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出的葡萄酒在地面蜿蜒似血，恰与二楼雅间渗下的液体交融。
郑世昌俯身拾起半片碎玉，见其上蝌蚪文倒映着鱼灯红光，竟成西夏文"贺兰"二字。
"使臣醉了。
"他用错金螭纹刀挑起波斯地毯，露出底下新漆的桃木地板——七道刀痕组成赤枭展翼图形。
西夏副使拓跋鹰眼窝发青，腰间鎏金银鱼符碰着酒盏叮当作响："郑府尹的地界，总不会让金明池的旧事重演吧？
"烛火骤暗。
三尾琉璃鱼灯忽然炸裂，碎片钉入拓跋鹰咽喉。
郑世昌纹丝未动，刀尖挑起尸身襕袍，内襟赫然绣着龙鳞卫的盘龙纹。
窗缝飘进的雨丝带着焦糊味，楼下突然传来厢军统领的吼声："走水了！
龙津桥方向！
"赵允明逆着奔逃的人群冲向金明池，铁尺扫开烧断的旌旗。
水面漂浮着三十六盏残破鱼灯，烛泪在水面凝成蝌蚪文字。
对岸太医院的药船正冒起浓烟，船头挂着半幅"代煎御药"的杏黄旗。
"赵推官留步！
"黑篷船上跃下个跛足郎中，怀中药囊散出刺鼻硫磺味。
他抛来枚双鱼铜锁，锁芯残留着青玉碎屑："苏舜钦托我带话——丙柒贰肆号脉案，不在太医院。
"话音未落，郎中胸口突现七枚金针，与乱葬岗尸体耳道毒物同源。
赵允明滚入芦苇丛，见黑篷船己被火龙吞没。
手中双鱼锁突生异变，鱼目处射出寒光，在半空拼出"景祐三年冬至"的星象图。
铁尺猛然插入岸边石碑，撬出个鎏金铜盒——盒内竟是开封府衙的巡更簿，庆历二年七月页脚浸着暗红指印。
三更梆子响过两遍，赵允明踏着药船余烬潜入太医院。
丙字库铁门被五重鱼锁紧扣，锁眼残留的朱砂与樊楼血案现场如出一辙。
他摸出双鱼锁对孔插入，锁芯突然反向旋转，迸出七根喂毒钢针。
"果然藏着九宫算术。
"赵允明以铁尺卡住第三道机簧，借窗外鱼灯微光，见墙壁药柜暗格里码着百枚青玉鳞片。
最底层的脉案封皮泛着尸斑黄，朱砂批注如伤口绽裂："景祐三年腊月初七，龙卫上将军曹玮问诊，督脉现七星连珠之相，疑中漠北蝎母毒。
"窗外忽有轻纱拂过，十二盏素纱鱼灯飘进库房。
灯影交错间，药柜轰然平移，露出通往地窖的青铜台阶。
赵允明铁尺击灭火烛，却见阶下密室悬满人体经脉图——每幅画像心口都钉着赤枭银镖。
卯时鬼市开张的铜锣声中，苏舜钦裹着破毡帽挤进相国寺后巷。
当铺掌柜举起鲨鱼皮灯笼，照见他手中半枚银鱼符："客官要赎景祐三年的当物？
"柜台后转出个驼背老者，手中算盘珠刻满蝌蚪文："曹将军当年典当的物件，须用活人血脉唤醒。
"他突然扯开苏舜钦衣襟，烛火映出心口疤痕竟与脉案记载的蝎毒图形吻合。
密室暗门隆隆开启，五具金丝楠木棺呈五行方位排列，棺盖描金画着龙鳞卫编制表。
"庆历二年七月廿三。
"驼背老者抚摸着首棺铭文，"龙津桥大火烧死的五名药童，其实是失踪的龙鳞卫遗孤。
"棺内突然坐起具焦尸，手捧鎏金铜匣——正是赵允明在金明池所得之物。
暴雨中的府衙签押房，郑世昌用螭纹刀裁开第七封密信。
信纸浸水显出赤枭暗标，标注着明日殿试三甲名单。
窗外惊雷炸响，他猛然转身，见铜镜映出身后悬挂的《清明上河图》摹本——虹桥位置渗出鲜血，墨色官船正化作白骨楼船。
"府尹大人好兴致。
"赵允明推门而入，铁尺上串着十二枚赤枭银镖，"丙柒贰肆号脉案记载的蝎母毒，产自西夏黑水城。
而昨日樊楼死的西夏副使..."他将巡更簿砸在案头，"庆历二年七月廿三当值的厢军，半数在龙津桥大火后升迁。
"郑世昌的刀尖刺破信纸，墨迹竟在雨中化作毒蝎："赵推官可知，金明池药船烧的是官家御用紫金丹？
"他忽然掀开地毯，露出块刻满蝌蚪文的青砖："当年曹彬破太原，就是在这样的砖上译出《九龙玄罡诀》。
"西更的汴河浮尸撞响官船，苏舜钦立在船头解开焦尸襕袍。
金丝软甲内层用血写着："太平兴国西年腊月，北汉献《玄罡诀》者，乃今上生母李宸妃之父。
"怀中铜匣突然发烫，三十六枚玉鳞拼成汴京地宫图，入口竟在艮岳藏经阁下。
身后传来错金螭纹刀破空声，苏舜钦翻身滚入货箱。
拓跋鹰的"尸体"正站在船舷，撕去面皮露出郑世昌亲随的面容："苏学士可知，龙鳞卫最初叫鱼符卫？
"他亮出腰间鎏金银鱼符，符上刻字遇雨显形：枢密院走马承受张宪。
"多谢指点。
"苏舜钦突然甩出铜匣，玉鳞暴雨般射向来人。
银鱼符炸成碎片时，藏经阁方向升起赤色烟花——正是当年曹彬攻太原的烽火信号。
五更鼓响，赵允明站在烧成白地的太医院废墟前。
手中铁尺串着的银镖滴落毒液，在地面腐蚀出"丙柒贰肆"字样。
晨雾中走来个撑伞人，伞面绘制的太极鱼正吞噬星月。
"郑府尹可曾说过，赤枭其实是双头鸟？
"张宪的拂尘银丝缠住赵允明咽喉，尘柄却露出半截盘龙棍纹，"景祐三年先帝重病时，曹玮将军诊出的七星连珠脉，在当今官家身上也有。
"废墟中突然飞出七十二盏素纱鱼灯，每盏灯罩都映着庆历二年贪墨案死者遗容。
苏舜钦从藏经阁方向狂奔而来，怀中铜匣吞吐红芒："九龙玄罡诀根本是血脉诅咒！
曹彬后人自太平兴国西年起，个个活不过......"张宪的拂尘突然调转方向，刺穿自己心口。
血雾在鱼灯间凝成幅星图，终点指向大内福宁殿。
晨钟恰在此时敲响，满城鱼灯齐齐熄灭，徒留青烟勾勒赤枭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