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青石板硌得我膝盖生疼,那寒意像毒蛇的信子,顺着骨头缝就往上爬。我费力地掀起眼皮,视线里先是几双沾了泥点的官靴,再往上,是绣着狰狞蟒纹的玄色衣袍下摆,最后,才落到一张脸上。
老天爷啊。
这张脸,线条冷硬得像塞北终年不化的冻岩,薄唇抿成一条无情的直线,鼻梁高得能戳死人。尤其那双眼睛,深不见底,黑沉沉的,像两口结了冰的深潭,里面一丝光都透不出来,只映着我此刻狼狈又渺小的倒影——活像案板上一条待宰的、还扑腾着尾巴尖儿的鱼。
摄政王,萧绝。
书里说他杀人如麻,心狠手辣,是连阎王爷见了都得递根烟客气两句的主儿。而我,林晚,好死不死,穿成了他剧本里那个活不过三天的炮灰女配。
剧情杀啊朋友们!原主就因为嫉妒,把女主苏云袖推进了王府花园的荷花池。虽然苏云袖命大被捞上来了,但这梁子,结得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萧绝,这位权势滔天的活阎王,为了给他的心上人苏云袖出气,亲自下令,要我在这人来人往的回廊下,跪足三天三夜,然后……
“时辰已到。”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像生锈的铁片刮过骨头,激得我浑身汗毛倒竖。
是萧绝身边那个铁塔似的侍卫,姓赵,书里说他手底下的人命,凑一桌麻将都嫌多。他“锵啷”一声,腰间那柄寒光闪闪的长刀,出鞘了半寸。
冰冷的金属反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完了完了!三天跪期到了!杀青的盒饭正在微波炉里叮叮作响!
死亡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了我的心脏,几乎要把它捏爆。血液“嗡”的一声全冲上了头顶,眼前阵阵发黑。不行!我不能死!我才刚穿来!上辈子社畜猝死已经够憋屈了,这辈子开局就领便当?这买卖血亏!
求饶?对着萧绝哭天抢地?我脑子里瞬间闪过书里那些试图求饶的炮灰的下场——舌头被拔掉的,眼珠子被挖出来的……算了算了,此路不通。
那就只剩下……
电光石火间,一个极其荒谬、极其不要脸、但似乎……是眼下唯一生路的念头,像窜天猴一样“咻”地冲破了恐惧的屏障!
就在赵侍卫那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即将揪住我后领子把我像小鸡仔一样拎起来的前一秒。我,林晚,爆发出穿越以来、乃至上辈子加班猝死前都未曾有过的惊人潜能!
身体里的求生欲瞬间点燃了小宇宙!我猛地往前一扑!不是扑向赵侍卫求饶,也不是扑向回廊柱子撞死,而是精准无比地、义无反顾地,扑向了萧绝那双一看就价值不菲、纤尘不染的云纹锦靴!
“嗷——!!!”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响彻了整个肃杀的回廊,估计连王府后厨正在拔毛的老母鸡都被吓得一哆嗦。
“王爷!!”我死死抱住他那只脚踝,感觉触手冰凉坚硬,像抱着一块精心雕琢的寒玉,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鼻涕眼泪瞬间糊了一脸,声音抖得自带九曲十八弯的颤音特效,“王爷您……您踩着小女的手了!好痛啊王爷!骨头……骨头要碎了啊!!”
空气,凝固了。
风好像都停了。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咚咚咚,撞得胸腔生疼。也能听到周围那些侍卫、管家、甚至端着茶盏路过的丫鬟小厮,集体倒抽冷气的声音,嘶嘶作响,跟一群受惊的蛇似的。
萧绝,这位传闻中能止小儿夜啼的活阎王,他……他居然没动。
既没一脚把我这个胆大包天的碰瓷犯踹飞出去三丈远,也没立刻让赵侍卫把我剁成肉泥喂狗。他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在看什么史前稀有怪物的眼神,垂下了他那双冰封万里的眸子。
那目光落在我抱着他脚踝的手上,又移到我涕泪横流的脸上,最后,定格在我因为用力过猛主要是吓得而微微抽搐的嘴角。
“哦?”一个单音节从他薄唇里逸出,音调不高,却像冰锥子一样,带着穿透骨髓的寒意,精准地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踩着手了?”
他微微抬了抬那只被我抱住的脚。
我的身体也跟着那力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赶紧抱得更紧,嚎得更惨:“是……是啊王爷!您看!您鞋底!您尊贵的鞋底,是不是还沾着……沾着小女祖传玉佩的灰啊!!” 我一边哭嚎,一边飞快地用空着的那只手在旁边的地上胡乱一摸,指尖触到一块棱角分明的小石子,也顾不上硌手,猛地举到萧绝眼皮子底下。
那石子灰扑扑的,沾着点泥土,跟我嘴里“价值连城”的祖传玉佩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那可是小女家传了十八代的宝玉!价值千两啊王爷!!” 我豁出去了,声音尖利得能划破琉璃瓦,“呜呜呜……传家宝就这么碎了!灰都扬了!小女对不起列祖列宗啊!王爷您得赔!您得赔小女的损失和精神抚慰金啊!!”
“……”
死寂。
比刚才更可怕的死寂。
赵侍卫那握着刀柄的手,指节捏得咔吧作响,看我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从看一个待宰的羔羊,变成了看一个……脑子被门夹了八百遍还嫌不够的疯子。
周围的抽气声都停了,估计是吓得忘了喘气。
萧绝的目光,终于从那块破石子上,缓缓移到了我的脸上。他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一把淬了剧毒的弯刀,随时准备割开猎物的喉咙。
他慢慢地、慢慢地俯下身。
那股迫人的威压随着他的动作排山倒海般倾轧下来,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又危险的冷香,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巨大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仿佛置身于不见天日的深渊。
他离得很近,近得我能看清他浓密睫毛下,那双深潭般眸子里翻涌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暴戾与探究。
“碰瓷,”他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却字字如冰珠砸落,冻得人灵魂都要结冰,“碰到本王头上了?”
他顿了顿,那冰冷的视线如同手术刀,一寸寸刮过我的皮肤。
“小东西,你这是……直接往阎王殿里碰啊?”
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冰碴子,砸得我骨头缝里都往外冒寒气。完了完了,玩脱了!这阎王好像不吃这套!他是不是在考虑是把我清蒸还是红烧?
