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银质餐具在长桌中央反射出吊灯刺眼的光,每一次细微碰撞都像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三根细长的白蜡烛,顶端跳跃着暖黄的火苗,
努力在空旷昂贵的餐厅里制造一点可怜的温馨假象。奶油蘑菇汤的香气氤氲着,
是我亲手做的,沈修瑾曾经说过喜欢。此刻这香气只让我胃里一阵阵发紧。
刀叉切割牛排的轻微声响停了。沈修瑾抬起头,
那张英俊得近乎刻薄的脸在烛光下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推开几乎没动过的餐盘,瓷盘底划过光洁桌面,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噪音。“林晚,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扎破餐厅里最后一点稀薄的空气,“演够了吗?
”我捏着餐叉的手指猛地收紧,金属硌得掌心生疼,几乎要嵌进肉里。演?这三年,
一千多个日夜,我像个虔诚的信徒,把他随口一句“喜欢”当成圣旨,
把他皱一下眉头当作天大的事,洗手作羹汤,敛尽所有锋芒,
努力活成他沈太太该有的、温顺无害的样子。到头来,只换来他一句“演”?我张了张嘴,
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蜡封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辩解?质问?在他面前,
我那点可悲的自尊早已被碾得粉碎。“三年了,”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高背椅里,
姿态是惯有的睥睨,眼神却锐利得能刮下人一层皮,“你不腻,我腻了。”他顿了顿,
唇角扯开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一寸寸扫过我的脸,“看看你自己,
林晚。除了这张还算能看的脸,你还有什么?乏味得像杯白开水,
连当沈太太最基本的……情趣,都欠奉。”每一个字都精准地砸在心上最脆弱的地方,
钝痛蔓延开,四肢百骸都跟着发冷。乏味?白开水?原来我那些小心翼翼的讨好,
那些深夜亮着灯等他回家的坚持,那些为他熨平每一寸衬衫褶皱的专注,在他眼里,
只是索然无味的证明。我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怕那里面***裸的厌恶会把我彻底击垮。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密码锁开启的轻快电子音。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
清脆、笃定,带着一种主人般的熟稔和张扬,由远及近。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沉进一片冰冷的深渊。一个年轻女人走了进来,像一阵裹着浓烈香气的风。
她穿着最新季的香奈儿套装,剪裁完美地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段,妆容精致得无懈可击。
是苏薇薇,那个在沈修瑾公司里,总是用毫不掩饰的、带着挑衅目光看我的实习生。此刻,
她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得意笑容,径直走到沈修瑾身边,
纤纤玉臂自然而然地环住了他的胳膊。“修瑾,等久了吧?”她的声音又甜又嗲,
带着刻意的娇嗔,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针,毫不客气地刺向我,“呀,林晚姐也在啊?
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的……纪念日?”她故意拖长了尾音,那“纪念日”三个字,
被她念得充满了讽刺。沈修瑾没有推开她,反而顺势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动作亲昵而自然,
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冰冷,审视,像是在看一件亟待处理的垃圾。
“正好,薇薇也来了。”他抽出被苏薇薇抱着的手臂,
俯身从放在旁边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动作随意得如同丢弃一张废纸。“啪!
”那叠雪白的、边缘锋利的A4纸被甩在铺着蕾丝桌布的餐桌上,不偏不倚,
正好压在那碗我精心熬煮、此刻已经冷透的奶油蘑菇汤旁边。汤碗被震得晃了一下,
几点浓稠的汤汁溅了出来,在洁白的纸张边缘洇开几朵丑陋的油花。封面上,
几个加粗的黑体大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我的视网膜——离婚协议书。“签了它。
”沈修瑾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冷酷得像在宣读判决,“林晚,你该让位了。
”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狠狠击中,眼前的一切瞬间褪去了颜色,
只剩下那份刺目的协议书在视野里疯狂旋转。餐厅里昂贵的水晶吊灯,桌上精心准备的菜肴,
苏薇薇脸上刺眼的笑容,都变成了模糊晃动的背景板。血液似乎瞬间从四肢百骸倒流回心脏,
又在下一瞬猛烈地冲向头顶,耳朵里轰鸣作响。让位?原来我坚守了三年的位置,在他眼里,
从来就只是一个需要被清理掉的障碍物?一个妨碍他和新人双宿双栖的绊脚石?
