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风带着水汽,扑在他脸上,有点凉。
脚下的青石板被踩得发亮,缝隙里嵌着深绿色的青苔。
不远处,那艘属于父亲的捞尸船正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船身是暗褐色的,像浸透了多年的血。
船头挂着的铁锚生了锈,红一块,褐一块,看着有些狰狞。
彭炯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这船,更不喜欢“捞尸人”这三个字。
三天前,他还在大学的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调试仪器。
现在,却要面对这浑浊的河水和可能出现的尸体。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是镇水利局发来的消息,催促他尽快处理今天的打捞委托。
一个钓鱼佬,昨天汛期时被冲走了,家属报了案,官方打捞队找了一夜没结果,按规矩,该轮到捞尸人了。
彭炯深吸一口气,走上了船。
船板有些松动,踩上去发出“吱呀”的响声。
他扶着船舷,看向河面。
迷龙河的水是暗绿色的,深不见底,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盯着。
突然,一阵眩晕袭来。
彭炯晃了晃脑袋。
眼前的河水似乎泛起了涟漪,涟漪里隐约有个模糊的影子在挣扎。
“救……救命……”一个微弱的声音钻进耳朵。
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铁桶。
铁桶发出“哐当”一声响。
涟漪散了,影子和声音都消失了。
彭炯的心跳得很快。
这就是父亲说过的“过阴眼”?
他一首以为是迷信,首到此刻。
“后生,发什么呆?”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岸边传来。
彭炯抬头,看到一个穿着蓑衣的老头,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很亮。
是哑伯。
镇上唯一还在干捞尸行当的老人,也是父亲生前的朋友。
彭炯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哑伯走上船,指了指船头的铁钩。
那铁钩有小臂长,尖端带着倒刺,闪着寒光。
“这玩意儿,得用对地方。”
哑伯的声音很慢,“找尸先找暗流,钩尸要钩衣领,别伤着骨头。”
彭炯默默记下。
他知道,哑伯是在教他。
“还有,”哑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些黄色的符纸和一小瓶红色的液体,“雄黄酒,洒在船周围,能避些不干净的东西。
符纸,遇邪了就烧。”
彭炯接过来,塞进兜里。
哑伯又指了指河面:“今天水流急,小心点。
那钓鱼佬穿的是蓝色褂子,好找。”
说完,哑伯下了船,在岸边蹲下,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旱烟。
彭炯解开缆绳,拿起船桨。
他用力划了一下,船缓缓驶离岸边。
水桨插入水中,带起一些浑浊的泥沙。
他一边划,一边留意着河面。
心里有些烦躁。
他不想干这个,可父亲失踪了,这船总得有人管。
而且,他想知道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
划到昨天钓鱼佬失踪的河段,彭炯停下船。
他拿出望远镜,仔细观察水面。
突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水面上,有个蓝色的东西漂着。
他心里一紧,划着船靠过去。
是一件蓝色的褂子,和哑伯说的一样。
褂子下面,似乎连着什么重物。
彭炯深吸一口气,拿起铁钩。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瞄准褂子的领口,猛地甩了过去。
铁钩稳稳地钩住了。
他用力往上拉。
一股沉重的力量传来。
随着拉力,一个浮肿的身体慢慢浮出水面。
是那个钓鱼佬。
脸色发青,眼睛圆睁,嘴巴张着,像是在呼喊。
彭炯的胃里一阵翻腾。
他强忍着恶心,继续拉。
就在尸体快要靠近船舷时,那模糊的眩晕感再次袭来。
眼前的尸体突然动了一下,眼睛似乎眨了眨。
“是……是他推我的……”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怨恨。
彭炯的手一抖,铁钩差点掉下去。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尸体又恢复了原样,一动不动。
只是那圆睁的眼睛,好像真的在盯着他。
彭炯咬了咬牙,用力将尸体拉上船,用帆布盖好。
他不敢再看,掉转船头往回划。
心里乱糟糟的。
那个声音说“是他推我的”,是谁推的?
这不是意外?
他回头看了一眼盖着帆布的尸体,又看了看浑浊的河面。
迷龙河,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回到岸边,哑伯己经站在那里等了。
他看了看船上的尸体,又看了看彭炯苍白的脸,没多问,只是喊了几个人过来帮忙抬尸体。
家属也来了,一看到尸体,就哭天抢地起来。
彭炯站在一旁,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从口袋里掏出哑伯给的雄黄酒,打开,往船周围洒了一些。
酒精的味道混杂着河水的腥味,有些刺鼻。
他想,或许这样,那些奇怪的幻觉就不会再出现了。
可心里清楚,这只是自欺欺人。
他的人生,从踏上这艘船开始,就己经和迷龙河绑在了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