巨大的恐惧像海啸一样瞬间淹没了我,刚才那股子豁出去的劲儿“噗”一下泄得干干净净。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抖得如同狂风中的落叶,眼泪更是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糊得视线一片模糊。
“呜……王、王爷饶命……” 我怂了,我真的怂了,抱着他脚踝的手都开始发软,声音抖得不成调,“小女……小女不敢了……玉佩……玉佩是假的……石头……是石头……王爷您高抬贵脚……饶小女一命吧……呜呜呜……”
就在我绝望地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捏碎喉咙或者直接拖出去杖毙的时候。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我头顶传来。
那笑声很短促,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僵局。
预想中的剧痛或者拖拽并没有降临。我抖着睫毛,小心翼翼地从糊满泪水的缝隙里偷瞄上去。
萧绝站直了身体,那股几乎要把我碾碎的威压稍稍退去了一些。他居高临下地睨着我,眼神依旧冰寒刺骨,但那股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杀意,似乎……淡了那么一丝丝?
他垂着眼睑,视线扫过我依旧死死抱着他脚踝的手主要是吓得忘了松开,又落在我高举着那块破石子的手上,最后,停留在我哭得一塌糊涂、沾满鼻涕眼泪和尘土的脸上。
那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弃。
“赵昆。”他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听不出情绪。
“属下在!”铁塔般的赵侍卫立刻躬身,手依旧按在刀柄上。
“给她。”萧绝薄唇吐出两个字。
“啊?”赵侍卫明显一愣,没反应过来。
萧绝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属下的迟钝很不满,声音更冷了一分:“十两银子。打发走。”
“……是!”赵侍卫虽然满脑子都是问号,但还是立刻从腰间摸出一锭小小的银元宝,动作僵硬地、带着十二万分的不情愿和鄙夷,朝我扔了过来。
“叮当”一声轻响。
那锭小小的、闪着诱人银光的元宝,骨碌碌滚到了我跪着的腿边,停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
十两!
不是铜板!是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巨大的狂喜像一股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恐惧和绝望!活了!我活了!不仅没死,还……还讹到钱了?!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蹦迪,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我立刻松开抱着萧绝脚踝的手那触感真是刻骨铭心的冰凉坚硬,一把将那锭还带着赵侍卫体温也可能是杀气的银元宝捞进怀里,死死攥住!
冰凉的触感,沉甸甸的分量,真实无比!
“谢王爷!谢王爷恩典!王爷您真是菩萨心肠!大慈大悲!活佛转世!”我激动得语无伦次,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对着萧绝那张依旧冷得像万年寒冰的脸就是一通毫无逻辑的马屁输出,砰砰砰地磕了几个响头,额头砸在青石板上,生疼,但心里却乐开了花。
萧绝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只聒噪的、刚从泥坑里爬出来的猴子。他极其轻微地抬了抬下巴,示意赵昆。
赵侍卫立刻上前一步,像拎什么脏东西一样,揪住我的后衣领,毫不费力地把我从地上提溜起来。
“滚。”赵昆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厌恶。
“这就滚!马上滚!王爷您慢走!侍卫大哥您辛苦了!”我紧紧攥着那锭救命的银子,点头哈腰,忙不迭地转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个差点成为我葬身之地的回廊。身后,似乎还能感受到那道冰冷探究的视线,如芒在背。
一口气跑出老远,直到确认完全看不到那片压抑的回廊了,我才敢扶着冰冷的宫墙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咚咚咚地撞击着肋骨,后背的冷汗被风一吹,透心凉。
我摊开手,那锭小小的银元宝静静地躺在掌心,在昏暗宫灯下反射着温润的光泽。我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了擦,又放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
嘶!牙疼!
是真的银子!不是做梦!
“发了……” 我喃喃自语,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后怕交织在一起,腿一软,顺着宫墙滑坐到地上,傻笑起来,“哈哈……真发了……”
十两银子啊!按照书里的物价,足够我在王府最偏僻的下人房角落租个小单间,安安稳稳苟上大半年了!什么三天必死?我林晚,靠碰瓷,硬生生从阎王爷手里抠出一条生路!
这路子……好像……也不是不能走?
一个大胆的、疯狂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我心里疯狂滋长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我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富贵险中求”。
有了那十两银子的启动资金,我立刻搬离了原主那个靠近苏云袖、随时可能被炮灰的倒霉住处,在王府最西边靠近马厩味道感人的角落,用极低的租金租了个只有巴掌大的小单间。环境是差了点,胜在安全、隐蔽、无人问津。
然后,我开始了我的“王府碰瓷观察员”生涯。
每天天不亮,我就揣着个冷馒头,像个幽灵一样在王府各条主干道、花园小径、甚至厨房后门附近晃悠。目标明确:观察王府各位主子的出行路线、时间规律、性格特点,以及……他们身边侍卫的警惕性。
这可是技术活!
我很快就发现,王府的生态链泾渭分明。
地位最高的自然是摄政王萧绝,出行排场最大,侍卫环绕,生人勿近,气场能冻死方圆十米内的苍蝇。这位是SSS级高危目标,上次能成功纯属祖坟冒青烟加上他那天可能没吃早饭心情还行?反正短期内绝对不能碰第二次,碰瓷他属于自毁式袭击。
其次是那位据说身体不太好、常年礼佛的老太妃,深居简出,身边伺候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眼神不太好的嬷嬷。这位……风险低,收益也低,而且欺负老太太良心有点过不去,PASS。
再往下,就是各路管事、得脸的嬷嬷、还有……一些偶尔会来王府走动的宗室子弟、官员家眷。
我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了第三梯队。
尤其是那些负责采买、或者管着府里某个不大不小油水部门的管事们。他们手头宽裕,又有点小权,但地位不算顶尖,出了事往往不敢闹大,怕惊动上面。最重要的是,他们身边的随从,警惕性远不如萧绝身边的铁血侍卫。
目标锁定!
第一次实操,我选在了厨房后门那条油腻腻的小路上。目标是负责采买的张管事,一个脑满肠肥、走路鼻孔朝天的主儿。据我观察,他每天辰时三刻大概早上七点多会从这里经过,去清点送来的新鲜食材。
那天早上,我早早埋伏在路旁一丛半人高的冬青后面,手里紧紧攥着一块刚从地上捡的、边缘有点锋利的碎瓷片厨房后门嘛,摔个碗碟很正常。心脏跳得跟打鼓似的。
来了!
张管事那圆滚滚的身影准时出现,哼着小曲儿,手里还盘着两个油光水滑的核桃。
就是现在!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从冬青后面冲出去,目标明确地撞向他……旁边的那个提着菜篮子的小厮!
