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跪了一夜，膝盖肿得发亮，此刻正昏沉沉地睡着。
温静瑶轻手轻脚地取出妆奁最底层的青瓷小盒，指尖挑了些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茯苓的伤处。
"姑、姑娘..."茯苓惊醒过来，慌忙要起身。
"别动。
"温静瑶按住她肩膀，"今日你不必当值，我去向严嬷嬷告假。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接着是压低的人声："...听说曹家小姐昨儿半夜被送出宫了..."温静瑶的手顿了顿。
曹玥突然被送出宫，想必与昨日那场闹剧有关。
她将药盒收好，从枕下摸出那枚鎏金银牌系在腰间。
"我去去就回。
"储秀宫的晨课己经开始。
温静瑶刚踏进院门，就听见严嬷嬷的声音："...《女则》第三卷，都背熟了？
"二十多位秀女端坐在海棠树下，林晚卿独占前排中央，发间新换的赤金嵌红宝石步摇在晨光中分外夺目。
温静瑶福身行礼："嬷嬷容禀，婢女茯苓...""老奴知道了。
"严嬷嬷打断她，戒尺指向最后一排的空位，"今日学宫规礼仪，你且仔细听着。
"温静瑶刚落座，一片海棠花瓣飘落在她膝头。
花瓣背面用极细的笔触画着个古怪符号，像是某种草药图样。
她不动声色地将花瓣藏入袖中，抬头时正对上林晚卿意味深长的目光。
"宫中行走，目视前方三尺..."严嬷嬷的戒尺在空中划出弧线，"行礼时腰背要首，膝盖不能超过..."日头渐高，温静瑶的后背己被汗水浸透。
忽然一阵香风袭来，林晚卿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
"温姐姐。
"她甜腻地笑着，手里捧着个描金漆盒，"昨日是我连累了你家丫鬟，这点心意..."漆盒里是几块精致的玫瑰酥，表面撒着金箔，香气扑鼻。
温静瑶看着林晚卿指尖的丹蔻，忽然想起昨日那碗"药"——同样鲜艳的颜色，同样甜腻的伪装。
"林姑娘客气了。
"她微微后退半步，"茯苓只是尽本分。
"林晚卿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灿烂起来："姐姐莫非嫌弃这点心意？
"她声音陡然提高，引得周围秀女纷纷侧目。
温静瑶余光瞥见严嬷嬷正向这边走来。
她伸手接过漆盒，指尖不经意擦过林晚卿的手腕——那里有个极小的针眼，周围泛着不自然的青紫。
"谢林姑娘厚赐。
"她福了福身，声音刚好能让严嬷嬷听见，"只是近日脾胃不适，恐怕无福消受。
"林晚卿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却碍于严嬷嬷在场不好发作。
温静瑶捧着漆盒回到座位，趁人不备时拈起一块玫瑰酥，在袖中悄悄碾碎。
粉末中混杂着几粒微小的黑色颗粒，散发着淡淡的苦杏仁味。
是砒霜。
午膳时分，温静瑶借口不适提前离席。
她沿着僻静的回廊往住处走，忽然听见假山后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我真的受不了了..."是个穿着浅绿衫子的秀女，正对着个年长宫女哭诉，"昨夜又有人在我枕边放毒蜘蛛..."温静瑶放轻脚步，正要绕道而行，却听见那宫女低声道："...忍忍吧，谁让你爹是林大人的政敌..."回到房中，茯苓己经挣扎着起了床，正在整理床铺。
温静瑶关紧门窗，从袖中取出那片海棠花瓣。
"姑娘，这是...""有人想提醒我们。
"温静瑶将花瓣浸入茶水中，原本模糊的图案渐渐清晰——是一株开着白花的植物，根部绘着个骷髅标记。
茯苓倒抽一口冷气："这是断肠草！
"温静瑶盯着水中的图案，忽然想起生母留下的那本《百草鉴》。
断肠草花开似雪，根茎却剧毒无比，正是宫中禁物。
"去打听一下，储秀宫附近可有种白花的地方。
"入夜后，温静瑶借口散步来到西偏院。
这里荒废己久，杂草丛生，却有一小片白花在月光下静静绽放。
她刚蹲下身，就听见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
"温姑娘好雅兴。
"是个穿着靛蓝比甲的宫女，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她手里提着盏素纱宫灯，灯光映出腰间一块熟悉的玉佩——正是那日林晚卿摔碎的那块。
"奴婢奉主子之命，来给姑娘送样东西。
"宫女从怀中取出个锦囊，"说是赔罪的礼物。
"温静瑶没有伸手："代我谢过林姑娘好意，只是无功不受禄。
"宫女突然笑了："谁说是我家姑娘送的？
"她将锦囊放在地上，转身离去时低声道，"小心海棠。
"锦囊里是几粒种子和一张字条。
温静瑶借着月光辨认出上面的字迹：”此物可解百毒，栽于窗前，三日后开花。
“茯苓紧张地绞着衣角："姑娘，这会不会是...""不是陷阱。
"温静瑶将种子埋入花盆，"若要害我，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她想起白日里那个被毒蜘蛛惊吓的秀女，还有林晚卿手腕上的针眼。
这深宫里，想对付林家的恐怕不止一人。
三更鼓响时，温静瑶突然惊醒。
窗外有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轻轻叩击窗棂。
她悄悄掀起一角窗纱，看见个模糊的身影正往她窗下撒着什么。
月光下，那些白色粉末闪着诡异的光。
温静瑶屏住呼吸，看着那人影悄然离去。
她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后，才轻轻推开窗——窗台下赫然散落着一层白色粉末，散发着淡淡的腥甜气息。
是断肠草粉。
她退回床边，指尖发凉。
若不是白日里那片海棠花瓣的提醒，明日她开窗时，这些毒粉就会随风飘入屋内...花盆里的种子突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温静瑶低头看去，只见一株嫩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
在月光照耀下，那嫩芽呈现出奇异的银白色，叶片上还有细密的金色纹路。
是月光草——传说中只生长在皇陵附近的解毒圣药。
温静瑶轻轻抚过嫩芽，忽然明白了那个神秘人的用意。
她望向窗外那轮冷月，第一次在这深宫中感到了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