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哭破九重天:神童请医计
贾敏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次剧烈的抽吸都仿佛要耗尽她最后一丝生命力。
丫鬟们端着水盆、捧着帕子,像无头苍蝇般乱撞,脸上写满了惊惶。
周嬷嬷依旧跪伏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砖,身体因恐惧和那一声声催命般的咳嗽而剧烈颤抖,涕泪糊满了她保养得宜却瞬间苍老的脸。
被乳母张氏紧紧抱在怀里的黛玉(林薇),小小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她没有哭闹,那双乌黑澄澈的大眼睛,死死锁定在周嬷嬷那只紧贴地面的右手衣袖上!
方才那电光火石间隐蔽的动作,那抹灰白寒光滑入袖袋的瞬间,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她的意识!
寒水石!
这个名字带着刺骨的寒意,从尘封的医科记忆深处翻涌而出。
性大寒,味辛咸,清热泻火?
那是对普通人而言!
对于刚刚生产、气血两亏、胞宫虚寒的产妇,这无异于夺命的砒霜!
其寒毒会首侵骨髓,冰凝血脉,症状与严重的产后体虚风寒极其相似——畏寒、高热、咳嗽、泄泻、西肢厥冷……最终在无声无息中耗尽灯油,油尽灯枯!
且因其症状的“合理性”,极难被察觉是毒杀!
周嬷嬷!
她竟然在罪行败露、众目睽睽之下,还敢孤注一掷!
那藏在袖中的寒水石,就是她垂死挣扎、意图彻底灭口的最后毒牙!
目标依旧是贾敏!
要在太医到来之前,让她彻底“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一股冰冷的愤怒和前所未有的紧迫感瞬间攫住了黛玉的心脏。
她必须阻止!
立刻!
马上!
寒毒一旦随着药汁或食物进入贾敏体内,后果不堪设想!
“咳咳……咳咳咳……噗——!”
贾敏的咳嗽骤然加剧,身体猛地向前一倾,一口暗红色的、带着泡沫的鲜血,如同刺目的红梅,喷溅在丫鬟慌忙递上的雪白帕子上!
她的脸色瞬间由不正常的潮红转为死灰,眼神涣散,身体软软地倒回引枕,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
“夫人!”
“天啊!
吐血了!”
房内顿时炸开了锅,尖叫声、哭喊声乱作一团。
绝望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周嬷嬷伏在地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极快地勾起一丝怨毒而得意的弧度。
成了!
寒毒己发!
神仙难救!
不行!
不能放弃!
黛玉在心中无声呐喊。
贾敏不能死!
这是她在这个冰冷世界唯一的血脉依托,是她改写命运的第一步基石!
愤怒和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岩浆在她小小的胸腔里奔涌、冲撞,几乎要炸裂开来!
婴儿的躯体是牢笼,但此刻,她必须在这牢笼里,用尽一切可能,发出最后的警报!
体温!
高热!
太医!
她需要一个让太医必须立刻前来的、无可辩驳的理由!
一个近乎疯狂的计划在她脑中瞬间成型——自伤!
伪造急症!
她猛地吸足一口气,小小的身体在张氏怀里绷紧到极限。
被襁褓束缚的右手,凭着前世对人体穴位的精准记忆,用尽吃奶的力气,曲起唯一能活动的大拇指,朝着自己左臂内侧、靠近腋窝的一个极其隐蔽的穴位——青灵穴——狠狠掐了下去!
“呃!”
一声短促的、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她喉咙里挤出,剧烈的、如同针扎火燎般的刺痛瞬间席卷了那小小的臂膀!
但这还不够!
紧接着,她那只被束缚在襁褓里、唯一能勉强活动一点的左脚,脚趾死死蜷缩,用尽全身的力气,隔着薄薄的棉布,朝着自己右小腿内侧、足三阴经交汇的敏感区域——三阴交穴——猛地蹬踹!
一下!
又一下!
痛!
钻心的痛!
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骨髓!
剧烈的疼痛***下,她小小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体温在极短的时间内开始飙升!
细密的汗珠瞬间浸湿了她额前柔软的胎发。
“哇啊——!!!!!”
一声凄厉到几乎撕裂空气的婴儿啼哭,如同平地惊雷,再次炸响在混乱的产房!
这哭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尖锐、更加痛苦、更加充满了濒死般的绝望!
瞬间盖过了所有的惊呼和哭喊!
张氏被怀中婴儿突如其来的、如同触电般的剧烈抽搐和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吓得魂飞魄散!
“小小姐!
小小姐你怎么了?!”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安抚,却发现黛玉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滚烫,小小的身体烫得吓人,手脚却冰凉僵硬,还在不停地抽搐!
“热!
好烫!
小小姐发高热了!
抽……抽搐了!”
张氏的声音带着哭腔,惊恐地尖叫起来,“快来人啊!
小小姐不好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在绝望的深潭里投入了一块巨石!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来。
伏在地上的周嬷嬷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眼底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被打断计划的狂怒!
这小孽种!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姐儿!”
咳得奄奄一息的贾敏,听到女儿的异常哭嚎,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挣扎着撑起身体,看向被张氏抱着的、小脸通红、浑身抽搐的女儿,心如刀绞,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我的儿啊——!”
“快!
快去催太医!
不!
再去个人!
把扬州城最好的大夫都给我请来!
快啊——!”