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耻辱感交织着,几乎要将我撕裂。“凭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像是砂纸摩擦着喉咙,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借着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强行维持着摇摇欲坠的清醒。“沈修瑾,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三年,我……”“你最大的错,”他打断我,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目光锐利如刀,
仿佛要将我彻底解剖开来,“就是毫无自知之明地占着沈太太的位置,却提供不了任何价值。
”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极其缓慢地掠过苏薇薇依旧平坦的小腹。苏薇薇立刻配合地,
用一只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脸上绽放出母性与胜利交织的耀眼光芒,
声音甜得发腻:“修瑾,别这样说嘛。林晚姐也是……尽力了。只是,
宝宝需要一个完整的家,需要名正言顺的身份,对不对?”她抬眼看向沈修瑾,
眼神充满了依赖和邀功。宝宝?这两个字像两颗烧红的子弹,瞬间洞穿了我摇摇欲坠的防线。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被我死死咽了下去。原来如此!原来这冰冷的“让位”,
这突如其来的绝情,是为了给这个孩子腾地方!为了给他们“完整的家”!
三年来无数个独自等待的深夜,无数次强颜欢笑的委屈,
无数个试图靠近却被无形冰墙阻挡的瞬间……所有压抑的、不被看见的付出和痛苦,
在这一刻,在苏薇薇那只炫耀地抚摸着小腹的手下,彻底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个彻头彻尾的、只有我一个人认真投入的笑话!愤怒像火山熔岩般在胸腔里奔涌,
几乎要冲破喉咙喷发出来。可就在那灼热的岩浆即将喷薄之际,
一股更深的、更冰冷的绝望感兜头浇下。价值?我对他而言,
唯一的“价值”就是腾出沈太太的位置,好让他的新欢和他的孩子名正言顺?
沈修瑾似乎完全没兴趣欣赏我的崩溃,他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
他用手指不耐烦地敲了敲那份离婚协议书,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牢牢钉在我脸上。
“看清楚条款。”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只有冰冷的命令,
“你名下的所有银行卡、基金、房产,包括我妈送你的那套翡翠首饰,全部冻结、收回。
沈家给你的,一分都不会让你带走。”我的呼吸猛地一窒。冻结?收回?净身出户?
他竟要做得如此决绝,如此……不留余地?连一丝丝曾经存在过的情分都不肯承认?“哦,
对了,”苏薇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掩着嘴轻笑出声,那笑声像银铃,却刺耳无比,
“林晚姐,你衣柜里那些过季的旧衣服,我看着有几件料子还不错,扔了怪可惜的。
反正你以后……大概也用不着穿那么好的了,不如就留给我吧?正好我孕期身子重了,
有些宽松的款式还能将就穿穿。”她说着,还故意挺了挺腰,
仿佛在展示她未来即将膨胀的“战利品”。旧衣服?将就穿穿?
