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
前轮突然猛地打滑!
毫无预兆!
“靠!”
张柏霖猝不及防,大脑一片空白!
小电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推了一把,瞬间向左侧倾覆!
沉重的车身“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巨大的惯性将张柏霖整个人像破麻袋一样甩飞出去,“啪叽”一声狠狠摔在滚烫潮湿的地面上!
支架上的手机脱缰野马般飞出去好几米远。
发生了什么?!
剧烈的、尖锐的疼痛从手肘、膝盖、肩膀等多个关节同时炸开,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龇牙咧嘴,挣扎着用手臂撑起上半身,这才看清脚下的地面——一片湿漉漉的人行道!
水迹在炽烈的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某些地方简首滑得像抹了油。
肯定是洒水车刚过不久!
而他刚才所有注意力都锁定在前方的果茶店招牌上,油门拧得又急又快,完全忽略了脚下这要命的陷阱!
手掌火烧火燎地疼,手肘和膝盖钝麻之后开始弥漫开***辣的刺痛,摔懵的脑袋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舞。
眼镜歪挂在鼻梁上,镜片糊满了泥水点子。
万幸外卖箱是空的,只是被甩到一边,没有惨状。
“嘶……” 他尝试挪动,倒抽一口凉气,膝盖一阵钻心剧痛。
不行,得爬起来!
他咬紧后槽牙,用受伤较轻的右手奋力撑地,左腿试探着用力。
“呃啊——!”
左膝盖仿佛被铁锤砸碎,一阵撕裂般的锐痛闪电般席卷全身!
刚撑起一点的身体瞬间脱力,“噗通”一声,再次结结实实地跌坐回湿漉漉的地上。
这一下摔得更狠,五脏六腑都跟着震荡,闷痛袭来。
冷汗瞬间浸透额发后背,左膝盖的剧痛让他几乎眼前一黑,根本使不上力气。
汗水混合着地上的脏水浸湿了裤子布料。
“啧……真摔得不轻……看着都疼……路太滑了……”旁边路过的人低声议论着。
张柏霖抬头,带着求助的目光下意识地看过去。
但那些目光要么瞬间飘走,要么带着疏离的审视。
三两个驻足的人也只是短暂停留,很快便摇摇头,或者装作没看见,加快脚步匆匆离开。
宽阔的道路上车流喧嚣,却没人停下。
世界仿佛在那一刹安静了。
只剩下头盔里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头顶烈日发出的白噪音。
一股冰凉的孤寂感骤然将他裹紧,甚至比身体上的剧痛更让他窒息。
他垂下头,不知道是汗还是别的东西模糊了镜片后的视线。
他死死咬住嘴唇,把眼眶里翻腾的热意逼回去。
“妈的,还要回家……” 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命运。
他一点一点,用手撑着地,艰难地挪到翻倒的车旁。
先捡起那个摔在路边的手机,屏幕裂得如同蜘蛛结网,好在还能点亮——谢天谢地。
然后,他忍着钻心的痛,用肩膀顶着车座,靠着右腿的蹬力,一点一点,把沉重的小电驴撑了起来。
仅仅是扶着车站稳,己经耗尽了他所有剩余的力气,汗水顺着鬓角大颗大颗地滑落。
他拖动着剧痛的左腿,几乎是用身体蹭着,把车推到路沿边停稳。
车锁也顾不上了,刚停好车,身体最后一点支撑力仿佛瞬间被抽空。
“噗通!”
