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鸾涅槃姐妹互换登天梯

京城·安远侯府·幽深枯井

冷。蚀骨的冰冷从四面八方涌来，裹住了柳清漪的四肢百骸。枯败落叶腐朽的气息混合着湿冷的泥土腥气，成了她最后嗅到的味道。那方井口的、小小的惨白天光，正在她的视野里迅速褪色、模糊、扭曲成一片绝望的灰。棍棒留下的剧痛早已麻木，只剩下生命力被冰冷井壁不断吮吸抽走的空虚。

“不知廉耻的贱妇！私通外男，败坏我侯府百年清誉！将这贱婢丢下去，让她在那肮脏之地自生自灭！”

侯府老夫人的尖利嗓音，如同毒蛇的信子，隔着冰冷的井壁和厚重的黑暗，依旧能死死缠绕上来，钻进柳清漪逐渐涣散的意识里。她的身体被粗暴抬起，又重重掼落时，那刻骨的痛楚也未曾压过老夫人话语中那刺骨的恶毒。

私通？柳清漪枯裂的唇角扯动着，想笑，却只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那是她咬破内唇渗出的血。喉咙早已被绝望堵死，发不出任何声音，唯有意识在混乱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谢允之……是谢允之！是那个你奉若神明、痴心错付的伪君子啊！’内心的嘶吼几欲撕裂魂魄。她曾是名冠京华的才女柳清漪，只为他温润如玉的一句赞许，便心甘情愿踏入这暗无天日的侯府囚笼。安远侯府？不过是谢允之放在明面的一把杀人钝刀！而他，那个道貌岸然的太子侍读，才是幕后操纵着她这枚棋子命运的黑手！

她无意中探知了他更大的秘密——一封足以掀起朝堂腥风血雨的密信藏匿之处。那一刻，巨大的恐惧和一丝妄想扭转命运的天真，驱使着她将那秘密缝进寒衣留下的平安符香囊，企盼着能送出这吃人的魔窟。可天真的代价，是致命的。

他察觉了。那双曾温润含笑、令她目眩神迷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了冰冷的算计与必杀的决绝。

于是，她被扣上了“通奸”的污名。那个所谓的“奸夫”，不过是被侯府堵住嘴、捆住手脚，像垃圾一样丢下来的马夫。

“呃……”冰冷的井水漫过脚踝，带来更加深重的寒意。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变得更加艰难，肺叶像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捏住。

‘寒衣……我的妹妹……’即将沉入永恒黑暗的最后一瞬，这唯一的执念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爆发出最后的火花。那个在边塞风沙中张扬怒放的妹妹，是她在这世上仅存的血脉和牵挂。沙砾是否磨砺了妹妹灿烂的笑容？凛冽的寒风可曾在她与自己肖似的眉眼间刻下霜痕？

‘对不起……阿姐没用……护不住自己……更护不住你……’混乱的意识里充满最深沉的悔恨与无力。母亲临终前，姐妹俩紧握的手……说好要相依为命一辈子……她却食言了。

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痉挛着，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死死攥紧了怀中那个磨得发亮的粗布香囊。那是寒衣出征前硬塞给她的，里面是妹妹从边疆庙宇千求万求得来的平安符，还有一小截染了不知多少敌人鲜血的、自己亲手打磨的箭头。

‘寒衣……活下去……替我……好好活……’

意识如同残烛，在冰冷的井底剧烈摇曳了一下，终被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那点微弱的、属于远在边关妹妹的念想，亦如风中柳絮，无声飘散在枯井的绝域。

北境·断头崖·染血刑架

狂风如刀，卷着粗粝的砂石，狠狠刮过临时搭建的简陋刑架，发出如同厉鬼恸哭般的呜咽。刑架上，曾经令敌寇闻风丧胆的将门虎女柳寒衣，此刻已不成人形，只余一团被不断凌虐、血肉模糊的躯骸。

沉重的镣铐深陷在皮开肉绽、肿得发亮的手腕脚踝里。身上的伤口层层叠叠，鞭痕烙着烙痕，新绽开的皮肉渗出鲜血，与凝固发黑的旧痂混合着肮脏的沙土，触目惊心。左肩至右腰腹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豁口，正随着她残喘的呼吸，缓缓涌出粘稠的血浆。

“啪！”一条浸泡了盐水的粗糙荆条带着划破空气的厉啸，狠狠抽打在伤痕累累的脊背上。

“啊——！”难以想象的剧痛让柳寒衣猛地扬起了头颅，乱发混着血污黏在脸上，却无法遮盖那双眼睛——曾经明亮如火炬，此刻却布满血丝，宛如濒死的野兽，死死地、死死地钉向刑架前方不远处。

篝火的橘光映照下，副将赵烈正毕恭毕敬地哈着腰，从一名披着毛皮甲胄、满脸横肉的蛮族将领手中，接过一个沉甸甸的、鼓囊囊的皮袋。袋口微敞，刺目的金光瞬间灼痛了柳寒衣几乎碎裂的眼瞳。

是他！是这张曾对她赌咒发誓、情话绵绵的脸！骗得她交付真心，骗得她不顾军规道出粮道时辰和巡边路线！而今，他就用她给的信任和她的命，换了这满满一袋肮脏的金子！

“赵……烈！”嗓子早已在之前的痛嚎中嘶哑撕裂，每一个字的挤出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和浓重的血沫，“为……什么？！”

