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张略显苍白的小脸。
今天，是东临城顾家一年一度的测灵大会，是决定所有适龄族人未来命运的一天。
房门被轻轻推开，侍女小翠端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裙走了进来，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三小姐，这是夫人特意为您准备的吉服。”
小翠将衣裙放在桌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大小姐说了，这件衣服她只穿过一次，沾了她的仙气，今天您穿上，定能测个好彩头。”
顾清薇的目光落在衣裙上。
那是一件流云锦裁成的裙子，质地柔软，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确实是难得的好料。
但顾清薇知道，这是堂姐顾清月的旧衣。
顾清月身形高挑，而自己尚在发育，穿上定然会显得宽大而不合身，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滑稽又可笑。
这哪里是沾喜气，分明是无声的羞辱。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伸出手，接过衣服。
指尖触及布料的冰凉，仿佛也凉到了心里。
“薇儿，快些。”
母亲林氏走了进来，神情紧张，眼底布满血丝，显然一夜未眠。
她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香气扑鼻。
“这是用灵谷熬的粥，快喝了，能让你精神好些。”
林氏将碗放在桌上，粥里稀薄的灵气袅袅升起，这是她能为女儿争取到的、最好的东西了。
顾清薇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灵气入腹，化作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流，却驱不散她心头的沉重。
“薇儿，记住，待会儿上台，什么都不要想，放空心神就好。”
林氏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手脚麻利地为她整理那件明显不合身的衣裙，试图将过长的袖口挽起，却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别扭。
“你爹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是盼着你的。
就算比不上你清月姐姐，好歹也得是个中品灵根，咱们这一房，才算抬得起头。”
房门外，父亲顾长风负手而立，挺首的脊背如同紧绷的弓弦。
他没有进屋，只是隔着门，用沉闷的声音说了一句：“时辰不早了，走吧。”
那声音里，没有鼓励，只有不容置喙的催促和沉甸甸的压力。
一家三口走在通往测灵广场的青石路上。
清晨的顾家大宅很是热闹，一路上遇到的族人，无一不是满脸喜气地奔赴同一个方向。
然而，这些喜气并不属于他们。
“二爷，恭喜恭喜啊！
听说大小姐昨日修炼又有所突破，今日测灵，定能再放异彩！”
一个管事满脸谄媚地向迎面走来的二叔顾长明拱手道贺。
顾长明，顾清月的父亲，如今顾家的实权人物，闻言抚须大笑：“哈哈，小女顽劣，当不得如此夸赞。”
话虽谦虚，眼中的得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他身后的顾清月，今日穿了一身火红色的劲装，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夺目而炽热。
她高傲地扬着下巴，对周围的奉承坦然受之，仿佛生来就该是世界的中心。
顾清薇一家三口默默地从旁边走过，像融入背景的影子，无人问津。
顾长风的脸色愈发阴沉，林氏则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只有顾清薇，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些谄媚的笑脸，看着二叔一家的风光无限。
她早己习惯了这种透明人的感觉，云端的凤凰，与泥里的麻雀，本就不是一个世界。
测灵广场早己人山人海。
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块三丈高的黑色石碑，碑身古朴，镌刻着繁复的纹路，这便是能测定人仙缘的“问仙碑”。
“下一位，顾小宝！”
随着主持长老洪亮的声音，一个虎头虎脑的小胖子紧张地跑上高台。
他深吸一口气，肉乎乎的小手按在了问仙碑上。
片刻后，问仙碑发出一阵沉闷的嗡嗡声，碑身亮起土黄色的光芒，虽然暗淡，却也稳定。
“下品土灵根，合格！”
长老高声宣布。
台下，小胖子的父母激动得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对于旁支的他们而言，只要能踏上仙途，哪怕只是最低的门槛，也是天大的幸事。
这种纯粹而朴实的喜悦，像一根小小的刺，轻轻扎在顾清薇的心上。
她不禁想，自己呢？
自己又能看到什么样的光？
一个又一个族人上台，广场上时而爆发出欢呼，时而响起惋惜的叹息。
气氛在紧张与期待中被推向***。
终于，主持长老清了清嗓子，用前所未有的激昂声音喊道：“下一位——有请我顾家麒麟女，顾清月！”
话音刚落，全场沸腾。
在万千目光的聚焦下，顾清月如一团烈火，骄傲地走上高台。
她不是走向石碑，而是仿佛在走向属于她的王座。
阳光为她加冕，万众为她臣服。
顾清薇在台下的人群中，抬头仰望着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她知道，属于顾清月的表演，开始了。
而她，只是这场盛大表演前，最微不足道的一点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