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咔哒，咔哒”，像在数着他心里那点越来越沉的失落。
叔叔婶婶去邻市走亲戚了，留他一个人在家查成绩。
老式电脑的屏幕泛着冷光，录取名单在上面缓缓滚动，名字一个个闪过，陌生得像从来没见过的脸。
程柏的目光黏在“市一中”那栏，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鼠标边缘的塑料壳，首到滚动条到底，也没等来“程柏”两个字。
意料之中，却还是有点闷。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上那片水渍——像朵歪歪扭扭的云，是去年雨季漏雨留下的，他看了快一年，也没找到人说说这“云”长得有多奇怪。
班里的同学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讨论暑假去哪玩时，他总是坐在靠窗的位置，假装看窗外的树；小组作业要分工时，他永远是那个“随便”的人；放学***一响，他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因为没人会喊住他说“一起走啊”。
没什么朋友，就像此刻空荡荡的客厅，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只有林溪，是个例外。
初二那年冬天，他在走廊拐角捡到她的围巾，米白色的，绣着小小的雪花。
他追上去还给她时，林溪笑着说了声“谢谢”，呼出的白气落在睫毛上，像沾了层霜。
从那天起，他的目光就总忍不住跟着她转：她会在早读时偷偷吃橘子糖，糖纸窸窣的声响隔着两排座位都能听见；她解不出物理题时会轻轻咬笔头，嘴角陷下去一个小小的窝；她曾趴在栏杆上，望着远处一中的方向说“听说那里的冬天，雪下得特别好看”。
程柏把这句话记在了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没让人看见。
他开始在课间假装路过她的座位，只为了看一眼她写作业的侧脸；开始把物理公式背得滚瓜烂熟，因为她总说“物理好难啊”；开始偷偷攒钱，想在她生日时送一盒包装好看的橘子糖——虽然最后也没送出去，糖被他自己吃了，甜得有点发苦。
他知道自己和林溪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是那种会被男生围着递情书的女生，笑起来的时候，周围的人好像都会亮一点。
而他，是那种站在人群里，就会被自动忽略的存在。
可哪怕只是偶尔被她注意到，比如借块橡皮，问道题，也足够他偷偷开心好几天。
手机在桌上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来，是林溪发来的消息：“程柏，我考上一中啦！
你查到了吗？”
后面跟着个跳跃的小兔子表情。
程柏盯着那个兔子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又删。
想打“恭喜你”，觉得太干；想加句“真厉害”，又觉得太刻意；甚至想问问“你还记得去年冬天那条围巾吗”，最终也只化作三个字：“恭喜你。”
顿了顿，又补了句，“我在二中。”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他抓起外套站了起来。
客厅里的挂钟敲了六下，夕阳从西边的窗户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另一个沉默的、没人说话的自己。
他没地方可去，就沿着街慢慢走。
路过学校门口的文具店时，看见林溪正站在柜台前挑笔，米白色的连衣裙，扎着高马尾，发梢在风里轻轻晃。
程柏的脚步顿了顿，下意识地往旁边的树后躲——像每次在走廊里遇见她时那样，想靠近，又怕被发现。
林溪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程柏赶紧低下头，心脏“咚咚”地撞着肋骨，手里的外套被攥得发皱。
等他再抬头时，林溪己经拿着笔走出来了，正对着手机笑，应该是在和谁聊天。
她走得很快，白色的裙摆扫过路边的野草，像只轻快的蝴蝶。
程柏远远地跟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首到看见她拐进了去公交站的小巷。
他停下脚步，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被风吹散的烟，慢慢淡了，又好像更浓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程柏鬼使神差地拐进了城郊的拆迁区。
这里是他偶尔会来的地方，断墙残垣间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只有风吹过的声音，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他坐在一块还算干净的水泥板上，从口袋里摸出耳机戴上，却没开音乐——只是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孤单。
突然，两道黑影从废墟顶端掠过，带起的气流压得野草贴向地面。
程柏的后背瞬间绷紧，像被泼了盆冷水，手指无意识地抠进水泥板的裂缝里。
他猛地抬头，只见十几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正呈扇形散开，袖口绣着银色的“破晓”标志，动作利落得像训练有素的猎豹。
他们的目光紧锁着废墟中心，没人留意到角落里那个缩在阴影里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