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屋子里很暗,微弱的烛光上下浮动,光线一明一暗。我直觉这里有第二个人存在。
“你醒了?”果然。我撑起身,望过去。奇怪,却看不到他的影子。于是问道,“我在哪?
”“警幻幻境当中。”“听不懂。”“嗯······”他沉吟了会儿,似是在斟酌。
“你快死了。”“死了?”“对”“你不记得了?”我摇头,
脑中的混沌夹着恍惚的晕眩一拥而上。······诡异的沉默。“怎么不在十亡殿。
”“因为,你命不该绝。”“已经绝了,说不定就在我们说话的间隙。
”······那人叹气,“别那么说,总之有个借尸还魂的机会,
只要你能干掉令你丧命的凶手,你就能活过来。”“不然······”他摇摇头。
“不然怎样?”“你会彻底消亡。”······“你是谁?”“载笔。”说完眼前一黑。
2·“公主!驸马醒了!”我感觉到有人在轻抚我的脸颊,痒痒的,想打喷嚏。“夫君醒了,
你睡了三天,终于醒了?”夫君,嗯?片刻后才想起自己换了具身体。我掀开被子,
往里一瞧,半晌松了口气。还好,还是个男人···只是,面前这人,叫我夫君,
看起来又有些面熟。等等!我猛地盯住她的脸,“你···你是公主!
”外头有个丫鬟端着水进来,“驸马真会说笑,公主可是守了驸马三天都未合眼呢。
”“我这是···怎么了。”“大夫说您是中了邪。”“尔翠!不得胡说。”太精彩了,
我暗自想着,一个堂堂驸马竟然中邪死了。“擦擦吧”,说着公主接过丫鬟递来的热毛巾。
抹过的地方登时一轻微凉。“载笔给了我一具驸马的尸体,他和我的死会有关系吗?
”久病初愈,想多了不免有些乏力,喝了药睡去,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公主躺在床子上,
翻着画本,尔翠在一旁打风,看起来醒了有一会儿。她小腹微微凸起,
我估摸着有四五个月的身孕。心塞塞,平白要给人当爹了。公主见我醒来,她放下书,
凑过来,“夫君,你躺了那么多天,今天陪我去趟黄鹤楼,我馋他们家的酱烤板鸭,芦花鸡,
还有杏仁酪。”我点点头,保命守则第一条,无论公主什么要求,答应就是。多日没下床,
走起路来有些踉跄,她看着我,眼中探察之色一闪而过。
我知道她是在确认驸马是不是在装病。看样子,他们之间没有街巷传得那么和睦。起码,
公主对驸马没有表现得那么信任。“夫君若是不便,我们改日再去。”“不碍事,几日不走,
我也担心自己成了废人。多谢公主提醒,我得多走动走动,利于身体恢复。”说罢,
登上马车,车夫挥鞭,马儿跑起来。刚落了雨,马车在路上留下两道车辙,
泥点子溅起又落到地上,我掀起帘子,向外探去。路旁,一家屋外挂着两盏白色灯笼,
家仆在外烧纸,却不见有人进出。“看什么呢?”我指一家,“你看,那户人家,
像在办白事,却没吊唁的宾客。有些···不同寻常。”公主瞥了一眼,“罗家,晦气。
他们得罪了皇兄,身为太医却***,被皇兄赐了一杯毒酒。”“罗家?”“夫君认识?
”奇怪的试探又开始了。我摇头,“不认识”。正欲放下帘子,又见一个老翁,头发花白,
形态佝偻,身边只一个小童搀扶。心中哀戚,直觉告诉我,我一定在某处曾见过他。
无论如何又都想不起来,晚间,公主坐在梳妆镜前,她穿得清凉,
“从回府开始夫君便一直愁眉不展,是在思虑何事?”“公主多虑,只是我病体初愈,
有些乏力。”“仅是乏力而已?”“仅是乏力。”“萧瑟瑟,你知道的,
欺骗我的人有什么下场。”寒意涌上心头,头皮炸起。我硬着头皮,答“公主放心。
”“对了,爹传话来 让你明儿回家一趟看看他老人家。”“爹?
