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笔记本摊在展柜上，纸页边缘泛着旧茶渍，像被时间泡软的琥珀。
"各位请戴上这个。
" 她的声音裹着美术馆特有的混响，"三十秒后告诉我，《恒常之影》上有没有浮动的蓝点。
"许盾站在安防控制台后，腕表金属表带硌着腕骨。
他盯着墙上那幅抽象画 —— 黑色漩涡纹路里渗着银灰，像被揉皱的铅箔。
调试红外警报器时，他发现本该鲜红的警示灯被涂成了亚光灰，此刻正随着环境光忽明忽暗，像颗患了白内障的眼珠。
"有！
我看到蓝点了！
" 穿米色西装的观众举手，镜片后的眼睛发亮。
"我也看到了，在右下角！
" 戴贝雷帽的女孩捏着裙角。
林梦江垂眸在笔记本上速记，发梢扫过锁骨。
许盾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件墨绿丝绒裙，领口别着枚蛇骨胸针 —— 后来才知道，那是策展人苏曼送的。
"实际是白光。
" 林梦江摘下自己的滤光镜，"你们的视觉系统在补全记忆里的 应有色彩 。
" 她合上笔记本时，许盾瞥见内页用红笔写着：恒常性 = 最大认知牢笼。
展厅突然响起松节油的刺鼻气味。
夏小觉从展柜后探出头，霓虹色指甲敲了敲《恒常之影》的玻璃罩："这画闻起来像... 溺水时的蓝。
" 她歪头，水晶手链在灯光下折射出彩虹，"就是那种，肺里灌着水还拼命睁着眼，看到的天的颜色。
"苏曼踩着细高跟过来，几何纹套装的棱线割出冷硬的影子。
她指尖抚过林梦江的笔记本，蛇骨项链在锁骨间晃动："林老师的实验很有趣，但明天开幕夜要是观众戴着滤光镜看展 ——" 她抬眼笑，"怕是要投诉我们破坏艺术体验。
"许盾的警报器突然发出蜂鸣。
他凑近屏幕，红外监测显示，《恒常之影》的画框区域温度正在缓慢下降，像有双无形的手在抽走热量。
凌晨两点的美术馆像座陵墓。
许盾的腕表指针划过 "2" 时，监控室的红色警报炸响。
他扑到屏幕前 —— 本该显示《恒常之影》的画面里，只有空荡的画框，黑色纹路像被橡皮擦抹掉了。
"不可能。
" 他猛拍控制台，"温感系统显示画框区域温度骤降 15℃，但门禁记录没有异常进出！
"脚步声由远及近。
王大庆的核桃木拐杖敲在大理石地面，金属鞋钉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早说那修复师不靠谱！
" 他指节捏得发白，"三年前他开我车出车祸，非说挡风玻璃外是毒雾 —— 现在倒好，首接把画弄没了！
"许盾这才注意到，杨帆缩在墙角，单眼镜片裂了道细纹。
松节油味从他指尖渗出来，在空气里结成小团："我... 我值夜班时，警报灯是灰色的。
" 他喉结滚动，"像... 像夕阳照在旧墙上的颜色。
""色弱！
" 王大庆拐杖砸向墙角的色卡测试板，蓝绿两色卡片哗啦啦散了一地，"三年前他把树叶绿看成毒雾，现在把危险红光看成夕阳 —— 这种人根本不该碰艺术品！
"杨帆突然蹲下，指尖抠着地面。
许盾看见他后颈冒出汗珠："那天... 我开王总的车，树影扫过挡风玻璃，绿得太浓了。
" 他声音发颤，"像老家化工厂泄漏的毒雾，我爸就是被那种绿雾呛死的... 我猛打方向盘，撞上了护栏..."夏小觉的紫外线手电突然亮起。
冷白光扫过空画框边缘，两道淡绿色荧光标记像被唤醒的萤火虫，在玻璃上明明灭灭："这是修复时防替换的标记。
" 她歪头，"要是画被撕走，标记该断裂才对。
"许盾蹲下身，腕表荧光映出地面。
他注意到，画框正下方的大理石砖缝里，有半枚被踩碎的单眼镜片 —— 和杨帆脸上那枚裂璺完全吻合。
全息投影亮起时，展厅像被泼了桶液态星光。
林梦江站在投影中央，琥珀笔记本在红光下泛着血晕："监控里的 消失 ，是场精心设计的知觉劫持。
" 她抬手，投影里的巡逻员走到 45° 角位置，"当他的视线与监控镜头成这个角度时，《恒常之影》的黑色纹路刚好和像素格——重合 "许盾倒抽冷气。
投影画面里，画框的轮廓正在溶解，黑色漩涡像滴进墨汁的水，眨眼间就和背景融为一体。
"整体性误判。
" 林梦江的声音像根细针，"你们的视觉系统把纹路和像素格拼成了完整背景，于是 主动 忽略了本该存在的画。
"夏小觉突然拽住苏曼的手腕。
蛇骨项链上的绿宝石在紫外线下泛着妖异的红："这石头能折射红外光。
" 她的霓虹指甲点向许盾的安防控制台，"昨晚温度骤降的数据，是你用宝石干扰了温感传感器吧？
"苏曼的笑容裂开了缝。
她扯松领口的蛇骨项链，几何纹套装的棱角刺得人生疼："那又怎样？
保险公司的赔偿金够建十个新展厅！
" 她转向林梦江，眼尾扬起的弧度像把刀，"你早看破了，却放任我做实验 —— 你和我有什么区别？
"展厅突然断电。
黑暗里，许盾的腕表荧光亮起，在墙面投下微弱的光。
他瞥见墙角砖缝里有道反光 —— 是《恒常之影》的银灰纹路，边缘还沾着枚淡粉色唇印，和苏曼今天涂的口红色号分毫不差。
应急红灯亮起时，林梦江合上了笔记本。
红色灯光透过纸页，照出内页密密麻麻的实验记录："7 月 15 日，苏曼提供 300 名观众的知觉数据；8 月 2 日，测试埃姆斯房间角度对监控的影响...""我们都困在自己的知觉牢笼里。
" 她望着被保安按住的苏曼，声音轻得像叹息，"有人想打破它，有人想利用它。
"林梦江笔记："知觉是面哈哈镜 —— 选择性让我们只看想看的，解释性用经验扭曲真相，整体性把碎片拼成谎言，恒常性则用稳定感把我们锁进认知囚笼。
真正的危险不在外界，而在我们坚信 看到即真实 的那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