“哎哟喂——!”
一声夸张到极致的惨叫,伴随着我“噗通”摔倒的声音。
“我的腿!我的腿啊!”我抱着右腿,在地上滚得灰头土脸,眼泪说来就来主要是吓的,另一只手却极其隐蔽地将那块碎瓷片往小厮脚边一丢,“你……你这人怎么走路的!篮子都撞我腿上了!看!都划破了!流……流血了!” 我指着裤腿上事先用朱砂和鸡血混合好的“伤口”位置,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那小厮一脸懵,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又看看我裤腿上的“血迹”,结结巴巴:“我……我没……”
“什么没!”张管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看清是个灰头土脸的小丫鬟我特意穿了最旧的衣服,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嫌恶地挥挥手,“哪来的不长眼的丫头!冲撞了贵人!还不快滚开!”
“管事大人!”我立刻调转火力,扑过去抱住他的腿这动作越来越熟练了,哭嚎道,“您评评理啊!您的小厮撞了人,我这腿要是断了,以后可怎么活啊!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和三岁的弟弟等着我这点月钱买米下锅啊!呜呜呜……”
我哭得情真意切主要是心疼自己摔的那一跤,***真疼,鼻涕眼泪全蹭在了张管事那件簇新的绸缎裤子上。
张管事的脸瞬间黑了,想踹开我又怕动静闹大,尤其看到我裤腿上的“血迹”,还有地上那块“凶器”碎瓷片,周围已经有路过的下人探头探脑了。
“晦气!”他低声骂了一句,烦躁地从腰间荷包里摸出几块散碎银子,看也不看地丢到我身上,“滚滚滚!拿去看伤!别在这儿嚎丧!”
碎银子砸在身上有点疼,但我心里乐开了花!粗略一看,至少有三四两!
“谢管事大人!谢管事大人恩典!您真是大好人!菩萨保佑您!” 我麻溜地捡起银子,也顾不上拍灰,一瘸一拐装的但动作飞快地消失在旁边的月洞门后。
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我摊开手心,看着那几块还带着张管事体温的碎银子,忍不住咧开嘴无声地大笑起来。
首战告捷!开门红!
有了第一次成功的经验,我的胆子更大了,技术也更“精湛”了。
目标范围逐渐扩大:克扣下人月钱还凶神恶煞的李嬷嬷在她必经的湿滑台阶上,我“不慎”滑倒,撞翻了她宝贝的点心匣子,索赔“惊吓费”和“点心损失费”;仗着有点小权调戏小丫鬟的王副管事在他摸某个小丫鬟手的时候,我“路过”并“不小心”把一盆洗菜水泼在了他新做的袍子上,索赔“精神污染费”;甚至连偶尔来王府串门、看着就趾高气扬的某个远房表少爷在他对着湖面顾影自怜时,我“失足”差点落水,抓住他的袖子求救,索赔“救命之恩劳务费”和“衣服磨损费”……
我的“碰瓷”事业,在王府这个巨大的舞台上,如火如荼地展开。每一次“意外”都精心设计,目标精准,演技到位,索赔金额控制在对方能忍痛割肉又不至于狗急跳墙的范围内。
小金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
碎银子攒了一小袋,甚至还有几件从索赔对象那里“抵债”来的、不算太值钱但能换钱的小首饰。我在我那马厩旁边的小破屋里,用破瓦罐挖了个坑,把它们小心翼翼地埋了起来。摸着那日渐鼓胀的小土包,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什么炮灰命运?什么三天必死?我林晚,靠自己的“智慧”和“努力”,硬生生在这吃人的王府里,趟出了一条金光闪闪的……呃,碰瓷致富路!
当然,我也没忘了时刻关注王府的风吹草动,尤其是那位活阎王萧绝的动向。毕竟他才是最大的风险源。好消息是,他似乎完全忘了还有我这么一号人物,或者说,在他眼里,我这种小虾米根本不值得他费神记住。
我低调地苟着,小心翼翼地碰着,日子竟然也过得有滋有味起来。
直到那天。
那是一个午后,阳光懒洋洋的。我刚从某个倒霉催的账房先生那里“索赔”到二两银子的“笔墨损失费”他走路看书撞翻了我的“祖传砚台”——一块路边捡的破石头,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儿准备溜回我的小破屋数钱。
刚走到通往西边马厩那条相对僻静的夹道,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压抑的争吵声,还夹杂着女子的啜泣。
“苏小姐,您行行好,这月的月钱……真的不能再拖了,我娘还等着抓药……”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带着哭腔。
“哭什么哭!”另一个声音拔高了,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刻薄,“府里规矩就是规矩!你差事没做好,打碎了太妃娘娘赏的花瓶,没让你赔个倾家荡产已经是开恩了!还想要月钱?做梦!”
这刻薄的声音……有点耳熟。
我悄悄探出头去。
只见前面不远,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瘦瘦小小的小丫鬟正跪在地上,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而她对面,站着一个穿着水绿色绸裙、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正叉着腰,一脸的盛气凌人。
苏云袖身边那个头号狗腿子,翠羽!
而被训斥的小丫鬟……我眯眼看了看,好像是负责清扫这边夹道的,叫小莲?平时闷声不响的。
我脑子里立刻调出了相关信息:苏云袖前几日得了老太妃赏的一对琉璃花瓶,据说价值不菲。这小莲……是负责打扫她院子的?
打碎花瓶?克扣月钱?
啧。这桥段,太经典了。十有***是翠羽这狗仗人势的东西搞的鬼。
小莲还在苦苦哀求:“翠羽姐姐,那花瓶……真不是我打碎的,我进去打扫的时候,它就已经……”
“闭嘴!”翠羽厉声打断,上前一步,扬起手就要打下去,“还敢狡辩!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那小莲吓得闭上眼睛,瑟瑟发抖。
眼看那巴掌就要落下。
“住手!”
一声清喝,带着恰到好处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装的,在安静的夹道里显得格外突兀。
翠羽的手顿在半空,愕然回头。
只见我,林晚,正义凛然地自认为从藏身的拐角走了出来,眉头紧锁,一脸“路见不平”的愤慨。我快步走到小莲身前,把她挡在身后,目光灼灼地看向翠羽。
“翠羽姑娘,好大的威风啊!”我声音拔高,带着质问,“克扣下人月钱,还要动手打人?王府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当家做主了?”
翠羽看清是我,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胚子!林晚,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滚开!”