”“怎么···”顿时只觉心惊肉跳,我从床上翻身爬起,后头是公主的话追出来,“夫君,
宵禁了。”“是了,爹!”一口气跑到罗家巷口,到了却怎么都不敢再进一步。
期期艾艾的哭声渐入耳中,心下大恸。回过神来,脸颊双侧已是泪水涟涟。“夫君。
”“夫君,太晚了,随我回去吧。”猛然回头只见公主的脸,她死死地盯住我,
似在找我脸上的破绽。风卷着青色的烟从罗家飘出来。我捏紧双拳,
随着公主上了那辆富丽堂皇的马车。我确信自己的死和萧瑟瑟的死存在某些必然联系。
而这关键人物定然就是昆欲蕊,当朝公主,我的妻子。我得好好地利用驸马的身份伪装下去,
找出真相!“夫君?”我回过神,看向她。“公主。”“你醒来后和往日大不相同,
一个人闷闷的总不说话,分明你之前不是这样的。”她轻轻靠在我的肩头,“夫君,
你是萧瑟瑟对吧。”我握住她的手,“公主,再给我点时间,放心吧。”3·次日大早 ,
我上了马车去往萧府。萧家是武将世家,我排行第二,是萧父和一个通房丫头所生。
热茶转为冷茶,萧父跟前的仆从萧生,这才露面。“二公子,你老爷请你去花园详谈。
”萧府很大,绕过假山,这才到了萧父跟前。“萧二,你去了公主府,
也是过上金枝玉叶的日子了。乘着马车回门,简直丢我们萧家的脸!”我正要跪,
他呷了口茶,话题一转,“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办事,什么事?心中慌乱,
垂首把近来发生的事思索了个遍。仍无所获。“废物!”耳边炸响,茶盏擦过脸颊落到脚边。
四分五裂的茶盏,热茶水溅到手上,烫得吓人。“怎么,现在连老夫的茶盏都躲不过了?
”“父亲赎罪!”我跪倒在地。非常丝滑的肌肉记忆,看来萧瑟瑟原先没少跪。“萧二,
你不会不知道,你跟昆欲蕊只有一人能独活。别忘了你身上的赤血毒!想活命,
拿昆欲蕊的项上人头来换解药!”说完一甩袖子,走了。赤血毒,又称断子绝孙蛊。
蛊毒进入身体后短期内不会危及生命危险,只是会慢慢将人变成阉人。待七七四十九天后,
蛊毒吸干人体养分破体而出。蛊毒破体之日就是人灭之时!好阴毒之人,
居然给自己的孩子用如此狠辣之药。想来,萧瑟瑟在萧家过得也并不如意。
他被培养成萧家的镰刀,刽子手。只是有一点让我非常在意,萧家为什么非杀昆欲蕊不可。
上了马车,我想起那日在罗家门口见到的老翁。开口,“往罗家巷绕一段路。”车夫应声好,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巷子口,风卷残叶,往日热闹的街口,现在连鬼影都不见一只。
我久久伫立望着两盏白灯笼,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我抽身望去,是位老妪。
她肩上带着黑色布头,边走边哭,“我的荔儿···”原本只是想远远看上一眼就走的,
但现下见人哭泣又实在不忍,于是快步跟上前,“娘···大娘···”她抬起头,
蓬乱头发之下双眼肿得如核桃,警惕地望着我。“公子是何人?”“大娘,别哭了,
我想荔兄他定也希望您罗伯伯好好活下去。我···我跟罗荔交情不错,他曾救过我。
我曾说过他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日后凡有事,两老皆可来公主府找我。”“呸!