一股无法形容的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咙。那些衣服,
每一件都是我用自己婚前工作攒下的钱买的,是我仅存的、属于“林晚”自己的一点东西。
现在,连这最后一点体面,她都要以施舍的姿态,踩在脚下碾碎?屈辱像冰冷的毒蛇,
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目光不受控制地扫过沈修瑾,他面无表情,甚至微微侧过脸,避开我的视线,那姿态,
分明是默许,是纵容苏薇薇对我进行这最后的羞辱。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瞬间冻结了血液。原来,这就是他最终的态度。原来,我在他心里,
真的连一件“过季的旧衣服”都不如。三年的婚姻,耗尽了我所有的热情和希望,
最终只换来一纸冰冷的驱逐令,和一场刻意的、极致的羞辱。餐厅里死寂一片,
只有苏薇薇那带着胜利者优越感的轻笑,和我自己沉重得快要停止的心跳声。烛火还在跳动,
映照着那份摊开的离婚协议,映照着对面那对依偎在一起的男女,也映照着我苍白如纸的脸。
我缓缓抬起手,指尖冰凉,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伸向桌上那只派克钢笔——那是去年他生日,我跑遍半个城市才买到的***款。
笔尖触碰到冰凉的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那声音在我死寂的世界里被无限放大,
像无数根针扎在心上。林晚。两个字,签得歪歪扭扭,力透纸背,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又像是濒死之人的最后挣扎。笔迹的边缘,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深色水渍,不知是溅上的冷汤,
还是……别的什么。最后一笔落下,钢笔从我脱力的指间滑落,
“啪嗒”一声掉在光洁的地板上,滚了几圈,停在沈修瑾锃亮的皮鞋尖旁。我猛地站起身,
动作太急,带得身下的高背椅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锐响。胃里翻江倒海,
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站立不稳。但我强迫自己挺直了背脊,
像一根被狂风骤雨蹂躏却不肯折断的芦苇。目光掠过沈修瑾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
掠过苏薇薇毫不掩饰的得意笑容,
最后定格在苏薇薇那微微隆起的、被名牌套装包裹的小腹上。“祝你们,
”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磨过,带着血淋淋的痛楚,却又异常清晰,
“‘一家三口’,得偿所愿。”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任何一眼,猛地转身,
几乎是踉跄着冲向门口。身后,似乎传来苏薇薇娇嗲的抱怨声:“哎呀,她怎么这样啊,
怪吓人的……” 还有沈修瑾那听不出情绪的、低沉的回应:“随她去。
”那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我的后背。我没有回头,手指死死攥成拳,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那尖锐的疼痛支撑着自己,拉开沉重的雕花大门。门外,
是浓得化不开的夜。冰冷的晚风带着湿气扑面而来,瞬间吹透了我单薄的衣衫,
激得我浑身一颤。身后那栋灯火通明、曾经被我视为“家”的冰冷豪宅,
像一个巨大的、张着口的怪兽,迫不及待要将我吞噬、消化。
“净身出户……” 这四个字在脑海里反复轰鸣,带着无尽的讽刺。除了身上这套衣服,
我什么都没带。那些被苏薇薇觊觎的“旧衣服”?不,它们和我一样,
都不过是沈修瑾急于丢弃的“垃圾”。我抬起手,狠狠抹掉脸上冰凉的湿意,
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夜露。深秋的风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却奇异地让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瞬。
不能倒下。林晚,你绝不能在这里倒下。一个念头如同在绝望深渊里骤然点燃的微弱火种,
顽强地钻了出来。母亲!那个病弱的、住在遥远疗养院里的母亲!
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真正的牵挂了。沈修瑾知道她,知道她是我唯一的软肋!
他会不会……一股寒意比这深秋的夜风更刺骨,瞬间攫住了我。
我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顾不上狼狈,拔腿就跑。
高跟鞋在寂静的别墅区小路上敲打出凌乱而急促的声响,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破碎的心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牵扯着刚刚被彻底碾碎过的神经,
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尖锐的痛楚。肺部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但我不敢停,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赶到母亲身边!夜风卷着枯叶扑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冲到了别墅区边缘那条主干道旁。我扶着冰冷的灯柱,剧烈地喘息,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空荡荡的马路上,偶尔有车灯像流星般划过,
照亮我惨白如鬼的脸和空洞的眼睛。一辆破旧的黄色出租车缓缓驶来,
司机大概是被我失魂落魄的样子惊到了,犹豫了一下才停下。“去、去南山疗养院!
”我拉开车门,几乎是跌坐进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没多问,
踩下油门。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飞速倒退,流光溢彩,却照不进我心底一丝一毫的暖意。
我蜷缩在后座冰冷的座椅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牙齿咯咯作响。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
试图汲取一点点可怜的暖意,指尖却只触到一片冰凉滑腻——不知何时,掌心被自己掐破了,
黏腻的血混着冷汗,一片狼藉。我死死盯着车窗外飞逝的模糊光影,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越收越紧。
妈妈……你千万不能有事……千万……泪水终于失控地汹涌而出,无声地爬满了冰冷的脸颊。
在彻底崩溃的呜咽溢出喉咙之前,我死死咬住了自己的手腕,
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和咸涩交织的味道。“到了,姑娘。
”司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打破了车内死水般的沉寂。
南山疗养院那熟悉而冰冷的白色建筑轮廓在昏暗的路灯下显现,像一座沉默的墓碑。
我几乎是扑下车,踉跄着冲向那扇熟悉的、刷着淡绿色油漆的大门。“妈!妈!