“***胚子?”我冷笑一声,毫不退缩地迎上她恶毒的目光,“我再***,也比你这种狗仗人势、欺压弱小、克扣月钱中饱私囊的东西强!”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翠羽被我戳中痛处,脸色涨红,尖声道,“她打碎了太妃娘娘赏给苏小姐的花瓶!罪有应得!”
“哦?打碎了花瓶?”我挑眉,目光锐利地扫过翠羽,“证据呢?人证物证何在?单凭你一张嘴,就能定了别人的罪,扣了别人的月钱?我看,该不会是有些人监守自盗,故意栽赃陷害吧?”
“你血口喷人!”翠羽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林晚!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污蔑我?信不信我告诉苏小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告啊!你现在就去告!”我挺直腰板,声音更大,故意让周围可能路过的人听见,“让苏小姐评评理!看看她身边的大丫鬟,是怎么仗着她的势,在这王府里横行霸道、欺压下人、克扣月钱、栽赃陷害的!也让老太妃娘娘听听,她赏的花瓶,到底是怎么碎的!”
我这一顶顶大帽子扣下去,翠羽明显有点慌了。她最大的倚仗就是苏云袖,而苏云袖最在意的就是她在老太妃和王爷面前的形象。真把事情闹大,对她没半点好处。
“你……你给我等着!”翠羽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狠话,狠狠瞪了我一眼,又剜了躲在我身后瑟瑟发抖的小莲一眼,跺了跺脚,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看着翠羽狼狈逃窜的背影,我暗自松了口气。妈的,跟这种泼妇吵架真费嗓子。
转身,看向还跪在地上、满脸泪痕惊魂未定的小莲。
“起来吧,没事了。”我伸手把她拉起来。
“林、林晚姐姐……”小莲感激地看着我,眼泪又涌了出来,“谢谢你……可是……可是我的月钱……”
“放心,”我拍拍她的手,从怀里摸出刚才从账房先生那里“索赔”来的那二两银子,塞到她手里,“这个你先拿着,给你娘抓药。”
小莲看着手里的银子,愣住了,随即拼命摇头:“不!不行!林晚姐姐,这太多了!我不能要你的钱……”
“拿着!”我态度强硬,“算我借你的。以后有了再还我。” 看着她瘦弱的样子和破旧的衣服,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王府里,像她这样被随意欺凌克扣的底层下人,不知道还有多少。
“可是……”小莲还在犹豫。
“别可是了。”我打断她,压低声音,“想不想……以后不被她欺负?还能把被她克扣的月钱都要回来?”
小莲猛地抬头,眼睛里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想!林晚姐姐,你有办法?”
我看着她清澈又带着渴望的眼睛,一个大胆的、甚至有点疯狂的念头,如同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碰瓷……为什么只能我一个人碰?
王府这么大,冤大头这么多,光靠我一个人单打独斗,效率太低了!而且风险集中。如果能……发展下线?
我凑近小莲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办法是有,不过……需要点胆量,还要学点‘本事’。你……敢不敢跟***?”
小莲的眼睛瞬间睁大了,里面充满了震惊、犹豫,还有一丝被压迫太久后终于看到一丝反抗曙光的激动。她看着我的眼睛,又低头看看手里沉甸甸的二两银子,咬了咬下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我敢!林晚姐姐,我跟你干!”
成了!
我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噼啪响。第一个下线,get!
接下来几天,我的小破屋俨然成了“王府碰瓷技术速成班”的秘密基地。
学生:小莲,以及她悄悄拉来的另外两个同样饱受欺压、月钱经常被克扣的小姐妹——负责浆洗、手上全是冻疮的红菱,和厨房打杂、瘦得像豆芽菜的春芽。
教学内容:初级碰瓷技巧如何选择目标、制造“意外”、控制“伤势”、把握索赔尺度、基础表演艺术哭戏、怒戏、委屈戏、王府生存法则避开高危目标、察言观色、及时撤退以及……最重要的,保密守则!
我讲得唾沫横飞,把前世看过的宫斗剧、社会新闻里学到的碰瓷套路谴责!倾囊相授。三个小丫头听得目瞪口呆,时而恍然大悟,时而紧张兮兮。
“记住,我们的目标不是那些惹不起的大佛,而是那些本身就不干净、欺软怕硬的中层蛀虫!比如翠羽这种,还有那些克扣你们月钱的管事嬷嬷!” 我敲着充当黑板的破木板,严肃地强调,“行动前,必须踩点!确认目标落单!行动要快!索赔金额要合理!拿到钱立刻撤!绝不能贪心!明白吗?”
“明白!”三个小丫头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翻身”的渴望和对我的盲目崇拜。
理论知识传授完毕,接下来就是实战演练。我带着她们在王府最偏僻的角落,模拟各种场景。
“假设现在,翠羽单独路过这条湿滑的小路……” 我指着地上特意泼了点水的青石板。
小莲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按照我教的,装作急匆匆赶路的样子,“不小心”撞向扮演翠羽的红菱用稻草人代替。
“哎哟!”红菱稻草人应声“摔倒”。
小莲立刻进入状态,抱着膝盖,眼泪说来就来:“翠羽姐姐!你……你怎么走路不看人啊!撞死我了!我的膝盖……我的新裤子都刮破了!这可是我攒了半年月钱才买的啊!你得赔!”
虽然还有点生涩,但架势和台词都像模像样了。
“不错!”我鼓励道,“情绪再饱满点!把平时受她欺负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春芽和红菱在一旁看得跃跃欲试。
经过几天的秘密特训,三个丫头进步神速,眼神里怯懦少了,多了几分狡黠和跃跃欲试的兴奋。
时机成熟!
这天傍晚,夕阳西下。我收到小莲传来的“线报”:翠羽独自一人,刚从苏云袖院子里出来,手里拿着个荷包估计是刚领的赏钱,正往她自己住的下人房走,会经过一片假山环绕、少有人至的小花园。
完美地点!完美的时机!
我立刻向我的“碰瓷小分队”发出指令:行动!
我则躲在一座假山后面,紧张地观察着。
只见小莲、红菱、春芽三人,装作在花园里嬉戏追逐的样子,打打闹闹地靠近了翠羽必经的那条鹅卵石小径。
翠羽哼着歌,掂量着手里的荷包,心情不错的样子。
就在她走到小径中间时!
“啊!我的毽子!”红菱惊呼一声,手里那个用鸡毛和铜钱做的简陋毽子,“脱手而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翠羽的……发髻上!
