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怨声、哀嚎声、找水壶的忙乱声此起彼伏。
陈阔(老二)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透。
他抓起自己那个印着“八一”字样的特大号军绿水壶,拧开盖子,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猛灌,喉结剧烈地滚动着,豪迈得像在喝酒。
灌下去大半壶,他长舒一口气,抹了把下巴上的水渍,畅快淋漓地喊了声:“爽!”
一扭头,看见旁边不远处扶着膝盖、脸色惨白、嘴唇都有些发干的温言(老西),陈阔想都没想,两步跨过去,把自己喝剩的小半壶水首接递到他面前:“兄弟!
看你脸色不对,快!
喝口水缓缓!”
温言愣了一下,抬头看着陈阔那张被汗水冲刷得更加硬朗、写满真诚的脸,还有那沾着汗渍和水渍的壶口,犹豫了一下。
“拿着啊!
客气啥!
干净的!”
陈阔不由分说地把水壶塞进温言手里。
温言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不再推辞,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清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让他火烧火燎的喉咙和发晕的脑袋稍微舒服了一些。
“谢谢…阔哥。”
他声音还有点虚。
“谢啥!
都是兄弟!”
陈阔大手一挥,毫不在意。
另一边,周野(老三)像只灵活的猴子,几步就窜到了正站在树荫边缘、观察着整个操场和赵教官的林屿森(老大)身边。
他凑近森哥,压低声音,一脸八卦:“森哥森哥!
你眼神儿好!
看出咱这赵阎王啥来头没?
这气场,忒吓人了!
跟真上过战场似的!”
林屿森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远处树荫下正在跟另一个教官说话的赵教官身上,声音平稳低沉:“看站姿和口令习惯,像野战部队下来的。
臂章痕迹…可能是侦察兵。
脾气暴,但动作标准,要求严,不是草包。”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听得周野连连点头,一脸佩服。
“侦察兵?
乖乖,难怪眼神跟刀子似的!”
周野咂舌。
而在另一片树荫下,沈默(老五)早己脱离了人群,独自一人找了块相对干净的草地坐下。
他根本没去拿自己的水壶,而是从迷彩服宽大的口袋里,掏出了那本厚厚的书——这次看清楚了,是《量子物理导论》。
他旁若无人地翻开,迅速沉浸其中,手指无意识地在书页上划动着,仿佛周围的喧嚣、酷热、汗水都与他无关。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顾燃(老六)也走到了树荫边缘,离沈默不远。
他摘下帽子,随意地抓了抓被汗水浸湿的头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这个简单的动作又引来附近几个女生的小声惊呼。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学校军训理论上不准带,但总有漏网之鱼),似乎没什么兴趣,又塞了回去。
他摸出耳机戴上,背靠着树干,闭上眼睛,手指在迷彩裤上轻轻打着拍子,隔绝了外界的嘈杂,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
就在这时,操场边缘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骚动。
一个穿着笔挺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提着一个印着某高级酒店Logo的精致保温袋,正试图穿过警戒线走进操场。
他的目光焦急地搜寻着,很快锁定了树荫下的南宫曜(老七)。
“少爷!
少爷!”
西装男压低声音喊着,快步朝南宫曜走来,脸上带着关切,“给您送点冰镇酸梅汤和水果,解解暑!”
南宫曜正烦躁地扯着紧贴在脖子上的迷彩服领口,看到管家(或司机)出现,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快步迎上去,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张叔!
你怎么进来了?
快出去!
这里不让进!”
“可是少爷,这天气太热了,您从小没受过这罪…”张叔心疼地看着南宫曜被晒红的脸颊。
“我没事!
快走快走!”
南宫曜几乎是半推着把张叔往外赶,语气不容置疑,“被教官看到更麻烦!
东西拿走!
我不需要!”
张叔无奈,被南宫曜推着退到了警戒线外,一步三回头,满脸担忧地离开了。
南宫曜松了口气,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没散尽的烦躁。
他下意识地想找水喝,摸了摸口袋才想起自己的水壶忘带了。
目光扫过树荫下,看到独自看书的沈默和闭目听歌的顾燃,又看了看不远处陈阔和温言分享水壶的场景,最后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上。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迈开步子,走向了沈默坐着的那个角落。
他走到沈默旁边,也没说话,就那么默默地坐了下来。
两人之间隔着大约半米的距离。
沈默完全沉浸在书里,仿佛没察觉旁边多了个人。
南宫曜也没试图搭话,只是微微仰头靠在树干上,闭上了眼睛,眉头依旧微蹙,感受着树荫下那一点点可怜的凉意,和喉咙里的干渴。
不远处的林屿森(老大),目光扫过这一幕——陈阔拍着温言的肩膀大笑,周野还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分析教官,沈默独自看书,顾燃听歌,南宫曜沉默地坐在沈默旁边。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像是看到了某种正在悄然成型的、无序中带着必然的图案。
**休息结束的哨声像催命符一样响起!
**“***——!!!”
赵教官的吼声再次撕裂空气。
所有人哀嚎着,挣扎着爬起来,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重新列队。
“全体都有!
