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心帮大伯,签了三万斤螃蟹的合同。交货那天,他当着我的面把合同撕得粉碎。
“网上都卖90一只了,谁还按原价卖给你?”他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个想占便宜的傻子。
我订好的货车、谈好的买家,一夜之间全部泡汤,亏得血本无-归。我妈气得心脏病发作,
住进了医院。可十天后,大伯带着全家老小,跪在我家门口,哭着求我收下那些螃蟹。
我看着他身后那几车已经发臭的死螃蟹,笑了。他不知道,导致螃蟹滞销的那场大雨,
是我花钱求来的。01空气里弥漫着水塘特有的腥甜气味,混杂着夏末的燥热。
我站在大伯家的院子里,脚边是码放整齐的泡沫箱,身后是已经开始预冷的冷链货车。
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大伯林建国一声令下,三万斤膏肥黄满的大闸蟹就将装车,
运往我早就谈好的酒店和水产市场。这是我大学毕业回乡创业的第一笔大单,
也是我人生起飞的跳板。林建国叼着烟,慢悠悠地从他的蟹塘边走过来,
脸上挂着一种我看不懂的,混合着轻蔑与算计的笑。他走到我面前,没有看我,
而是拿起一份合同,就是我们一个月前签下的那份。白纸黑字,红手印,清清楚楚。
他把合同举到眼前,又看了一眼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然后,
他当着我的面,开始撕。“刺啦——”一声脆响,合同从中间裂开。
“刺啦——刺啦——”他撕得很慢,很用力,像一个行刑的刽子手,
在享受着每一寸纸张纤维断裂的声音。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满院子的碎纸屑,
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雪,轻飘飘地落在我脚边,埋葬了我所有的希望和憧憬。“大伯,
你这是干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发颤。他终于将最后一片碎纸扔在地上,用脚尖碾了碾。
“干什么?”他吐掉烟蒂,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林默,你当我傻?
网上现在什么价?金壳大闸蟹,九十一只!我按合同价三十卖给你?我脑子被门夹了?
”他吼得青筋暴起。“你个读了几天书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
还想回来占你大伯的便宜?没门!”周围来看热闹的乡亲们开始窃窃私语,
那些目光交织成一张网,把我困在中央。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冲上头顶。
“可我们签了合同!白纸黑字,有法律效力的!”我试图维持最后的理智。
大伯母从屋里冲出来,一把将林建国护在身后,对着我就是一顿输出。“小默啊,
做人不能太自私!你大伯养这些蟹多不容易?起早贪黑的,现在市场行情好,你当侄女的,
就不能让你大伯多赚点?非要为了你自己,让你大伯亏本?”她的话像一把软刀子,
句句诛心。什么叫让他亏本?合同价是当时市场价的上浮价,我为了让他安心,主动加的价。
现在,这份好心成了我“自私”的罪证。“滚!”林建国不耐烦地推了我一把,我一个踉跄,
差点摔倒。“在我家地盘还敢讲法?我今天就不卖给你,你能把我怎么样?
有本事你去告我啊!”他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彻底击碎了我最后一丝幻想。
手机在这时疯狂震动起来。是冷链货车的司机。“林老板,怎么回事啊?还不装车?
我这边多等一分钟都是钱啊!”我捂着话筒,走到院子角落,声音卑微到尘埃里。“师傅,
对不起,对不起……今天这货……出不来了。您的违约金,我马上转给您,实在对不起。
”挂了电话,心脏抽痛。那笔高额的违…约金,几乎是我全部的流动资金。紧接着,
下游最大的买家,那家连锁酒店的采购张经理,电话也打了进来。他的声音像是机关枪。
“林默!你搞什么鬼!我这边宴会等着你的螃蟹下锅呢!你说没就没?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商业信誉?我告诉你,从今往后,我们酒店的采购名单,你,永久拉黑!
”电话被狠狠挂断。我握着发烫的手机,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天,好像塌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推开家门,母亲正坐在小板凳上,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默儿,怎么样?顺利吗?你大伯没为难你吧?”我看着她鬓角的白发,
和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所有的委屈和绝望瞬间冲垮了我的堤防。我再也撑不住,眼泪决堤。
我把发生的一切,用最简短,最平静的语言告诉她。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
砸在她的心上。母亲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煞白。她捂着胸口,嘴唇哆嗦着,
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你大伯……他不是那种人啊……”话没说完,
她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眼睛一翻,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妈!