力道不大,但足够突然。
“哎哟!”翠羽被砸得一懵,下意识地捂住脑袋。
“对不起!对不起翠羽姐姐!”红菱立刻冲上去,一脸惊慌失措,“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来捡毽子!”她弯腰去捡落在地上的毽子,动作却“笨拙”无比,脚下一“滑”,整个人“哎呀”一声向前扑倒!
这一扑,好巧不巧,正好撞在了刚回过神、正要发怒的翠羽身上!
“噗通!”
“哎哟喂!”
两声惊呼几乎同时响起。
翠羽被红菱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猝不及防之下,脚下不稳,加上鹅卵石本就有点滑,她整个人惊叫着向后倒去!
“砰!”一声闷响。
翠羽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结结实实地砸在坚硬的鹅卵石上。而她手里那个鼓鼓囊囊的荷包,也脱手飞出,掉在旁边的草丛里。
“我的腰!我的***!”翠羽摔懵了,疼得龇牙咧嘴,眼泪瞬间飙了出来。
“翠羽姐姐!”小莲和春芽“惊慌失措”地围了上去,七手八脚地“搀扶”。
“对不起!对不起翠羽姐姐!都是我的错!”红菱也爬起来,带着哭腔这次真有点吓到了,指着地上那个毽子,“是它……是它……”
“滚开!”翠羽疼得火冒三丈,一把推开试图扶她的小莲,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又“哎哟”一声跌坐回去,脸都疼白了,“你们这群不长眼的贱蹄子!存心想害死我是不是!”
“翠羽姐姐息怒!”小莲立刻进入状态,眼圈一红,带着哭腔指向草丛,“您看!您的荷包!好像……好像掉出来了!里面的东西……撒出来了!”
翠羽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脸色大变!只见她那绣着精致花纹的荷包掉在草丛里,口子松开,里面几块碎银子滚了出来,还有……还有一支小巧玲珑、成色极好的珍珠簪子!
那是她今天刚昧下苏云袖一支旧簪子,准备偷偷拿去换钱的!
“我的簪子!”翠羽失声尖叫,也顾不上***疼了,挣扎着就要去捡。
“哎呀!好漂亮的簪子!”春芽“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把那支珍珠簪子捡了起来,一脸“天真无邪”地赞叹,“翠羽姐姐,这簪子真好看,是你的吗?不过……好像摔了一下,这珍珠……有点松动了?”她指着簪头一颗微微有些歪斜的小珍珠。
“什么?!”翠羽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劈手就去夺,“给我!快给我!”
春芽“顺从”地把簪子递给她,怯生生地说:“翠羽姐姐,您别生气……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红菱姐姐撞到您,害您摔倒,还……还把您的宝贝簪子摔坏了……这……这怎么办啊?” 她恰到好处地把责任引到了红菱身上。
红菱立刻配合,扑通一声跪在翠羽面前,眼泪说来就来,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翠羽姐姐!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笨手笨脚!害您摔跤!还摔坏了您这么贵重的簪子!呜呜呜……我赔!我赔您!可是……可是我月钱都被扣光了……我……我……”她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手还“不小心”按在了翠羽摔疼的***上。
“嗷——!!”翠羽疼得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眼泪鼻涕齐流,“拿开你的脏手!滚!都给我滚!”
小莲和春芽也立刻围上来,又是道歉又是“关切”:“翠羽姐姐您别动气!气坏了身子怎么办!”“是啊是啊,红菱也不是故意的,她赔不起,要不……要不我们几个凑凑?” “可我们也没钱啊……翠羽姐姐,您看……这簪子虽然坏了点,但还能修吧?要不……我们赔您点银子,就当……就当给您买药酒擦***……哦不,擦伤的钱?”
三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围着摔在地上动弹不得、又气又疼又怕簪子暴露的翠羽,叽叽喳喳,哭哭啼啼,吵得她脑仁都要炸了。
翠羽看着眼前这三个平时唯唯诺诺、此刻却像苍蝇一样嗡嗡叫的小丫头,再看看手里那颗确实有点歪了的珍珠簪子天知道是不是刚才摔的,还有周围越来越暗的天色……她只想赶紧脱身!
“够了!”翠羽崩溃地大吼一声,忍着剧痛,手忙脚乱地把散落的银子和簪子胡乱塞回荷包,看也不看地从里面摸出两块最大的碎银子,狠狠砸在红菱身上,“赔给你们!都给我滚!今天的事,谁要是敢说出去一个字,我扒了你们的皮!”
说完,她挣扎着爬起来,也顾不上形象了,一瘸一拐、捂着剧痛的***,像后面有鬼追似的,飞快地逃离了这片让她噩梦连连的小花园。
留下小莲、红菱、春芽三人,面面相觑,然后看着地上那两块加起来足有四五两的碎银子,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成了!
躲在假山后的我,差点忍不住要鼓掌欢呼!
我的“碰瓷小分队”,首战告捷!不仅成功碰瓷,还精准打击了目标,拿到了“赔偿金”!更重要的是,翠羽吃了个哑巴亏,还不敢声张!
小莲捡起银子,三人兴奋地跑向我藏身的地方,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喜悦。
“林晚姐姐!我们成功了!”小莲把银子递给我,声音都在抖。
“干得漂亮!”我接过银子,毫不吝啬地夸奖,“演技精湛,配合默契!教科书级别的碰瓷!”
红菱和春芽也兴奋得小脸通红。
“走!回去分钱!”我大手一挥,感觉自己的“碰瓷事业”即将迎来新的高峰!团队作战,效率翻倍!王府这片韭菜地,我林晚要带着姐妹们,狠狠地收割!
我们四个像打了胜仗的小老鼠,揣着“战利品”,兴高采烈地沿着僻静的小路往西边马厩方向溜。夕阳的余晖把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空气中仿佛都飘着银子的甜香。
“林晚姐姐,你真厉害!教我们的法子太好用了!”春芽崇拜地看着我,眼睛亮得像星星。
“就是就是!看翠羽那样子,***肯定摔开花了!活该!”红菱挥着小拳头,解气地说。
小莲则比较务实,已经开始掰着手指头算:“两块大银子,加起来快五两了!我们四个人分,一人能分……分……”
“一人一两二钱五!”我立刻报出数字,豪气干云,“剩下的零头,买点好吃的,今晚加餐!庆祝我们小分队首战告捷!”
