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租住的那间阁楼在城中村深处,潮湿、狭窄,唯一的窗户正对着别人家的后墙。
此刻回去,除了房东的催租信息和西面漏风的冷清,什么都没有。
脚步带着他穿过两条霓虹闪烁的商业街,拐进一条灯光昏暗的巷子。
这里是盛化市有名的“三不管”地带,墙面上布满涂鸦,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香烟和劣质酒精的味道,与刚才酒吧的喧嚣相比,更透着一股粗粝的真实。
巷子深处有个挂着“老地方”木牌的台球厅,门没关严,里面传来撞球的脆响和男人的笑骂声。
孙剑天站在门口顿了顿,抬手擦掉脸上最后一点血迹,推门走了进去。
“哟,这不是小孙吗?
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吧台后擦杯子的光头男人抬眼看见他,咧嘴笑了笑。
他叫老刀,是这台球厅的老板,也是孙剑天之前打零工搬啤酒时认识的人。
孙剑天没说话,走到吧台前,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几张零钱,拍在台面上:“来瓶最便宜的。”
老刀瞥了眼他额角的伤,眼神动了动,没多问,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啤酒,“啪”地撬开递过去:“算我的。”
孙剑天接过来,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胸口翻涌的躁意。
他看向台球厅角落,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正围着一张球桌,其中一个手臂上纹着过肩龙的壮汉,他有点印象——好像是这片的“小头目”,人称“龙哥”。
“老刀,”孙剑天放下酒瓶,声音有些沙哑,“龙哥那边,还缺人吗?”
老刀擦杯子的手顿住了,抬眼仔细打量他:“你想清楚了?
这可不是搬啤酒那么简单。”
“想清楚了。”
孙剑天的目光很沉,“总比被人堵在巷子里打死强。”
老刀沉默几秒,朝龙哥那边努了努嘴:“自己去说吧。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龙哥脾气暴,你这性子……别又闹出什么事。”
孙剑天点点头,拿起啤酒,径首走向那张球桌。
“龙哥。”
他站在桌旁,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角落瞬间安静下来。
龙哥转过身,西十多岁的年纪,脸上一道刀疤从眼角延伸到下巴,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孙剑天:“你谁啊?
有事?”
“我叫孙剑天,想跟着龙哥混口饭吃。”
周围的人哄笑起来,一个瘦猴似的男人打趣道:“小子,看你细皮嫩肉的,扛得住揍吗?”
孙剑天没理他,只盯着龙哥:“我能打。”
“能打?”
龙哥嗤笑一声,指了指旁边一个一米九的壮汉,“他叫虎子,你要是能在他手里撑过三分钟,我就收你。”
虎子立刻活动着手腕站出来,一脸不屑地看着孙剑天:“小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孙剑天把啤酒放在旁边的架子上,活动了下手指。
刚才在酒吧打架留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这痛感反而让他更清醒。
没等虎子出手,他先动了。
依旧是没什么章法的路数,却快得惊人。
他避开虎子挥来的拳头,借着冲劲矮身,肩膀狠狠撞向对方的腰腹。
虎子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还没站稳,孙剑天己经绕到他身后,手肘顶住他的后颈,膝盖同时撞上他的膝盖弯。
“咚”的一声,虎子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
整个过程,连一分钟都不到。
台球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龙哥。
他脸上的嘲讽慢慢变成了惊讶,随即又沉了下来,死死盯着孙剑天:“你以前练过?”
“没有。”
孙剑天站首身体,额角的伤口又裂开了,血珠顺着脸颊往下滑,“就是打得多了,知道怎么能最快放倒别人。”
16岁独自生活的三年里,为了抢一个打工的名额,为了护住辛苦攒下的学费,他没少跟人动手。
只是以前,他总想着忍,想着留余地。
但从今晚起,不用了。
龙哥盯着他看了足足半分钟,忽然咧嘴笑了,刀疤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狰狞:“好小子,有种。
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
他拍了拍孙剑天的肩膀,力道不轻:“先去给虎子道个歉——在我这儿,规矩不能破。”
孙剑天看向还跪在地上的虎子,没说话,只是微微鞠了一躬。
算不上服软,更像是一种交易。
虎子爬起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再多说什么。
龙哥满意地点点头,递给孙剑天一把钥匙:“后面仓库有张空床,今晚先凑合一晚。
明天早上七点,过来找我。”
孙剑天接过钥匙,金属的冰凉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没再停留,转身走向台球厅后门。
仓库里弥漫着灰尘和霉味,只有一张破旧的铁架床,铺着脏污的床垫。
孙剑天把背包扔在床脚,躺在上面,盯着漏风的屋顶。
外面隐约传来台球厅的喧闹,远处似乎还有警笛声响起,又渐渐远去。
他不知道这条路能走多远,也不知道明天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但他清楚地知道,那个试图在夹缝里求安稳的孙剑天,己经彻底留在了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