”我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疯了一样背起她冲向村卫生所。乡村的土路上,
我的心脏跳得比脚步还要慌乱。医生紧急抢救后,脸色凝重地告诉我,是急性心梗,
必须立刻转去市医院,晚了就没命了。救护车的鸣笛声刺破了村庄的宁静。我坐在车上,
紧紧握着母亲冰冷的手,看着她苍白的脸和鼻子上插着的氧气管。口袋里的手机,
还在不停地跳出短信。有催缴货车违约金的,有催还下游买家预付款的。我点开银行APP,
余额那一栏,只剩下触目惊心的三位数。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是一条微信消息,
来自堂哥,林建国的儿子。他什么都没说,只发来一张截图。是他的朋友圈。照片上,
大伯一家人,包括大伯母、堂哥、堂嫂,正围坐在镇上最高档的饭店包厢里,
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
配的文字是:“驱走穷亲戚,财源滚滚来!”那一瞬间,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
仪器的滴答声,都消失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张照片。他们庆祝的,是我的毁灭,
是我母亲的生死一线。我的眼泪干了。一种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恨意,从心脏最深处,
破土而出。02市医院的走廊,白得刺眼,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让人窒息。
母亲被直接送进了ICU,重症监护室。医生拿着一张薄薄的纸,却像有千斤重。
病危通知单。“病人心肌大面积梗死,情况很危险。手术必须马上做,准备至少十万。
后续的康复治疗,费用更是个无底洞。家属,去筹钱吧。”医生的声音很平静,却像宣判。
十万。我掏出手机,翻遍了通讯录。那些曾经和我家走得火热,称兄道弟的叔伯亲戚,
此刻成了我唯一的希望。我拨通了第一个电话,二叔。“喂?小默啊,啥事?”“二叔,
我妈……我妈心梗住院了,在市医院ICU,急需一笔手术费,
您看能不能……”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哎呀,你妈怎么这么不小心!
可是小默啊,不是二叔不帮你,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你也知道,你弟弟马上要娶媳妇了,
家里实在是……实在是拿不出钱啊!”电话被匆匆挂断。我不死心,又拨通了三姑的电话。
“小默啊,你这孩子,怎么做生意这么不靠谱?我刚听你大伯母说了,你非要占你大伯便宜,
结果把自己坑了,还把你妈气病了!你大伯说得对,你这孩子就是好高骛远!这钱借给你,
不就是打水漂了吗?姑不是不借,是怕你拿去乱搞啊!”我这才明白,
大伯母早就给所有亲戚打过“预防针”了。他们不是没钱,是不想借,不敢借,
怕得罪了如今财大气粗的林建国。我一个一个电话打过去,得到的回复大同小异。
要么是哭穷,要么是数落我的不是。我走投无路,
脑子里甚至闪过一个屈辱的念头——去求林建国。哪怕是借,只要能救我妈的命。
我颤抖着手,拨通了他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堂哥林伟。
他的声音里带着酒后的轻浮和不耐烦。“林默?你还有脸打电话来?找我爸借钱?呵。
”他冷笑一声。“我爸说了,做生意有赚有赔,你赔了是你自己没本事。
至于你妈……她要是真不行了,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他会包个奠仪的,也算仁至义尽了。
”“啪。”电话被挂断。奠仪……我坐在ICU门口冰冷的长椅上,
听着里面监护仪器规律的滴答声,那声音一下一下,敲在我的心脏上。
我感觉自己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沉在一片不见天日的深海里,无法呼吸。
我在医院走廊坐了一整夜。第二天,村里的流言蜚语,像长了翅膀,飞到了市里,
传进了我的耳朵里。是来探病的远房亲戚带来的。“村里都传遍了,说你好高骛远,
想空手套白狼坑你大伯的钱,结果把自己坑了。”“还说你把你妈气病了,是不孝女,
白眼狼。”“你大伯现在可是村里的能人,他说的话,大家都信。
”我需要回村里拿些母亲的换洗衣物和医保卡。刚到村口,
就看见大伯林建国被几个穿着考究的外地老板围着,众星捧月一般。他正唾沫横飞地吹嘘着。
“我这批蟹,个顶个的壮!都是为了三天后的金蟹节准备的!到时候,价格还能再翻一倍!