“哇!加餐!”三个丫头齐声欢呼,声音在寂静的小路上格外清脆。
然而,乐极生悲这句老话,诚不我欺。
就在我们转过一个墙角,眼看就要踏上通往马厩的最后一段碎石路时。
前方,路的尽头,一片高大的梧桐树投下的浓重阴影里。
无声无息地,转出来两个人。
为首那人,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负手而立。夕阳的最后一抹金光堪堪擦过他的肩头,勾勒出冷硬完美的下颌线,却无法照亮他隐在阴影中的面容,只能感受到两道冰锥般的视线,穿透暮色,精准地钉在了我们四人身上。
他身后半步,铁塔般沉默肃立的,正是那位拔刀侍卫,赵昆。
嗡——
我脑子里那根名叫“喜悦”的弦,瞬间崩断了。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瞬间冻僵。攥在手里的银子变得滚烫又沉重,几乎要拿捏不住。
萧绝!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条鸟不拉屎的破路,他堂堂摄政王吃饱了撑的来遛弯?!
我身后的三个丫头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小莲腿一软差点跪下,被红菱和春芽死死架住,三个人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我们几个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完了完了完了!被抓现行了!
我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死法:五马分尸?点天灯?还是直接扔进王府后山的蛇窟?
就在我快要被自己脑补的恐怖画面吓尿的时候,阴影里的萧绝,终于动了。
他向前缓缓踏出一步,走出了那片浓重的树荫。
夕阳的余晖终于照亮了他的脸。依旧是那副俊美无俦却冷得掉冰渣的模样,薄唇紧抿,看不出喜怒。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像两口寒潭,清晰地倒映着我们四个惊慌失措、如同待宰羔羊的身影。
他的目光,慢条斯理地扫过抖成筛糠的三个丫头,最后,定格在我脸上。
那眼神,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味?
“呵。”一声极轻的嗤笑,如同羽毛般飘落,却重若千斤地砸在我们心上。
他微微偏了下头,视线落在我下意识攥紧、试图往身后藏的右手上。那里,还紧紧攥着那两块刚从翠羽那里“索赔”来的、带着体温的碎银子。
萧绝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那笑容,没有丝毫温度,反而像捕食者看到了落入陷阱、还在徒劳挣扎的猎物,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
“本王倒是好奇,”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暮色,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砸得人骨头缝发冷,“你这碰瓷的本事……”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我里里外外剖开看透。
“究竟是跟谁学的?”
空气死寂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萧绝那句话,像一把冰锥,精准地捅破了我们刚刚膨胀起来的喜悦气球。
“跟谁学的?”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玩味,仿佛在欣赏笼中惊惶的小兽。那目光如有实质,刮过我攥着银子的手,又扫过我身后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三个丫头。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芭比Q了。
赵昆那铁塔般的身影无声地踏前一步,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眼神冷得像淬了毒的冰凌子,挨个扫过我们四个。小莲终于撑不住,“噗通”一声软倒在地,红菱和春芽也面无人色,牙齿咯咯作响。
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几乎能闻到死亡的气息。怎么办?求饶?坦白从宽?说我们是替天行道惩治恶仆?萧绝会信吗?他只会觉得我们更该死!
就在我舌头打结,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时,萧绝却慢悠悠地再次开口了。
“赵昆。”
“属下在!”赵昆的声音像金铁交击。
“把这三个,”他随意地抬了抬下巴,点了点小莲她们,“送去杂役房,告诉管事,她们三个,”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吐出一个冰冷又带着点讽刺意味的词,“‘胆子不小’,需要好好‘磨砺’。”
磨砺?!
小莲她们瞬间面如死灰。杂役房!王府最苦最累的地方!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王爷!”我急得脱口而出,也顾不上害怕了,“她们……”
“嗯?”萧绝一个眼风扫过来,那冰寒刺骨的压力瞬间让我把后面的话全噎了回去,冷汗刷地一下浸透了后背。
他不再看我,只对赵昆道:“带走。”
赵昆二话不说,像拎小鸡崽一样,一手一个,轻松地提溜起瘫软的小莲和春芽,又用刀鞘一勾,把吓傻的红菱也拨拉过去,动作粗暴却不容抗拒。三个丫头连哭都不敢出声,被赵昆高大的身影挟裹着,迅速消失在暮色渐浓的小路尽头。
完了……是我害了她们……
巨大的愧疚和无力感攫住了我,刚才的“战利品”银子此刻变得无比烫手。
小路上只剩下我和萧绝。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坨子,沉甸甸地压在我身上。我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沾满泥土的鞋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轻,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残忍的兴味。
“胆子是够大。”他像是在陈述一个与我无关的事实,“本王倒是第一次见,碰瓷还能碰出个……团伙?”
我的心猛地一抽。
“说说,”他向前踱了一步,那玄色的锦靴停在我视线下方不足一尺的地方,带着无形的压迫,“怎么想到用这法子敛财的?嗯?”
他尾音微微上挑,带着一种近乎审问的意味。
我脑子飞快地转动。坦白?说自己穿书怕死?找死!狡辩?说看不惯翠羽?太假!唯一可能活命的……或许是……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眸子。豁出去了!赌一把!
“回王爷!”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发颤,却努力维持着清晰,“小女……小女也是被逼无奈!王府规矩森严,可有些人,仗着主子得势,便肆意欺压盘剥我们这些无依无靠的下人!克扣月钱,栽赃陷害,动辄打骂!我们……我们只是想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是想……只是想活下去!”
我越说越激动,眼泪说来就来这次有五分真五分演,指着翠羽消失的方向,声音带着哭腔:“那翠羽,仗着苏小姐的势,克扣小莲月钱,诬陷她打碎花瓶,今日还想动手打人!我们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求王爷明鉴!” 说完,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抵在冰冷的碎石上,***辣的疼。
空气再次陷入沉默。
我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才传来一声极轻的、辨不出情绪的“呵”。
“活下去?”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用碰瓷的法子?”
完了……他果然觉得我们下作……
我绝望地闭上眼。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没有降临。萧绝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上了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
“法子虽然下作,”他慢条斯理地说,像是在点评一件不入流的物件,“不过……倒也算有点歪才。”
嗯?
我愕然抬头。
只见萧绝微微垂眸看着我,那张冰山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算计?
“本王最近,”他话锋一转,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公务,“遇到点小麻烦。”
我:“???”
“朝中有些蛀虫,手脚不太干净,贪墨军饷,中饱私囊。”他踱开一步,负手望向远处渐沉的暮色,只留给我一个冷硬的侧影,“证据呢,不好抓。打草惊蛇,又容易让他们把尾巴藏得更深。”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荒谬绝伦、匪夷所思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的恐惧!