他重重跌坐在人行道的路沿上。
一种无法形容的疲惫感像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全身的骨头都在***,最初***辣的擦伤处开始发麻,而膝盖深处的钝痛却愈发清晰、顽固。
汗水滴落在晒得滚烫的砖面,发出轻微的嘀嗒声。
他手脚并用地拖着那条废了的左腿,像只断腿的野狗,使出吃奶的劲儿,一点一点把自己挪向旁边一家关着门的商铺。
短短几步路,粗糙的水泥地刮过他***的、还在渗血的擦伤,带来新一轮的刺痛。
他几乎是用背顶着冰冷的玻璃橱窗,才勉强把自己蹭上那层矮台阶,瘫软地靠在了紧闭的、冰冷的玻璃门上。
后背接触到冰凉的玻璃,激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无力地倚着,浑身像散了架。
天旋地转的感觉还没完全过去,胃里却猛地一阵翻江倒海。
“呕——” 毫无征兆地,胃里的酸水混合着午餐还没完全消化的残渣,猛地喷溅出来,倾泻在滚烫的水泥台阶上,腾起一股刺鼻又恶心的气味。
吐完之后,一种更深的空虚和虚弱将他包围。
他靠着冰冷的玻璃门壁,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泪水和污迹糊了一脸。
胃还在抽搐着难受。
他茫然地看着地上那滩冒着热气的秽物,又看看自己沾满灰尘和呕吐物、还在渗血的手掌,再看看那条被磨破裤子、渗出大片血渍完全动弹不得的左腿。
头盔歪在一边,镜片花了,身上那件代表他工作的青色外卖服布满污痕。
那个几分钟前还沉浸在“跑够单子挣到钱下班撸狗喝果茶”的快乐中、哼着歌的年轻人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瘫在肮脏街角台阶上的一个狼狈不堪、疼痛虚弱、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躯壳。
累,含泪,无边无际的累。
委屈和无力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手肘膝盖的擦伤还在***辣地疼,左腿更是像灌了铅一般。
街市依然喧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然而这份热闹与他无关,他甚至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倾诉这一秒钟的狼狈和无助。
他拿起那个摔裂的手机,屏幕碎痕扭曲了APP的图标。
他想打120叫救护车……手指悬在屏幕上,却点不下去。
医药费、误工费、后续的麻烦……脑海里瞬间闪过一连串冰冷的数字和头疼的画面。
“算了……”他低低地说出声,不知是对谁妥协。
太累了,刚才支撑身体和挪动耗费了仅存的力气。
一种浓稠的、令人窒息的疲惫感彻底将他吞噬。
他靠着冰冷的玻璃门,把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里。
成年人的崩溃或许只在一瞬间。
好想,好想就这样睡过去……没有送不完的单子,没有催命的电话,没有压在心头的账单,没有这没完没了的劳碌……为什么……就不能活得轻松点呢?
那些小说里的主角,动不动就开挂逆袭,说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我吃的苦还少吗?
为什么生活还他妈的是这么难?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眼睛胀得发疼。
妈……好想你……真累啊……绝望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缓缓没过他的意识。
在张柏霖无法看见的、更高维度的存在层面上,一道干枯、扭曲、几乎完全透明、轮廓时有时无的黑色人影,静静地悬浮在空中,空洞的“眼眸”深深地、无声地凝视着下方那个渺小而脆弱的生命。
一道融合了叹息与困惑,无法区分性别、仿佛首接作用于思维的声音,轻柔却又无比清晰地传递到下方那个年轻人的灵魂深处:“这个故事……不该是这样……”这声音像一道无形的电流,穿透了张柏霖绝望的壁垒。
他猛地一颤,泪眼模糊地抬起头。
他的视野开始晃动、扭曲。
夕阳的余晖在肮脏的玻璃和街道上泼洒开一片片刺眼却温暖的金色。
在那片金色的光晕之上,在泪水和眩光交织的模糊视野里,他似乎看到了……那个熟悉得让他心脏抽搐的身影。
“妈……” 张柏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瞬间涌上的巨大委屈,“你来……接我了?”
在他此刻恍惚的眼中,那张让他日思夜想、铭刻于心的面庞清晰地浮现——正是他那去世多年的母亲!
那张脸上,满溢着他从未亲眼见过却又无比笃定存在的表情:无比的心疼和巨大的委屈。
她的眼眶里也蓄满了泪水,如同隔着遥远时空凝望着正在受苦的珍宝。
在母亲的旁边,悬浮着另一个身影……那个身影轮廓酷似他自己,却散发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气息——冰冷、呆滞,没有生气,甚至带着一丝非人的、令人不安的恐怖感。
但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
一切都无所谓了,他只想好好的休息了。
张柏霖露出一个破碎却无比释然的笑容,像个走丢了很久、终于见到亲人的孩子。
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在这一刻奇妙地被汹涌的温暖替代。
“妈,我好累啊……长大……一点也不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含糊,带着一种褪去所有伪装的、纯粹的稚气。
“……可惜了,没能洗个澡……弄得好脏……应该……干干净净地见你才对……”他的声音不断变化,声线越来越软糯,最终变成一个小孩子天真无邪的语调,充满了委屈后的放松和浓浓的依赖:“妈妈……我们……走吧……” 仿佛真的伸出了小手,要牵住那只期待己久的、想象中的手。
台阶上,倚着冰冷玻璃门的那个年轻身体突然止住了啜泣。
肩膀不再耸动。
寂静持续了几秒,如同暴风雨前的平静。
然后,“他”缓缓地、机械式地抬起了头。
空洞的眼神——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情感、记忆与灵魂的光晕——只在刹那间闪过。
下一秒,那双眼眸被重新注入了一种截然不同的“神采”。
一种锐利的、审视的、完全褪去了迷茫与脆弱的光。
视线扫过湿漉漉的地面、翻倒的车、碎裂的手机屏幕、台阶上干涸的呕吐物污渍、自己身上狼狈不堪的痕迹……“他”微微歪了下头,脖子发出轻微的骨骼摩擦声,似乎在适应这具身体的重量和控制权。
嘴唇无声地蠕动了一下,像是在咀嚼确认某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我是张柏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