”他看见了我,像是看见一只苍蝇。他故意提高了音量,眼神轻蔑地扫过我,然后,
做了一个让我永生难忘的动作。他从他那崭新的皮夹里,慢悠悠地抽出两张一百块的钞票。
他走到我面前,手指一松。那两张红色的钞票,轻飘飘地,落在了我脚下的尘土里。“拿着。
”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施舍。“给你妈买点纸钱,别说我这个当大伯的,
心太狠。”周围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那笑声,比刀子还锋利。我死死地攥着拳头,
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里,有温热的液体渗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干燥的地面上,
洇开一小片暗红。我没有去看那两百块钱。我只是抬起头,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林建国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像寒冬腊月里,被冰封住的湖面。
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骂骂咧咧地转过身去,继续和那些老板们谈笑风生。我转身离开,
没有捡那钱。我的尊严,不允许。回到医院,护士又一次催缴费用,语气已经很不耐烦。
我坐在病床边,看着母亲毫无生气的脸,手机屏幕上,是我父亲唯一的遗照。
那是一张他年轻时意气风发的黑白照片,笑容灿烂。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一个疯狂的,被我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念头,逐渐清晰。我下定了决心。不惜一切代价。
03母亲从昏迷中短暂地醒来了一次。她的眼睛半睁着,浑浊的瞳孔费力地聚焦在我脸上。
她拉着我的手,那只手瘦骨嶙峋,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默儿……”她的声音气若游丝,
像随时会断掉的线。“别……别怪你大伯……我们家……欠他的……”我浑身一震。欠他的?
在我的追问下,母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段尘封了二十年的往事。
我爸林建军,和大伯林建国,年轻时曾是村里最好的兄弟。二十年前的一个夏天,
他们一起下河摸鱼,带着年幼的堂哥林伟。堂哥不慎失足,滑进了河中心的深水涡里。
是爸爸,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他拼尽全力,把堂哥推上了岸。他自己,
却被湍急的暗流卷走,再也没能回来。连尸骨都没找到。母亲说,爸爸出事后,
大伯林建国曾跪在我家门口,当着全村人的面,捶着胸口发誓。他说,
大哥是为了救他儿子死的,从今往后,他林建国就是我林默的亲爹,
一定会把我当亲生女儿养,会照顾我们母子一辈子,直到他死。这些年,
他确实偶尔会送来一些米面粮油,过年时给个几百块的红包。
但他总是在人前人后摆出一副“我们家欠了他天大恩情”的姿态,每一次的“小恩小惠”,
都像是一次施舍,一次提醒。我这次回乡创业,拉他一起做螃蟹生意,也是想借这个机会,
让他赚一笔大的,从此彻底还清这份沉重得压得我们母子喘不过气的“恩情”。
“现在……”母亲的眼角,滑下一行浑浊的泪。
“这样……也算……还清了……”说完这句话,她再度陷入了昏迷。医生很快赶来,
检查之后,摇着头对我说。“病人的求生意志很低,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我走出病房,
站在医院的天台上,风很大,吹得我几乎站不稳。心中最后一点对亲情的幻想,彻底粉碎了。
那不是亏欠。那是血债。我爸用命换回了他儿子的命,他却反手将我和我妈推进了地狱。
他还清了?不,他欠我们的,更多了。我突然想起,
小时候听村里最年长的太奶奶讲过的一个怪谈。她说,我们村后面的青云山上,
住着一个神秘的“祈雨师”。那个人,能和老天爷做交易,求来风,求来雨,实现任何愿望。
当然,代价也是巨大的。以前只当是哄小孩的鬼故事,可现在,这成了我唯一的,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拿出手机,颤抖着手指,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几个关键词。
“祈雨”、“求愿”、“青云山”、“风玄先生”。在一个早就无人问津的,
界面古老的民俗论坛里,我竟然真的找到了一个指向“风玄先生”的帖子。
发帖日期是十几年前。下面只有寥寥几条回复。其中一条写着:“心诚则灵,代价自负。
”帖子的末尾,留了一个座机号码。一串看上去就像来自上个世纪的,八位数的号码。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我没有犹豫,按下了那个号码。电话接通了。