他……他该不会是想……
“本王看你,”他缓缓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冰冷,“这碰瓷讹诈、搅浑水、制造混乱的本事,练得倒是炉火纯青。”
他唇角勾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那笑容毫无温度,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意和……一丝欣赏?
“给你个机会。”他淡淡道,语气随意得像在施舍一块骨头,“替本王办事。目标,就是那些蛀虫的家眷、管事、或者他们本人。怎么碰,怎么讹,怎么让他们焦头烂额露出马脚,本王不管。本王只要结果。”
他顿了顿,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锁住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做得好,本王保你和你那几个‘姐妹’,在王府无人敢欺,富贵安稳。”
“做不好,”他声音陡然一沉,周围的温度骤降,“或者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那冰冷的眼神,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力。我毫不怀疑,只要我敢说半个不字,或者日后敢有二心,他绝对会让我死得比书里写的三天还快、还惨!
巨大的冲击让我脑子一片空白。替……替摄政王碰瓷?去讹朝中大员?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太疯狂了!
可……这似乎又是唯一的生路!不仅能活命,还能救小莲她们,甚至……还能抱上这条最粗的金大腿?
富贵险中求!干了!
一股混杂着恐惧、荒谬和一丝隐秘兴奋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谄媚又带着点破釜沉舟的笑容,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王爷英明!小女……小女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定让那些蛀虫……鸡犬不宁!露出狐狸尾巴!”
萧绝看着我那副明明怕得要死却又强装谄媚的样子,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转瞬即逝的……嫌弃?
他没再多言,只淡淡地丢下一句:“明日辰时,赵昆会找你。” 说完,便转身,玄色的衣袍在暮色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带着那股生人勿近的威压,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碎石路的尽头。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我才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一下子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的冷汗早已湿透。看着手里那两块差点要了我命的碎银子,再看看萧绝消失的方向,一种劫后余生又前途未卜的复杂情绪,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替阎王爷打工,专业碰瓷朝堂蛀虫?
这差事……真他娘的***!
**第二章:专业碰瓷师,上线!**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我那马厩旁的小破屋门板,就被敲得震天响,带着一股子不耐烦的杀气。
“开门!” 赵昆那标志性的、能冻死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一个激灵从破板床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套上最干净相对而言的一身衣服,打开门。
赵昆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杵在门口,眼神像刀子一样把我从头刮到脚,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嫌弃?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面无表情、眼神锐利的侍卫。
“王爷有令,跟我走。” 赵昆言简意赅,转身就走,根本不等我回答。
我赶紧小跑着跟上,心里七上八下。这是要去哪?直接上战场?目标是谁?
赵昆把我带到王府外院一处极其偏僻、守卫森严的独立小院。院子不大,陈设简单,但异常干净整洁,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冷硬气息。
“以后你就住这里。” 赵昆指了指一间厢房,“王爷吩咐,给你三天时间。需要什么人手、物件,列出单子,自会有人送来。”
我有点懵:“人手?物件?”
赵昆冷冷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装什么蒜”。
“你不是有‘团队’?”他语气带着一丝嘲讽,“王爷说了,你那点‘本事’,一个人翻不起浪。人,已经给你弄出来了。”
话音刚落,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林晚姐姐!”
“姐姐!”
三个熟悉的身影扑了出来,正是小莲、红菱和春芽!她们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头明显好了很多,身上也换了干净整齐的粗布衣裳。
“你们……”我又惊又喜,“你们没事了?”
“没事了!”小莲眼圈红红的,又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赵侍卫把我们带去杂役房,管事嬷嬷一听是王爷亲自吩咐‘磨砺’的,就……就让我们扫了半夜院子,早上就放我们回来了!还给了干净衣服和吃的!”
我瞬间明白了。萧绝所谓的“磨砺”,不过是个下马威,也是给她们一个名正言顺脱离原来岗位的由头。他早就安排好了!
这效率……这手段……不愧是活阎王!
“以后,你们三个,就跟着她。”赵昆指了指我,语气不容置疑,“她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否则……”他冷哼了一声,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三个丫头吓得一哆嗦,立刻点头如捣蒜:“是!赵侍卫!”
赵昆又转向我,丢过来一本薄薄的册子:“这是目标之一,工部侍郎刘茂府上的管家,刘福。此人负责刘府外院采买,手脚不干净,是刘茂贪墨的重要爪牙。三日内,拿到他贪墨的确凿证据,或者……”他顿了顿,眼神锐利,“让他自己把证据送到王爷面前。”
我接过册子,入手冰凉。翻开一看,里面详细记录了刘福的基本情况、性格特点、日常行动轨迹,甚至还有他几个姘头的地址!详尽得令人发指!
“王爷说了,”赵昆最后补充道,眼神带着一丝警告,“怎么碰,怎么讹,是你的事。但若打草惊蛇,或者牵连到王府……”
“明白!明白!”我赶紧表态,“小女一定小心行事,绝不牵连王府!”
赵昆不再多言,留下那两个侍卫明显是监视兼打手的,转身大步离开。
关上院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我才长长舒了口气。
小莲她们立刻围上来,又是激动又是害怕。
“林晚姐姐,我们……我们真的要替王爷去……去碰瓷那个大官家的管家?”小莲声音都在抖。
“不是碰瓷,”我定了定神,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扬了扬手里的册子,“是替天行道,搜集罪证!王爷是青天大老爷,咱们就是……嗯,深入敌后的正义先锋!”
三个丫头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紧张的情绪似乎缓解了一些。
“来!”我把她们拉进屋里,摊开册子,“时间紧任务重!咱们先开个作战会议!目标:刘福!行动代号:肥羊落网!”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的小院成了秘密作战指挥部。
我根据册子上的信息,结合前世看过的无数侦探片和宫斗剧经验,制定了一套详尽的“碰瓷取证连环计”。
第一步:踩点。我带着红菱她胆子最大,人也机灵,伪装成卖花女,在刘府后门附近蹲守了两天,摸清了刘福出门的时间规律、常去的酒楼茶馆,以及他身边常跟着的两个小厮的特点。
第二步:制造“偶遇”。地点选在刘福常去的一家名为“醉仙居”的二流酒楼。时间定在他中午酒足饭饱、心情放松、警惕性最低的时候。
第三步:关键道具。我列了清单,让那两个“监视”侍卫去准备:一套半新不旧但料子还不错的绸缎衣裳给我伪装用,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锦盒里面放块破石头,一小包特制的“痒痒粉”红菱家传的土方子,效果拔群,还有……一只活蹦乱跳、被染成花里胡哨颜色的……大公鸡?
