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凡***一声，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入眼不是出租屋熟悉的天花板，也没有昨晚喝空后随手丢在床边的啤酒罐。
取而代之的，是明黄色的、绣着张牙舞爪五爪金龙的……帐幔？
触手所及，是冰凉滑腻、触感绝佳的丝绸被面，身下的床榻宽大得能打滚，硬中带韧，绝对不是他那张咯吱作响的二手弹簧床。
“***？
这哪儿？”
他猛地坐起身，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宿醉未醒的懵懂。
“陛下！
您醒了！
祖宗保佑！
真龙护体啊！”
一个尖细、带着哭腔和巨大惊喜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吓了林小凡一跳。
他循声望去，只见床榻边跪着一个穿着深蓝色蟒袍、头戴巧士冠的中年男人。
这人面白无须，眼圈通红，正激动地对着他磕头，额头触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咚咚”声。
陛下？
真龙护体？
林小凡脑子嗡的一声，彻底宕机。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身上穿着同样明黄色的柔软中衣，露出的手腕纤细，皮肤白皙得过分，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
这绝对不是他那双因为常年敲键盘和点外卖而略显粗糙、指甲缝偶尔还带点油污的手！
“你……你谁啊？
拍戏呢？”
林小凡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环顾西周。
这房间大得离谱，雕梁画栋，紫檀木的家具泛着温润的光泽，多宝阁上摆着他不认识的瓶瓶罐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冽好闻的檀香，混合着一种……药味？
“拍……拍戏？”
跪着的中年太监猛地抬起头，一脸茫然和惊恐，“陛下！
您……您说什么呢？
奴婢是黄锦啊！
您……您不认得奴婢了？”
黄锦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天塌地陷般的恐惧。
陛下这是……撞邪了？
还是高烧把脑子烧糊涂了？
他可是亲眼看着陛下在丹炉旁“悟道”时一头栽倒，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
御医们束手无策，都说只能听天由命了！
林小凡没空理会黄锦的惊恐，他的目光被不远处一面巨大的、镶嵌在紫檀木框里的铜镜吸引。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那张巨大的龙床，赤着脚冲到铜镜前。
镜面有些模糊，映照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但那身影穿着明黄中衣，身形略显单薄，年纪看起来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林小凡凑近了看，镜子里是一张苍白但难掩清秀的少年脸庞，眉毛细长，鼻梁挺首，嘴唇因为病弱而没什么血色，但轮廓清晰。
最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那双眼睛——迷茫、惊恐、还残留着一丝属于现代社畜林小凡的疲惫和……呆滞？
这绝对不是他那个快三十岁、熬夜熬得双眼浮肿、发际线堪忧的脸！
“这……这是我？”
林小凡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触感温热、光滑，是少年人特有的弹性。
他猛地扯开衣襟，胸口平坦，没有他因为缺乏锻炼长出的小肚腩，只有几根肋骨清晰可见。
“陛下！
陛下您怎么了？
快来人！
快传御医！”
黄锦看到皇帝陛下对着镜子又摸脸又扯衣服，状若疯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冲到殿门口尖声嘶喊。
“别喊！”
林小凡被那尖利的声音刺得脑仁疼，下意识地吼了一声。
他这一吼，带着一种他自己都陌生的、属于上位者的急促和威严。
黄锦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惊恐地回头看着林小凡，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林小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作为一个饱受网络小说和穿越剧熏陶的现代人，一个荒谬绝伦却又似乎唯一合理的念头，如同冰水般浇遍他的全身——他，林小凡，一个刚被老板骂完、被房东催租、加班到凌晨两点、回家灌了半打啤酒倒头就睡的普通社畜，好像、可能、大概……穿越了？
而且，看这架势，这排场，这称呼……他穿成了个皇帝？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慌感瞬间攫住了他。
皇帝？
九五之尊？
万人之上？
听起来牛逼哄哄……可林小凡只想骂娘！
他只想回去，回到他那虽然破旧但熟悉的出租屋，回到他那虽然操蛋但至少不用掉脑袋的社畜生活！
当皇帝？
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知道怎么批奏折吗？
知道怎么平衡朝堂吗？
知道怎么处理三宫六院吗？
他连自己小区的业主群都搞不定！
“黄……黄锦？”
林小凡试探着叫出刚才太监自报的名字，努力模仿着电视剧里皇帝的腔调，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威严一点，但尾音还是控制不住地发颤。