听筒里传来一阵电流的“滋滋”声后,一个苍老、沙哑,听不出任何喜怒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声音,像是两块干枯的树皮在摩擦。“求什么?”04我握紧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走到医院最安静的消防通道里,对着电话,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我要求一场雨。
”“一场从后天,也就是金蟹节开幕那天开始,连续下七天七夜的大雨。”“雨要足够大,
大到能冲垮道路,搅黄我们镇上所有的户外活动。”“最重要的是,这场雨,
只能下在我们临水镇。”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我听到了一声轻笑,那笑声干涩,
阴冷,像是枯叶在地上摩擦。“有意思的愿望。”“小姑娘,你知道,向天借力,
需要等价交换。你能付出什么?”我深吸一口气,喉咙干得发痛。“我没钱。”我坦白。
我仅有的一点钱,刚刚全部交了住院费,还远远不够手术的缺口。“天,不需要钱。
”那个苍老的声音慢悠悠地说。“它需要更宝贵的东西。比如,你生命中最珍贵的情感,
最温暖的记忆。”我的心,猛地一沉。最珍贵的情感,最温暖的记忆……我脑海里,
瞬间浮现出父亲那张模糊的,带着笑意的脸。“你父亲,是为了救你堂哥才死的,对吗?
”那个声音仿佛能看穿我的内心,我的一切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你心中最珍视的,
就是关于你父亲‘英雄’形象的所有记忆,和他带给你的一切情感。用它来换,如何?
”我的脑海中,闪过小时候父亲把我高高举过头顶的画面,他带我去河边摸鱼的背影,
他爽朗的笑声……那些为数不多的,我从母亲口中,从老照片里拼凑出来的,
关于父亲的温暖。心中剧痛,像被一只手狠狠揪住。但随即,
那些画面就被ICU里母亲苍白如纸的脸,
和林建国将两百块钱扔在我脚下时那张嚣张的嘴脸,彻底覆盖。“我换。
”我听见自己冷静到可怕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好。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赞许。“交易,讲究的就是一个干脆。
”“后天中午十二点整,大雨会如你所愿,准时降临。”“记住,交易一旦达成,
便不可逆转。你将永远忘记你父亲带给你的所有温暖和骄傲,你的记忆里,
只会剩下他为你而死这个冰冷的事实。你,还会觉得他是英雄吗?
”我没有回答他最后一个问题。我直接挂断了电话。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滑坐在地。
我再次点开手机里父亲的遗照。那张黑白照片上,他依旧在笑。可我看着那张笑脸,
却感觉无比的陌生。好像那只是一个与我无关的路人。我努力去回想,
刚才脑海中闪过的那些温暖画面,却发现,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心里某个地方,
好像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空荡荡的,呼呼地灌着冷风。我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我只是觉得,从这一刻起,我,林默,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复仇的躯壳。
05两天后,临水镇金蟹节开幕当天。天气好得不像话。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把地面烤得滚烫。我通过医院的窗户,能看到远处的公路上,
一辆接一辆挂着外地牌照的小汽车,正朝着镇子的方向驶去。他们都是冲着金蟹节来的。
也是冲着大伯林建国那三万斤“极品金蟹”来的。我妈的手术安排在下午,
我用尽了所有办法,网贷、信用卡套现,甚至变卖了老家唯一的祖宅,
才勉强凑够了第一期的手术费。我签下卖房合同的那一刻,心里没有半点波澜。家没了,
可以再建。但有些债,必须用最惨烈的方式去偿还。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十一点五十分。
十一点五十五分。十一点五十九分。我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手心里全是冷汗。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几乎要将屏幕看出一个洞来。如果那只是一个骗局,
一个恶作剧电话……那我将彻底万劫不复。中午十二点整。时间跳到12:00的那一瞬间。
窗外,原本明亮刺眼的天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不是乌云蔽日的那种暗。
是一种诡异的,仿佛光线被瞬间抽走的昏黄。紧接着,一颗豆大的雨点,
重重地砸在医院的玻璃窗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嗒”声。然后是第二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