”老妪啐了口沫子,“虚情假意,快些滚。如果不是你们,我的儿本就不用死!高门权贵,
草菅人命!你们会遭报应的!”她用力一推,却将自己推倒在地。我欲扶起她,
却又被掴了一掌。“罗家庙小,容不得您这尊大佛。驸马往后还是别再来了。
”原来她都知道,我曾远远的驻足看着他们。爹,娘,是孩儿不孝,不能跪在你们跟前尽孝。
我绝对,绝对会找出凶手,为自己报仇!4·公主最近好黏我,
不是缠着我给她念话本就是缠着去黄鹤楼,绿鹤楼寻些吃食。
王宫贵女寄来的帖子通通被她拒了,说是要好生陪我。
公主府上下都习惯了她的想一出是一出。这天大早,天色昏沉,幕布上还挂着几枚星,
只远处一角泛着橙光。她拽起我说,“夫君,咱们去霞山寺求菩萨。
”到霞山寺不过和尚早课期间,殿前跪了不少香客。
和尚诵念经文的声音合着木鱼声震得人三魂七魄出神三魂。昆欲蕊上前点香,
虔诚地磕了三个头。临走前,方丈起身施礼,“施主是有缘人,日后凡事定先三思而后行。
”······大殿里诵经声又再响起。昆欲蕊牵起我的手,“萧瑟瑟,你说,
玄清法师最后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别想了,你许了什么愿。”“我啊,
我求佛祖佑我肚子里的孩子可以健康长大。”萧瑟瑟被作为杀手培养,体内被种下赤血蛊。
那公主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4·府里的丫鬟开始为公主肚子里的孩子做小衣,
她最近越发喜酸,一天要吃上数串葡萄,府里的奶娘总是担心她吃坏肚子。
闲暇之下我竟也生出,如果能这么心照不宣的过下去就好的念头。不过也只是片刻,
我随即就将这念头驱出脑中。次日得宫里娘娘召见,昆欲蕊进宫面后。她磨磨蹭蹭不想去,
拖得门口候着的大公公催了几次,才上了马车。我装作没发现她的心不在焉。
直到皇后拉着她的手坐下,我瞧见公主的手躲了躲,没躲开,只能凭皇后拉着。
“蕊蕊瞧你这肚子,有四个月了吧?”“是。”“真是巧,
算起来你肚子里的孩子也出生在冬天,我记得皇上也是冬天生的。”“娘娘好记性,
借皇上的福,期望这孩子能福寿绵长。”她抚着肚子,扯了个笑。说谎。
“宫里的老人常说酸儿辣女,蕊蕊我瞧你这肚子,爱吃酸?”“也吃酸,只是更爱吃辣的。
瑟瑟跟在我后头吃,常被辣。”皇后放下拉着蕊蕊的那只手,“如此,倒是不巧。
我今儿让后厨备的是酸枣糕,就当是换换口味。”她脸色一白,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看来这公主府里也尽是眼线。只是,一个公主,一个不能干涉朝政的驸马,
他们为什么要费尽心机的安插眼线呢?“皇上驾到!”只见一人穿着金色龙袍,
从外大步迈入殿内,他长得和公主有几分相似,好看的面容上挂着肃杀之气,“皇后!
”“皇上真是赶巧了,都说这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咱正聊着酸枣糕呢。”“来人,快呈上来。
”侍女端着小小的碟子上前,只见碟中垒了五块藕红色的糕点,皇后掐起一块放到公主手心,
“蕊蕊,快尝尝宫里的御厨做的,也不知你爱不爱吃。”公主端着手里的糕点,有些迟疑。
“皇后,适可而止!”皇后咬了口酸枣糕,“放心吧,没毒。”“朕不是这个意思。
”皇后却不理会,“驸马,来,你也尝尝。公主怀孕之后多亏你照顾。”这是在拿我试毒了。
我拿起酸枣糕放进嘴里,一股酸涩之味,后劲有股苦味,再又慢慢的回甘。配上茶,
竟有一番别样滋味。“驸马,听说蕊蕊说前些日子你病了,忘记了不少事。现都想起来了吗?
”皇上顿了顿,目光陡然朝我看来。我紧了紧拳头,“回娘娘的话,是病了,现已无恙。
生病期间也多亏公主照拂。”“皇上,瞧瞧驸马这话说得。夫妻之间不就该相互照顾,
相互扶持,互相理解对吧。”杯中茶尽了,侍女起身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