”嘶哑的呼喊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惶。“林小姐?
”值夜班的护士长张姐从护士站探出头,一脸惊愕,“这么晚了你怎么……”“我妈呢?
我妈怎么样了?”我冲到她面前,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护士台边缘,指尖用力到发白,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掩饰的恐惧。张姐愣了一下,
随即脸上露出温和的、带着安抚意味的笑容:“林阿姨?她很好啊,
晚上八点多就按时吃药睡下了,很安稳。刚查完房,呼吸很平稳。”紧绷到极致的那根弦,
“铮”的一声,断了。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我腿一软,顺着冰冷的护士台滑坐在地,
后背重重撞在同样冰冷的墙壁上。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巨大的浪潮,瞬间将我淹没。
喉咙里堵着硬块,想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肩膀剧烈地、无声地耸动着。“林小姐?
你……你这是怎么了?”张姐吓了一跳,连忙从护士台后面绕出来,蹲下身想扶我,
语气充满了担忧,“脸色这么难看?出什么事了?”我摇了摇头,说不出话,
只是拼命地、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仿佛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
没事就好……妈妈没事就好……沈修瑾……他至少……还没有卑鄙到那种程度。这个认知,
像一根微弱的救命稻草,暂时压下了心底翻涌的恨意和绝望。
张姐费力地把我扶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倒了杯温水塞进我冰冷僵硬的手里。
温热的触感让我稍稍回魂。“我……我没事,张姐。”我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声音依旧嘶哑,“就是……就是突然很想她,过来看看。”这个拙劣的谎言,
连我自己都不信。张姐看着我,眼神复杂,叹了口气,没再追问。她在这个地方工作多年,
见过太多人间冷暖,大概也能猜出几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坐着缓缓,
我去看看林阿姨醒了没,让她知道你来了安心些。”“别!”我下意识地抓住她的衣袖,
阻止她,“别吵醒她!让她睡……我……我看看她就走。
”我不能让妈妈看到我此刻狼狈的样子,不能让她担心。我只需要确认她平安,这就够了。
张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那……好吧。你脸色太差了,我去给你拿条毯子。
”她转身离开。空荡冰冷的走廊里,只剩下我一人。我蜷缩在硬邦邦的长椅上,
双手捧着那杯渐渐失去温度的水,目光空洞地望着走廊尽头母亲病房紧闭的门。
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掌心被掐破的地方***辣地疼,
提醒着我刚刚经历的一切并非噩梦。净身出户。沈修瑾冰冷刻薄的话语,
苏薇薇抚摸小腹时那刺眼的笑容,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再次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那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将我死死罩住,拖向深渊。
除了身上这套衣服,我一无所有。没有钱,没有住处,甚至……没有未来。
巨大的无助感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涌来,几乎要将我吞噬。我该怎么办?我能去哪里?
就在这时,右手腕内侧传来一阵温润的触感。我下意识地低头。昏黄的廊灯下,
一只玉镯安静地圈在我的手腕上。玉质温润细腻,在灯光下流转着内敛柔和的光泽,
像凝固的月光。
剩下的、真正属于“林晚”自己的东西——母亲当年艰难地变卖了外婆留下的最后一点家当,
才在我考上大学时,含着泪给我戴上的。她说,这是传家的念想,能保平安。
冰凉的玉贴着皮肤,那股温润却奇异地仿佛带着一丝微弱的热流,
缓缓渗入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母亲含泪的脸庞浮现在眼前,
那双总是盛满温柔和担忧的眼睛,此刻却像穿透了时空,带着无声的鼓励和力量。不能倒下,
林晚。我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陷入掌心的伤口,尖锐的疼痛刺破了绝望的迷雾。
为了妈妈,也为了……自己。沈修瑾,苏薇薇……你们等着。那份净身出户的协议,
签下的不是我的终结,而是另一场风暴的开始。我失去的一切,我要亲手,
十倍、百倍地拿回来!---三年后。初冬的京城,空气清冽干燥,
吸进肺里带着微微的刺痛。夜幕早已低垂,将白日里钢筋水泥的森冷丛林温柔地包裹起来。
