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蹲点的外卖与失控的家属
备注栏里写着“护士苏晴收，麻烦尽快，她应该在忙”，下单人是个陌生号码。
潘尧盯着“苏晴”两个字看了半分钟，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反复摩挲，最后咬咬牙，抢了这单。
餐品是一份砂锅粥，保温袋裹得严严实实，拎在手里沉甸甸的。
潘尧骑着刚修好的电动车，在医院门口的树荫下停了三分钟，对着后视镜理了理皱巴巴的外卖服领口，又把沾了灰的鞋跟在地上蹭了蹭，才深吸一口气往里走。
急诊科还是老样子，人来人往，哭声、喊声、仪器的滴答声混在一起，像个永不停歇的漩涡。
潘尧熟门熟路地往护士站走，远远就看见苏晴站在柜台后写护理记录，侧脸被顶灯照得很柔和，没了那天的冷意。
他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脚步却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阵尖利的骂声炸开：“什么狗屁护士！
我妈都疼成这样了，你们就给打个止痛针？
是不是想害死她！”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中年男人猛地一拍柜台，震得笔和文件夹都掉在了地上。
他身后跟着两个壮汉，一看就是来撑腰的，眼神恶狠狠地扫过周围的护士。
苏晴放下笔，站起身，声音依旧平稳：“先生，您母亲的检查结果显示是急性胆囊炎，止痛针能暂时缓解，但需要等炎症消退后才能安排手术，这是医疗流程——流程个屁！”
男人唾沫星子横飞，伸手就要去抓苏晴的白大褂，“我看你们就是不想好好治！
是不是嫌我们没给红包？”
周围的患者和家属都吓得往后退，几个年轻护士脸色发白，想上前又不敢。
潘尧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正好挡在苏晴面前。
“大哥，有话好好说，动手就没意思了。”
他个子不算高，但常年送外卖练出的结实身板，往那一站倒也有几分威慑力。
花衬衫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把火撒到潘尧身上：“***谁啊？
外卖员也敢多管闲事？
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揍？”
潘尧没接话，只是悄悄按下了手机的录音键，揣在口袋里，手指还按在屏幕上——他刚才冲过来时，顺手点开了录像功能，镜头正对着男人的脸。
“我刚才好像听见你说‘不给红包就不治病’？”
潘尧扯了扯嘴角，露出点痞气的笑，“这话可不能乱说啊，现在医院都有监控，万一传到网上，您母亲的病还治不治了？”
他故意把“监控”和“网上”这两个词说得很重。
花衬衫男人果然迟疑了，眼神瞟向天花板的摄像头，气焰明显矮了半截。
苏晴趁机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先生，您母亲的止痛针刚起效，现在情绪稳定了，我带您去病房看看？
手术安排己经在协调，很快就有结果。”
台阶给得恰到好处。
男人哼了一声，瞪了潘尧一眼，带着两个壮汉跟着另一个护士走了。
护士站周围的人松了口气，有人小声议论：“这外卖员挺机灵啊。”
潘尧这才转过身，对上苏晴的目光。
她的眼睛里没了之前的冰，反而有点复杂，像藏着话。
“那个……你的粥。”
潘尧把保温袋递过去，手有点抖，“有人给你点的。”
苏晴接过粥，指尖碰到他的手，两人都像触电似的缩了一下。
她低头看了看订单，眉头微蹙：“可能是我闺蜜点的。”
潘尧“哦”了一声，没话找话：“挺好的，粥养胃，你们值班辛苦。”
空气有点尴尬。
潘尧摸了摸后脑勺，想起正事：“对了，上次你帮我垫的钱，我凑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方便……不用还。”
苏晴打断他，语气很轻，“我说了是公益基金。”
“那不一样。”
潘尧急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到她手里，“这里面是五百二，多出来的二十，算我请你喝奶茶的，就当……谢你那天的纱布，还有今天……”他越说越乱，干脆闭了嘴。
苏晴捏着信封，指尖能感受到里面纸币的厚度。
她抬头看他，潘尧的耳朵红得厉害，眼神躲闪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奶茶就不用了。”
她忽然笑了，很浅的一个笑，却像阳光突然穿透了云层，“不过……我们夜班经常饿，如果你之后还来送这附近的单，能不能帮我带份炒粉？
巷尾那家，加辣，记账上，月底一起给你钱。”
潘尧愣住了，怀疑自己听错了。
苏晴己经转过身，把粥放在柜台上，拿起笔继续写记录，只是嘴角还带着点笑意：“记得啊，加辣。”
“哦！
好！
一定！”
潘尧像是被按了启动键，猛地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跑。
跑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苏晴正低头喝粥，阳光落在她的发顶，镀上一层金边。
他摸了摸口袋里还在录音的手机，突然觉得，这破电动车好像也没那么难骑了。
巷尾的炒粉摊，他知道。
以前送外卖路过，总闻到香味，却舍不得买一份。
“加辣是吧……”潘尧跨上电动车，吹了声口哨，车把扭得有点歪，却跑得飞快，“没问题！”
他没看见，护士站里，苏晴喝着粥，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信封，拆开，里面是五张皱巴巴的一百块，还有两张十块的，边角都磨圆了。
她把钱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拿出手机给闺蜜发消息：“谢了，粥很好喝。
另外，帮我个忙，以后别给我点外卖了，我自己解决。”
发完消息，她看向窗外，潘尧的电动车己经没了影，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车辙，很快被来往的行人踩平了。
但有些东西，好像在心里留下了印子，擦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