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验尸设局,反客为主
沈清霜踩着潮头而来时,海风声突然弱了半分。
她绣着鲨鱼纹的皮靴碾过湿滑的青石板,玄色披风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那柄裹着鲨鱼皮的短刀。
面纱下的眼尾微挑,扫过人群时,原本交头接耳的帮众立刻闭了嘴。
罗莽立在她左侧三步远,拇指摩挲着刀柄,嘴角扯出半道冷笑——他等这出戏看了整夜,就等着那流放犯当众出丑。
顾昭站在停尸台前,腕上的铁锁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他喉间腥甜泛上来,用力咬住舌尖,让刺痛压过灵魂力枯竭的眩晕。
昨夜用神魂探知时震裂的魂海还在抽痛,额角的血管一跳一跳,像有人拿细针在扎。
但他垂着眼,将所有狼狈都掩在乱发下——袖中那丝棕绳硌着腕骨,这是他昨夜在停尸房用碎瓷片挑出的,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
“阿鲛。”
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海水的铁,“取盆清水,三根细线,半块风干海藻。”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络腮胡刀手拍着大腿喊:“这流放犯怕不是疯了?
验尸用海藻?
当咱们是海边拾贝的娃子?”
罗莽的冷笑更深了,指节在刀柄上敲出轻响。
阿鲛站在顾昭身侧,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转身走向药庐——他记得昨夜顾昭被押去停尸房时,靴底沾的药渣,或许这书生真有些门道。
水盆搁上案几的瞬间,顾昭抬了手。
他指尖捏着那片黑鳞,悬在水盆上方顿了顿。
人群又起嘘声,罗莽己经歪头对沈清霜道:“帮主,这……”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黑鳞刚触到水面,幽蓝微光从鳞片边缘渗出,像活物般蜷起又舒展,竟在水中划出一道弯曲的轨迹,首沉盆底。
哄笑声戛然而止,络腮胡刀手的嘴还张着,喉结动了动没发出声。
罗莽的眉峰跳了跳,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刀柄。
沈清霜垂眸看他,面纱下的呼吸声很轻,像海风掠过船帆。
“此非鱼鳞,乃‘夜鲛’背甲碎片。”
顾昭的声音压过浪声,“夜鲛只生在沉礁海沟,寻常渔民连半里都不敢近。”
他屈指敲了敲水盆,蓝鳞在水下晃了晃,“死者指甲缝里有棕绳纤维——”他从袖中抖出那丝棕绳,“与岛西老渔村补渔网的绳子一模一样。”
人群开始交头接耳。
顾昭扫过罗莽发白的指节,继续道:“更妙的是,夜鲛只在潮退时浮出觅食。”
他抬手指向远处被晨雾笼罩的浅湾,“可尸体被发现时,正是涨潮。
若真被海怪所杀,尸首早该被卷进深海,怎会浮在浅湾?”
“那你倒是说,谁杀的?”
罗莽突然插话,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顾昭没看他,转而问阿鲛:“昨夜值守西湾的是谁?”
阿鲛翻着怀里的名册,喉结动了动:“老海,上个月新押来的囚犯。”
“请他上前来。”
老海从人群里挤出来时,裤脚全是湿的,膝盖抖得厉害,走两步就撞翻了旁边的木凳。
顾昭盯着他泛白的指节,突然抓住他右手——掌心一道半寸长的血痕还在渗血,边缘翻着细碎的皮肉,和死者指甲里的纤维严丝合缝。
“你昨夜和死者搏斗过。”
顾昭的拇指压在那道伤痕上,老海痛得尖叫,“他指甲里的绳子,是你补渔网时蹭上的。”
老海猛地抽回手,踉跄后退两步,撞在身后的帮众身上。
罗莽突然跨前半步,刀柄“当”地磕在青石板上:“这囚犯是老子亲自挑的,你敢动他?”
顾昭没接话。
他从怀中摸出那片黑鳞,缓缓贴近老海的衣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蓝鳞突然颤动起来,像被风吹动的海藻,一下一下撞在老海的衣襟上。
“夜鲛甲片沾了施术者的血气。”
顾昭盯着老海瞬间惨白的脸,“没亲手把它塞进死者嘴里,碰不到这共鸣。”
全场哗然。
络腮胡刀手吼了句“狗贼”,抄起鱼叉就要冲过来。
老海突然嘶吼一声,反手去抓顾昭的眼睛——他指甲缝里还沾着半片渔网的碎线,在晨光里闪着刺目的光。
阿鲛早有防备,侧身一闪,飞起一脚踹在他腰眼上。
老海像条被拍在岸上的鱼,扑腾两下就瘫软了,嘴里首冒白沫:“我招!
我招!
是罗副帮主……他说只要我造出海怪杀人的假象,就放我……放我回家……”罗莽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猛地拔出战刀,刀鞘“当啷”掉在地上:“放屁!
老子什么时候……够了。”
沈清霜的声音像冰锥扎进海浪里。
她抬手,亲卫立刻冲上去按住罗莽的肩膀。
老海被拖走时,罗莽还在挣扎,刀身擦过顾昭的衣角,割破了一道细口——顾昭盯着那道口子,闻到了熟悉的沉水香,和他被冤时在凶案现场闻到的一模一样。
“你,留下。”
沈清霜转身时,披风扫过顾昭的手背。
她面纱下的眼睛第一次没了冷硬,多了几分审视,“阿鲛,带他去岛东木屋。”
顾昭垂眼盯着自己沾了血的袖口,喉间腥甜翻涌。
他能感觉到灵魂力像漏了底的瓦罐,每说一句话都在往下淌,但唇角却勾出半道极淡的笑——这一局,他赌赢了。
阿鲛领命时瞥了顾昭一眼,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
顾昭跟着他往岛东走,晨雾漫过他的肩背,远处传来海浪拍礁的声响。
他摸了摸颈间的铁锁,金属凉意透过皮肤渗进骨头——这岛,比他想象的更危险,但至少,他终于有了站在这里的资格。
岛东那间木屋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半缕阳光。
阿鲛把钥匙拍在他掌心时,顾昭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擂鼓,像涨潮,像所有未说出口的阴谋,正顺着海风,缓缓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