然而,位于京郊的“云顶”私人会所,此刻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穹顶照得一片辉煌,映照着下方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面。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槟的微醺气泡、高级香水交织的馥郁气息,
以及一种无声的、属于金字塔尖的矜持与紧绷。京圈最顶级的私人拍卖会,一年一度,
是财富、权势与品味的无声角斗场。能拿到那张烫金邀请函的,非富即贵,
且往往带着某种不言而喻的目的。二楼环形悬廊的暗处,我端着一杯几乎未动的香槟,
身体微微倚靠着冰冷的雕花栏杆。一身剪裁极简却气场十足的黑色丝绒长裙,
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线条,V领的设计露出锁骨和一截光洁的颈项,没有任何多余的首饰,
只有左手腕上那只温润的羊脂白玉镯,在暗影里流转着低调而沉静的光泽。长发挽起,
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略显冷硬的侧脸。三年时光的淬炼,早已洗去了当初的惊惶与脆弱,
沉淀下的,是深潭般的沉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我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
穿透下方衣香鬓影的人群,牢牢锁定在拍卖厅前排中心位置的那个男人身上。沈修瑾。
三年不见,他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依旧是挺拔的身姿,
手工定制的深灰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线条,侧脸的线条依旧冷峻分明。只是,
在那份熟悉的、仿佛刻进骨子里的矜贵疏离之下,我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紧绷。
他放在膝盖上的右手,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捻动着拇指和食指,
这是他在极度专注或压力巨大时才会有的小动作。而他身边的助理,
正俯身在他耳边急促地说着什么,神情凝重。我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很好。鱼儿,上钩了。今晚拍卖图录的压轴,是位于西郊、有三百多年历史的“沈氏祖宅”。
那是沈家发迹的根,是沈老爷子生前最看重的地方,更是沈修瑾继承家业时,
在病榻前亲口向老爷子承诺过要“守好”的祖产。据说当年沈家遭遇重大危机,
是老爷子变卖了所有其他产业,独独留下了这处祖宅,才保住了最后的根基和脸面。如今,
这宅子却因为沈氏集团扩张过快、资金链紧绷而被迫放上拍卖台,用以缓解燃眉之急。
这对沈修瑾而言,无异于在祖宗牌位前自打耳光。他今晚,是抱着势在必得的决心来的。
大厅里璀璨的灯光短暂地暗了一下,随即一束追光精准地打在拍卖台上。
穿着考究燕尾服的拍卖师清了清嗓子,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
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庄重感:“各位尊贵的来宾,接下来,
是我们今晚万众瞩目的压轴拍品——位于西郊紫云山麓,始建于清康熙年间,
拥有完整三进院落及后花园的‘沈氏祖宅’!起拍价,八千万人民币!每次加价,
不低于一百万!”“八千万!”拍卖师话音刚落,
一个前排的胖商人就迫不及待地举起了号牌。显然,冲着沈家祖宅名头来的投机者不在少数。
“八千五百万!”“九千万!”“九千三百万!”竞价声此起彼伏,
数字像滚雪球一样往上攀升。大厅里的气氛逐渐升温,带着一种金钱燃烧特有的燥热感。
不少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前排中心那个沉默的身影。沈修瑾始终没有动。
他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只是微微抬着下颌,目光沉沉地盯着台上展示祖宅细节的大屏幕。
那份沉静,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仿佛在告诉所有人,真正的买家还未出手,前面的喧嚣,
不过是跳梁小丑的暖场表演。价格很快被推到了一亿两千万。叫价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参与者也只剩下寥寥两三家,每一次举牌都带着谨慎的权衡。就在这时,沈修瑾动了。
他极其轻微地抬了一下手。他身边那位穿着藏蓝色西装、神情精干的助理立刻会意,
干脆利落地举起了手中的号牌,声音沉稳清晰,穿透了整个拍卖厅:“一亿五千万!
”嗡——大厅里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叹和窃窃私语。一次性加价三千万!
沈氏少东家果然出手不凡!这不仅是实力的展示,更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这宅子,姓沈!
谁也别想染指!刚才还在试探性加价的几个竞争者,脸上都露出了明显的犹豫和退缩。
一亿五千万,已经超出了这处古宅在纯粹商业价值上的合理估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