声音破碎，嘶哑如同破锣，却如同淬毒的匕首，扎向她此生最深的背叛。

赵烈闻声，不急不缓地转过身。火光将他脸上尚未褪去的谄媚笑意映照得如同恶鬼画皮。他慢悠悠踱步过来，停在刑架下，甚至颇为闲适地掂了掂手里的钱袋，碎金撞击皮袋的哗啦声响，在呼啸的风声和柳寒衣粗重的喘息里显得格外刺耳。

“为什么？”赵烈咧开嘴，露出森森白牙，眼底一片冷漠的贪婪，“寒衣，我的好寒衣，你可亲口说过，爱我至深，愿为我倾尽一切？”他语带讥讽，每一个字都似毒针，“看看这些！能买通整个安西城半年的官儿！你那廉价的爱？哼，能当钱使，还是能保我封侯拜相？这位将军开价够狠，你这颗人头，正好值这个价！”

柳寒衣目眦欲裂，喉间发出嗬嗬的嘶响，涌出更多鲜血。

赵烈似乎被她的痛苦愉悦了，微微凑近一步，压低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至于你那位金尊玉贵的姐姐？”他恶意地停顿，看着柳寒衣瞳孔骤然收缩，“京城那个才女？啧啧，谢大人亲口评点——和你一样蠢！不过嘛，她还算有点用处，至少在榨干之前。”他脸上浮现出混杂着怜悯和不屑的恶意笑容，模仿着某种腔调：“可惜了啊……你们这对姐妹花，倒真是命数相通。都被自己‘最爱’的人……榨干了最后一点价值，物尽其用了！”

‘姐姐？！’

‘谢允之？榨干？！物尽其用？！’

赵烈口中吐出的话语如同九霄落雷，悍然劈入柳寒衣已被痛苦和背叛折磨得混乱不堪的神智深处！‘榨干’？‘物尽其用’？她那温柔善良、清雅如兰的阿姐，正在京城经历着什么？！

比身体上所有酷刑叠加起来还要猛烈的恐惧如同万载寒冰，瞬间冻僵了她残存的心跳。姐姐！她那如同春水般柔弱的姐姐！是不是也正在遭受无法想象的摧残？！

“赵——烈——！！” 一个裹挟着滔天血恨和灭顶恐惧的名字从柳寒衣嘶哑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如同濒死巨兽的咆哮，震得刑架都在微微颤抖！愤怒、悲恸、无边的恐慌化作滚烫的岩浆在她胸腔内炸开！

“噗——！” 一股灼热的、带着心脉碎片的血箭猛地从她口中狂喷而出，血雾弥漫！视线在那片猩红中彻底模糊、旋转、碎裂……

彻骨的寒冷席卷而来，比边疆腊月最暴虐的风雪还要刺骨百倍。身体仅存的热量被迅速抽离，生命力如同退潮般从千疮百孔的伤口溃散。耳边狂风的嘶吼，蛮族士兵粗野的狞笑，赵烈那张在火光与血色光影中扭曲晃动的、令人作呕的笑脸……都变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空洞……

最后一点意识如同燃烬的灯芯，即将陷入永恒的虚无黑暗。残存画面里，是幼时姐姐在开满梨花的庭院中，裙裾飘飘，温婉浅笑着向她伸出手：“寒衣，慢点跑……”

阿姐……对不起……阿姐……我……不能去救你了……我……撑不住了……姐姐……姐……

染血发黑的嘴唇最后翕动了一下，无声地凝固在那两个浸透了无尽悲怆与哀绝的音节上。支撑着脖颈的最后一丝力量消失，头颅沉重地垂下，沾满血污与沙土的乱发彻底覆盖住了那张曾如阳光般耀眼、如今却破碎凋零的脸庞。断头崖的寒风，呜咽着卷走了北境最后一丝属于柳寒衣的气息与热量。

那一刻·枯井深处与刑架之上·濒死之刹那

漆黑冰冷的枯井之底，柳清漪凝固的意识海洋深处，仿佛有岩浆爆炸！白炽的光芒瞬间撕裂了永恒的死寂！

血痕遍布的断头刑架，柳寒衣最后一丝即将熄灭的微弱心火，轰然逆卷，炸裂成焚天灭地的痛楚光焰！

“啊啊啊啊啊啊——！！！”

“阿姐——！！！”

两道蕴含了全部生之绝望与血之怨毒的尖啸，穿透了空间与时间的壁障！并非声音，而是源自双生血脉同时被残酷斩断、神魂破碎那一刻，从灵魂本源最深处炸开的、倾注了两世轮回也无法涤净的恨意洪流！那是足以令幽冥地府为之震颤，让三界六道为之失色的诅咒！

柳清漪意识彻底湮灭前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幼妹骑着枣红小马，在初升朝阳下向着她挥手，笑声清亮如银铃：“阿姐！等我回来带你去草原跑马！”

柳寒衣意识沉入永寂前最后的烙印，是姐姐柳清漪温柔地替她擦去脸上练武沾的泥点，轻声细语：“妹妹，练功辛苦，喝口糖水润润喉。”

同根而生的一缕精魂，因相同的惨烈和相同的牵挂，在同刻寂灭的瞬间，爆发出了超越天理伦常的共鸣与逆抗！两道濒死的星火不甘湮灭，在各自的绝境深渊中燃烧到极致，骤然相引，碰撞！

轰——！！！

炽白的光芒伴随着灵魂碎裂的剧烈痛苦，彻底吞噬了一切感知！冰冷的井水仿佛化作了熔岩般灼烫！刺骨的寒风骤然变作刮骨钢刀般的剧痛！

双生花，同根并蒂而生，同刻绝境而殒。其怨凝魄，其恨破界！血色与白光交织，如同天地初开的混沌洪流，裹挟着不甘的魂魄与焚天的诅咒，倒卷向命运扭曲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