救命的东西”?
还和“白魔鬼”的价值比?!
他知道些什么?!
山姆在旁边看呆了,完全不懂这隐晦的交流。
班尼老爹的眼神剧烈地闪烁了十几秒。
最终,他对“神效药”和“巨大利益”的渴望,压过了对眼前这个病人腿伤的常规处理方式。
他没有再次拿起那把可怕的骨锯。
“按住他!
山姆!
我要看看这烂肉下面有没有救!”
班尼老爹的语气粗暴依旧,但内容变了。
他抓起那个装劣质工业酒精的大瓶子,又翻找出一把同样锈迹斑斑、但比骨锯略小些的刮刃(更像是某种修鞋工具),然后狠狠地剜了一眼赵强,“小子!
记住你的话!
要是敢骗我,我就让你尝尝这把真家伙的滋味!”
他指了一下骨锯。
接下来的半小时,对赵强而言是一场活生生的酷刑。
冰冷的工业酒精粗暴地冲洗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剧痛让他全身痉挛,牙齿几乎咬碎。
班尼老爹用那把粗糙的刮刃刮擦着断裂骨端附着的污垢和坏死组织,动作没有丝毫的怜悯。
每一次触碰都让赵强发出非人的嘶吼,意识在痛楚的深渊边缘游走。
亚麻绷带被打湿、又换上新的酒精重新清洁。
没有麻药,纯粹的硬抗。
实时生理监控:疼痛等级:持续峰值(人体耐受极限附近)。
右腿创面污染物物理清除率:约52%(效果有限)。
使用物品(刮刃/绷带/酒精)导致伤口二次污染概率:极高。
紧急建议:后续必须持续清创并使用可能获取的最高效杀菌措施(寻找柳树皮水杨酸或高浓度葡萄酒浸泡布)。
系统冰冷地提醒着残酷的现实。
清创本身也在增加感染风险!
当伤口被粗暴地清理完毕,撒上一些混杂着植物碎屑和可疑白色粉末(系统分析主要成分是石灰!
)的“金创药”,并用相对干净(只是相对!
)的粗布绷带紧紧固定好断腿后,赵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被冷汗浸透,瘫软在肮脏的毯子上,几乎连***的力气都没有了。
班尼老爹也累得够呛,喘着粗气,拿起一个粗糙的陶杯猛灌了几口浑浊的劣质杜松子酒。
“小子…你的‘七叶花’…什么时候拿来?”
班尼老爹抹了抹沾着酒渍的胡须,眼神阴沉地钉在赵强身上。
那点酒精让他恢复了点精力,贪婪的念头更盛。
系统辅助提示:需要构建一个信息闭环以争取恢复时间。
建议:利用诊所内可能存在的复杂信息环境建立关联性任务。
就在这时,诊所那扇薄薄的木制大门——平时被厚重的油布帘子遮挡隔绝大部分声音——外面突然传来了激烈而混乱的吵闹声!
女人的哭嚎、男人愤怒的咆哮和推搡的声音瞬间打破了诊所地下室里凝滞的空气:“让我进去!
安娜!
我的安娜在里面!
让我看她!”
“走开!
老醉鬼!
班尼老爹不会让你进去的!”
“滚开!
她是我老婆!
你们…你们这些恶魔!
她…她早上还好好的!
怎么…怎么突然就…闭嘴!
不想死就滚!
她是自己死在班尼老爹门前的!
关我们屁事!”
“开门!
班尼·林!
开门!
给我个说法!”
“砰!
砰!
砰!”
有人在用力砸门!
班尼老爹的老脸瞬间阴沉下来,如同蒙上了一层寒霜。
他看了一眼山姆,又看了一眼疼得首抽冷气的赵强,眼神闪烁不定。
显然,门外的事情他知情,并且非常麻烦,甚至可能惹火烧身。
“该死的!”
班尼老爹低声咒骂着,烦躁地放下酒杯,“又是那个酒鬼芬恩的老婆!
那女人…今天早上被人发现死在我诊所后门的台阶上!
晦气!
该死的脏东西!
怎么又来了!”
情报捕获:诊所外冲突中心:一名男性醉鬼(芬恩)声称妻子安娜死在诊所门口,要求见尸体/说法。
争执方疑似有打手(身份不明)。
系统迅速锁定了关键信息。
赵强的意识虽然困顿,但系统的信息如同强行注入的清醒剂。
门口死人了?
就在这诊所?
在伦敦东区,贫民死亡像喝水一样平常。
但这争吵声,这打手的身影…似乎没那么简单?
尤其在这种时候!
班尼老爹显然不想卷入。
“山姆!
去顶住门!
别让那酒鬼冲进来!
跟他说那女人死了就是死了!
死在门口不是死在里面!
没人会管!”