贾敏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声音破碎却带着母亲绝望的疯狂。
女儿突如其来的急症,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强撑的意志,也让她暂时忘却了自身的痛苦,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她不能同时失去自己和孩子!
林府彻底乱了套。
丫鬟仆妇们跌跌撞撞地奔跑,急促的脚步声在回廊间此起彼伏。
马蹄声在府门外急促响起,带着主人的死命令奔向全城各处医馆。
最先被连拖带拽请进府的,是城中素以儿科见长的老大夫孙济仁。
他须发皆白,被两个健仆几乎是架着冲进产房。
房内浓重的血腥气、药味和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夫!
快!
快看看我女儿!”
贾敏虚弱地指着张氏怀中的黛玉,声音嘶哑,眼中只剩下不顾一切的哀求。
孙大夫喘着粗气,也顾不得礼数,连忙凑近。
一看到襁褓中婴儿那通红滚烫的小脸、急促抽搐的西肢、以及那痛苦到扭曲的微弱哭声,脸色顿时大变。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搭上黛玉细得可怜的手腕寸关尺。
脉象浮紧而数,急促如沸水翻腾,却又透着一股虚浮无根之感!
指尖传来的体温更是滚烫灼人!
“高热惊厥!
凶险万分!”
孙大夫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婴儿体弱,此症最是凶险,稍有不慎便是夭折!
他不敢怠慢,立刻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取出银针,准备施针定惊退热。
就在他拿起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目光扫过药箱内层时,躺在张氏臂弯里、浑身滚烫抽搐、看似己陷入半昏迷的黛玉,那双紧闭的眼睛却猛地掀开了一条缝!
就是现在!
她用尽全身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和清醒,被高热灼烧得通红的小手,仿佛无意识地、极其虚弱地朝着孙大夫的药箱方向挥动了一下,指尖堪堪擦过药箱内层边缘——那里,静静躺着一支用红绸仔细包裹着的、根须完整、芦碗清晰、品相极佳的野山参!
她的动作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精准无比地指向了那支人参!
紧接着,她的小手无力地垂下,眼睛也再次闭上,仿佛耗尽了所有生机,只剩下微弱的、痛苦的抽噎。
孙大夫捻针的手猛地一顿!
他顺着黛玉方才那微弱手指的方向看去,目光落在了那支老山参上。
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参……人参?!”
他失声低呼,眼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婴儿惊厥高热,多用清解镇惊之药,人参乃大补元气之物,此时用,岂非火上浇油?
可……可这婴儿方才那微弱却精准的一指……难道是巧合?
还是……?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扫过床上咳血虚弱、气若游丝的贾敏,又看向地上那摊暗红的血迹和那个被挑出来的、散落着附子红花的油纸包……再看看怀中这高热惊厥、却“巧合”指向人参的婴儿……一个惊世骇俗、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的念头,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
“快!”
孙大夫猛地回神,声音因激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惊悸而微微发颤,对着旁边吓傻了的丫鬟吼道,“取那支老山参!
快!
切最顶端的芦头,薄薄一片!
用滚水泡出参汤!
要快!
给夫人灌下去!”
“人参?!”
张氏和旁边的丫鬟都惊呆了。
夫人刚刚吐血,气息奄奄,这时候灌参汤?
“听我的!
快!”
孙大夫几乎是吼出来的,他顾不得解释,又迅速拿起银针,精准地刺入黛玉的人中、内关等穴位,手法快如闪电,试图稳住婴儿的惊厥。
他额头的汗珠滚滚而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死马当活马医!
若这婴儿那“一指”真有深意,那这支老参,或许就是吊住夫人这最后一口气的救命稻草!
而夫人若在此时咽了气,这高热惊厥的婴儿,也绝无生理!
这是一场与阎王争分夺秒的双命赌局!
丫鬟被吼得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扑向药箱,颤抖着取出那支老山参,用最快的速度切下顶端细小的芦头。
滚水冲入碗中,淡金色的参汤迅速晕开,带着一股醇厚而温补的气息。
张氏抱着依旧滚烫抽搐的黛玉,心提到了嗓子眼。
贾敏被丫鬟扶起,勉强张开嘴,那淡金色的、带着生命气息的温热液体,一点点灌入她干裂的唇中。
跪在地上的周嬷嬷,此刻己经完全抬起了头,脸上再无半分伪装,只剩下刻骨的怨毒和一丝即将得逞的疯狂。
她死死盯着那碗灌入贾敏口中的参汤,又看看孙大夫手中银针下抽搐的婴儿,嘴角扭曲地向上扯动。
人参?
给一个寒毒入体、行将就木的人灌人参?
庸医!
这是催命符!
这小孽种害她功败垂成,如今也要和这短命的娘一起下黄泉了!
好!
好得很!
时间在死寂般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只有黛玉那微弱痛苦的抽噎,如同悬在蛛丝上的利刃,切割着每个人的神经。
一碗参汤终于灌完。
贾敏软软地躺回引枕,双目紧闭,脸上依旧死灰一片,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就在周嬷嬷眼中那怨毒的快意即将攀上顶峰,就在张氏的绝望几乎要将她淹没之时——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叹息般的***,从贾敏的唇间溢出。
紧接着,她那死灰般的脸上,竟奇迹般地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晨曦初露般的血色!
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死气沉沉!
她那几乎断绝的气息,也似乎……似乎平稳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