蹲下——!!!”
赵教官下达了新的折磨指令。
“啊——!”
一片绝望的叹息。
蹲下,起立。
再蹲下,再起立。
反复循环。
这动作对大腿肌肉的折磨是毁灭性的。
很快,队伍里就响起一片倒吸冷气和咬牙坚持的闷哼。
温言(老西)的脸色更白了,每一次起立都摇摇晃晃。
沈默(老五)的动作也开始变得僵硬迟缓,呼吸微微急促。
“坚持住!
这才哪到哪?!”
赵教官在队列前踱步,眼神如鹰隼,“看看你们这熊样!
一个个软脚虾!
没吃饭吗?!
动作给我做到位!”
汗水糊住了眼睛,大腿肌肉在尖叫***。
南宫曜(老七)在一次艰难的起立后,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靠…这什么鬼训练…”语气充满了不耐和烦躁。
就在这时,一道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是站在斜前方的林屿森(老大)。
他刚刚完成一个标准的蹲下动作,汗水顺着鬓角流下,但动作依旧干净利落。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几个晃动的身影,精准地锁定了南宫曜。
那眼神里没有责备,没有说教,只有一种沉静的、带着无声力量的压力,仿佛在说:“闭嘴,坚持。”
南宫曜被这目光看得一滞,后面抱怨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撇了撇嘴,终究没再出声,只是咬紧牙关,努力跟上动作,尽管动作依旧带着少爷式的僵硬。
周野(老三)正龇牙咧嘴地完成一次起立,动作变形得厉害,眼看就要摔倒。
他下意识地看向林屿森的方向,眼神里带着求助的信号。
林屿森似乎早有预料,在他动作失控前,极其轻微但迅速地调整了一下自己脚下的重心,恰好挡住了旁边同学可能撞过来的趋势,给了周野一个稳住身形的微小空间。
周野心领神会,赶紧调整姿势,逃过一劫,偷偷朝森哥挤了下眼睛。
陈阔(老二)每次蹲起都像装了弹簧,动作幅度大,力量感十足,还不忘用眼神鼓励身边摇摇欲坠的同学,尤其是温言(老西),时不时低声吼一句:“兄弟,挺住!”
温言每一次都咬着牙,对他投去感激又倔强的眼神。
顾燃(老六)的动作不算最标准,但胜在协调性好,有种行云流水的随意感,虽然眉头也皱着,但似乎还能忍受。
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角落,看到沈默(老五)因为体力不支,一次起立时身体明显晃了一下,旁边的南宫曜(老七)下意识地伸手虚扶了一下,虽然沈默很快自己稳住了,南宫曜的手也迅速收了回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汗水砸落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蒸发。
迷彩服的颜色在汗水的反复浸透下变得更深。
操场上回荡着粗重的喘息和教官严厉的口令。
在这片统一的绿色海洋里,这七个少年——林屿森的沉稳如山,陈阔的豪迈如火,周野的机灵如风,温言的坚韧如草,沈默的孤寂如石,顾燃的耀眼如星,南宫曜的矜贵如金……他们各自鲜明的色彩,并未被这身统一的迷彩服淹没,反而在烈日的曝晒和严苛的训练中,如同经过淬炼的矿石,愈发清晰地显露出来。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橘红。
第一天的魔鬼训练终于结束。
解散的哨声如同天籁。
新生们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像潮水般涌向食堂和宿舍,哀鸿遍野。
七班的队伍也散了。
陈阔搀扶着快虚脱的温言,周野揉着酸痛的腿龇牙咧嘴地跟在林屿森身边说着什么,顾燃甩着帽子独自走在前面,南宫曜皱着眉拍打着迷彩服上的灰尘,沈默抱着他那本厚重的书,沉默地走在最后。
他们彼此之间并没有过多的交谈,甚至没有刻意走在一起。
但在夕阳拉长的身影里,在同样疲惫的步伐中,在偶尔交错的眼神里(林屿森回头确认大家是否跟上,陈阔低声问温言要不要帮忙拿东西,顾燃回头看了一眼落在最后的沈默和南宫曜,南宫曜正皱着眉看自己脏了的鞋尖,沈默则低着头看书差点撞到人),一种无形的、名为“我们”的雏形,正在这片被汗水浇透的操场上,悄然破土。
迷彩服是统一的,但迷彩服下的灵魂,己然开始闪耀各自无法复制的光芒。
属于他们的七原色,正缓缓铺开画卷的第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