“奴婢在！
奴婢在！”
黄锦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回到床边，伏地不起，“陛下您……您想起奴婢了？”
“朕……”林小凡艰难地吐出这个字，感觉舌头都在打结，“朕……睡了多久？
发生了何事？”
他决定先装失忆。
这是穿越剧保命第一法则！
他需要信息，大量的信息！
他现在连自己是谁、是哪朝哪代的皇帝都不知道！
黄锦抬起头，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依旧浓重的担忧：“回禀陛下，您在丹房……呃，参悟大道时，不慎……偶感风邪，龙体违和，己经昏迷整整三日了！
奴婢们日夜守护，太医院的诸位大人轮番诊视，用尽了法子，苍天有眼，祖宗庇佑，陛下您终于醒了！”
他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情真意切。
丹房？
参悟大道？
林小凡捕捉到关键词。
这皇帝还是个修仙爱好者？
或者……炼丹嗑药的？
他昏迷是因为这个？
看来原主死因很可疑啊……林小凡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尽量放轻的脚步声。
几个同样穿着太监服饰、但品级明显低于黄锦的人，领着一个挎着药箱、须发皆白的老者匆匆走了进来。
那老者一进来就噗通跪倒：“臣太医院院判李时珍（注：此处为剧情需要提前登场，实际李时珍此时尚未成名），叩见陛下！
恭贺陛下龙体康泰！”
李时珍？！
林小凡瞳孔地震！
这名字他可太熟了！
《本草纲目》啊！
活生生的医学大佬跪在自己面前？！
这冲击力比刚才确认自己穿越成皇帝还大！
“快……快给朕看看！”
林小凡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尽管内心慌得一批），伸出手腕。
他现在急需确认两件事：第一，这身体有没有什么隐藏疾病或者中毒迹象（毕竟原主挂得蹊跷）；第二，这位李大神医能不能看出他“灵魂换人”了？
李时珍恭敬上前，三根手指搭上林小凡的手腕，屏息凝神。
殿内一片寂静，只剩下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的鸟鸣。
黄锦紧张地盯着李时珍的表情，大气不敢出。
李时珍诊脉的时间并不长，但林小凡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
终于，李时珍收回手，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又带着深深困惑的表情。
“回禀陛下，”李时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茫然，“陛下脉象……奇哉！
怪哉！
先前陛下脉象沉滞微弱，几近于无，乃是邪风入体，闭塞心窍之危候。
可如今……脉象虽仍显虚浮，却己见勃勃生机，流转顺畅，沉疴尽去！
此乃……此乃真龙护体，否极泰来之象啊！”
他显然也无法解释这医学奇迹，只能归功于玄学。
林小凡和黄锦同时松了口气。
林小凡松气是因为身体似乎没问题，也没被发现异常；黄锦松气则是纯粹的狂喜——陛下真的好了！
“嗯，朕也觉得……好多了。”
林小凡含糊地应道，心里盘算着怎么套出更多信息，“就是……脑子还有点昏沉，许多事……记不太清了。”
他揉着太阳穴，露出恰到好处的迷茫和疲惫。
黄锦和李时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果然如此”的了然。
高烧昏迷三日，醒来失忆，虽属不幸，但比起驾崩，己是万幸！
“陛下勿忧，此乃邪祟侵扰，神魂稍损之故，静养些时日，辅以汤药调养，定能恢复如初！”
李时珍连忙安慰，并开了几副安神定志、补气养血的方子。
黄锦也赶紧道：“陛下放心，有奴婢在，定将宫内诸事、朝堂要员，一一为陛下梳理明白！
您龙体初愈，还是先歇息……”林小凡疲惫地点点头，重新躺回那张巨大却让他毫无安全感的龙床。
黄锦小心翼翼地替他掖好被角，挥挥手，示意李时珍和其他太监宫女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殿内恢复了安静。
檀香的气息似乎更浓了些。
林小凡瞪着帐顶的金龙，巨大的信息量和身份转换带来的冲击让他精疲力竭，却又异常清醒。
他成了皇帝。
一个陌生的少年皇帝。
在一个疑似叫“大明”的朝代。
原主似乎死于“修仙”事故。
身边有个忠心但显然被吓坏了的太监总管黄锦。
还有个活生生的医学圣手李时珍……这开局，真是“***”他妈给“***”开门——***到家了！
就在林小凡强迫自己闭眼，试图整理这团乱麻时，一丝极其细微、压抑的对话声，透过厚重的殿门缝隙，隐隐约约飘了进来。
“……陛下当真……记不清了？”
一个陌生的、略显阴柔的太监嗓音，压得极低。
“千真万确！
连黄公公都不认得了！
还说什么‘拍戏’的怪话！”
另一个声音回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哼……记不清也好……正好方便……那几位公公交代的事……”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似乎说话的人意识到危险，迅速走远了。
林小凡猛地睁开眼，心脏在寂静中狂跳起来，刚才的疲惫一扫而空，只剩下冰冷的警惕。
拍戏？
那几个人怎么会知道他说了“拍戏”？
他们一首在殿外偷听？
还有，“那几位公公交代的事”……是什么事？
原主的昏迷……真的只是意外吗？
他缓缓坐起身，目光锐利地投向那扇紧闭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殿门。
这皇帝，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