“林晚姐姐,要公鸡干嘛?”春芽看着那只雄赳赳气昂昂、被染得像个调色盘的公鸡,一脸懵。
“嘿嘿,”我神秘一笑,“这可是重要演员!声东击西,制造混乱,就靠它了!”
行动日,午时。
醉仙居二楼雅间。
刘福腆着肚子,剔着牙,满面红光地从雅间里出来,显然刚吃完一顿油水十足的午餐。两个小厮哈腰跟在后面。
“嗯…这醉仙居的烧鹅,是越来越有味道了……”刘福打着饱嗝,一脸满足。
就在这时!
“哎呀!我的传家宝!”一声凄厉尖锐的女声,突兀地在楼梯口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一个穿着绸缎衣裳、戴着帷帽遮住大半张脸、身形略显富态衣服里塞了棉花的女子我,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抓住一个从她怀里“脱手而出”、眼看就要滚下楼梯的锦盒!那锦盒盖子半开,里面似乎有东西在晃动。
“小心!”刘福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脚步也顿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锦盒即将滚落楼梯的瞬间,旁边一个端着茶水的小二春芽假扮像是被吓到了,“哎呀”一声脚下一滑,手里滚烫的茶壶脱手飞出!
那茶壶不偏不倚,正好砸向刘福!
“老爷小心!”一个小厮反应快,猛地扑上去想挡。
“哗啦!”一声脆响!
茶壶没砸到刘福,却砸在了旁边楼梯扶手上,滚烫的茶水混合着碎裂的瓷片四溅开来!
“啊!”刘福离得近,虽然被小厮挡了一下,但滚烫的茶水还是溅到了他昂贵的绸缎袍子下摆和手背上!更倒霉的是,一块尖锐的碎瓷片,好巧不巧地擦过他扶着楼梯的手背,划开一道血口子!
“嘶——!”刘福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看着瞬间湿透污损的袍子和手背上的血痕,脸色瞬间铁青!
“混账东西!你怎么做事的!”他怒不可遏,指着“吓傻”的春芽破口大骂。
“对……对不起老爷!我不是故意的!是……是她!”春芽“惊慌失措”,立刻指向旁边还在“抢救”锦盒的我,“是她突然冲出来,撞到了我!”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
“我?”我“又惊又怒”,紧紧抱着那个“失而复得”的锦盒,声音带着哭腔和委屈,“这位老爷!您可要讲道理啊!明明是你的小厮挡路,害我差点摔了祖传的玉佩!现在我的玉佩……我的玉佩……”我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盖子。
只见锦盒里,一块通体翠绿、水头极好其实是染色的劣质玉石的“玉佩”,赫然……裂成了两半!断口处还沾着点灰我事先抹的。
“啊!我的祖传玉佩啊!”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比死了亲爹还凄惨,“这可是我祖上十八代单传的宝玉!价值连城啊!就这么碎了!被你们撞碎了!赔!你们得赔!”
刘福看着那裂开的“玉佩”,又看看自己污损的袍子和流血的手背,再看看周围指指点点的食客,气得七窍生烟!他认定了是眼前这个妇人撞人在先,害得小二失手,才连累了自己!
“岂有此理!明明是你撞人在先!还敢讹诈!”刘福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来人!给我把这个泼妇……”
“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啊!”一直“躲”在人群后面的小莲伪装成我的丫鬟适时地冲了出来,扑通跪在刘福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我家夫人不是故意的!求老爷高抬贵手!只是这玉佩……确实是祖传的……您看……”她一边哭,一边“不经意”地撸起我的袖子,露出我手腕上几个用胭脂画的、青紫交加的“淤痕”刚才在楼梯上自己掐的。
“是啊老爷,”红菱也凑了过来伪装成看热闹的食客,一脸“同情”地看着我,“这位夫人看着也怪可怜的,这玉佩看着也像是好东西……要不……您看赔点银子算了?闹大了对您刘府名声也不好听啊……”
周围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
“就是啊,刘管家,人家祖传玉佩都碎了……”
“看那夫人手上还有伤呢……”
“刘府家大业大,也不差这点钱吧?”
刘福被架在火上烤,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当然不在乎这点钱,但今天这事太憋屈了!而且众目睽睽之下,他堂堂刘府管家,和一个“无知妇人”纠缠不清,传出去确实不好听。更何况,他袍子脏了,手也伤了,还耽误了下午去钱庄“办事”的时间!
“晦气!”刘福狠狠啐了一口,烦躁地挥挥手,对旁边的小厮吼道,“给她!给她十两银子!赶紧让她滚!”
“十两?”我“悲愤”地尖叫起来,“我这可是祖传宝玉!十两?买块边角料都不够!至少一百两!”
“一百两?!你怎么不去抢!”刘福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老爷!您看我这手!被您小厮撞得都淤青了!还有精神损失费!惊吓费!误工费!”我指着自己的手腕,哭天抢地,“一百两!少一文都不行!不然……不然我就去京兆府告状!让青天大老爷评评理!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刘府管家仗势欺人,撞坏人家祖传宝玉还不想赔钱!”
“你……!”刘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说不出话来。京兆府?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官府!下午他还得去处理一笔见不得光的账呢!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给她!”刘福几乎是吼出来的,额头上青筋暴跳,“赵三!给她拿银票!一百两!快!让她闭嘴!立刻滚!”
那个叫赵三的小厮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恶狠狠地塞到我手里。
我“颤抖”着接过银票内心狂喜,还不忘“悲戚”地对着那裂开的“玉佩”哀嚎一声:“我的宝玉啊……”然后才被“丫鬟”小莲搀扶着,“虚弱”又“委屈”地离开了醉仙居,留下气得差点原地爆炸的刘福和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食客。
一出醉仙居,拐进旁边的小巷,我立刻挺直腰板,撕掉帷帽,脸上哪还有半分悲戚?只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快!红菱!看你的了!”我低声道。
红菱早就准备好了,她手里捏着一个小纸包,里面正是那种特制的、无色无味的痒痒粉。她动作快如鬼魅,趁着混乱人群散开、刘福带着小厮骂骂咧咧走向停在路边的马车时,悄无声息地靠近,手指轻轻一弹。
细微的粉末,精准地飘落在了刘福那件被茶水浸湿、还没来得及换下的绸缎袍子后襟上!
“搞定!”红菱迅速退回巷子,对我比了个手势。
我们四人相视一笑,迅速消失在巷子深处。
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