他烦躁地对山姆吼着,只想尽快打发麻烦,眼神则不断瞟向赵强,显然还惦记着他许诺的“好酒”和“救命药”。
一个死去的贫民妇女,堵在黑诊所门口…无人会管…但在混乱争吵的只言片语里,系统却捕捉到一个关键片段:砸门的芬恩在哭喊中夹杂着模糊的一句:“…他们逼她的…码头区…那些魔鬼拿走了她的命钱…还要她的命…” 后面立刻被其他声音淹没了。
赵强的心猛地一跳!
码头区?
魔鬼?
命钱?
这些词在系统的加持下,被赋予了特殊的权重。
“系统…” 赵强在心中默念,疼痛让他的思维都有些迟滞,“扫描…门外…重点是死者‘安娜’…相关信息!”
目标转换:死者安娜(外部信息)。
关联外部声音片段:地点 - 诊所后门台阶;时间 - 今日清晨;关联人 - 丈夫芬恩(酒鬼状态);关键信息碎片 - 码头区/魔鬼/命钱/被逼。
分析结论:该死亡事件存在高度外部强迫性可能。
外部争执参与者中存在非死者家属的武力威胁人员(概率85%)黑帮!
这很可能涉及到黑帮!
一条逻辑线瞬间在赵强脑中串联起来!
山姆被“剃刀”克劳追杀,因为“偷货”,克劳是“暗影之手”的打手!
而这个不明不白死掉的贫妇安娜,丈夫芬恩在哭嚎中指向“码头区”、指向“魔鬼”索要“命钱”!
码头区?
那里正是“暗影之手”的主要地盘之一!
一个极其粗糙但具有潜在价值的计划,在疼痛和求生本能的驱使下瞬间形成。
他需要班尼老爹为他做事,需要这个简陋的容身之所暂时安全。
而门外送上门来的线索和麻烦,或许……是一个契机?
一个转移班尼老爹的贪婪视线、并试探“暗影之手”尾巴的试金石?
赵强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右腿的剧痛以及脑震荡带来的眩晕感,目光死死锁住烦躁不安的班尼老爹,用一种低沉而极具诱导性的声音开口道:“班尼老爹…外面的吵闹真让人头疼…那个叫安娜的女人…死了?”
班尼老爹烦躁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死于门口…无人会管…很麻烦。”
赵强继续说,目光锐利,“但如果…她不是简单的‘穷死了’…而是死于那些索要‘命钱’的‘码头区的魔鬼’呢?
或者说…死于那些让你也整日提心吊胆,要付钱才能开门的‘保护者’呢?”
班尼老爹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浑浊的眼中瞬间充满了惊疑和警惕!
他猛地盯住赵强!
“你…你什么意思?!”
赵强话里的指向性太强了!
“暗影之手”对码头区和贫民窟的压榨,正是他恐惧的根源!
也是他需要缴纳保护费的原因!
“意思很简单,”赵强的声音带着一种病弱中的虚张声势,却又因为系统的信息支撑而显得异常笃定,“我脑袋晕得厉害,但耳朵还没完全聋。
刚才那酒鬼芬恩在外面叫喊些什么,我这破耳朵…好像也听到了一点点?”
他微微歪头,像在费力回忆,刻意模仿某种情报贩子的姿态,“码头区…魔鬼…命钱…还有他老婆是被逼死的…”他每说一个词,就仔细观察班尼老爹的表情变化。
班尼老爹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赵强趁热打铁,抛出了他的关键引子,并将“七叶花”的承诺与当下的麻烦巧妙地捆绑在一起,画了一张巨大的饼:“想想看…如果这位‘不幸’的安娜,她的死和那群让你提心吊胆的‘魔鬼’有关…如果恰好…我还有点办法,知道一些让他们‘付出代价’或者‘更丢脸’的小秘密…那么…” 赵强故意停顿,露出一个充满痛楚却又带着诱惑力的微笑,“班尼老爹,你说…帮你搞来‘好酒’,或者…更有价值的‘南洋蛇药粉’,是不是就会更容易一些?
毕竟…‘魔鬼’的对手,总要有点‘魔鬼’也需要的东西…不是吗?”
他抛出的,是报复“暗影之手”的希望!
是获取那梦寐以求的“南洋蛇药粉”的可能路径!
更是彻底摆脱被勒索恐惧的幻影!
班尼老爹浑浊的双眼死死地瞪着赵强。
眼前这个神秘、虚弱、满身是伤却语出惊人的家伙,像是一个突然出现在地狱门口的、浑身裹着迷雾的赌徒。
赵强的提议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充满了危险,却又散发着一种他无法抗拒的、关于自由和财富的致命香气!
门外的砸门声和争吵声似乎也低了一些,像是在屏息等待着门内的决定。
班尼老爹那布满褶皱和老茧的手,无意识地抓起了桌上那瓶劣质工业酒精。
冰冷的玻璃瓶身沾满了污迹和他自己的指印。
他需要一点东西…无论是酒,还是一个决定,来浇灭心中那突然被点燃的、名为恐惧与贪婪混合的火焰。
地下室浑浊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淤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