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初夏阳光透过梧桐叶隙洒下斑驳光影,却暖不透她心头的滞涩。
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氛与彩妆甜腻交织的气息,那是属于上流社会的精致,却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苏小姐,抬下下巴。”
造型师阿Ken的声音温和响起,细眉笔在她眉骨上轻划。
冰凉触感让她屏住呼吸,镜中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眼底的茫然未散,却被精致妆容覆上了层疏离的光晕。
腮红让苍白脸颊有了血色,唇釉掩去了干裂,连眼下的青黑都被遮瑕温柔隐去,仿佛那个为医药费奔波的苏晚,己被藏进这层光鲜皮囊。
林薇坐在不远处,翻着礼服画册,时不时抬眼打量,像审视待完成的艺术品。
“阿Ken,傅先生交代了,妆容要清淡,突出气质,别弄成浓妆艳抹的样子,失了分寸。”
她语气带着职业严谨,目光扫过苏晚时,总藏着不易察觉的评估,仿佛在确认这件“商品”是否达标。
“放心吧林助理,”阿Ken手上不停,语气自信,“傅先生要的是‘润物细无声’的精致,不是张扬。
苏小姐底子好,稍作修饰就够惊艳了。”
他用指腹按压苏晚的苹果肌,让腮红更自然,“皮肤细得像剥壳鸡蛋,就是太瘦了,眼下得用提亮液盖盖。”
苏晚垂眸避开镜中自己。
林薇是傅斯年的特助,从昨天起就寸步不离,说是“协助处理傅太太事宜”,实则更像监督员。
方才去洗手间,她听见林薇在走廊汇报:“傅先生,苏小姐状态还好,妆容按您要求做的……”那一刻她才懂,自己的每处细节,都在傅斯年掌控中。
上妆用了两小时。
阿Ken放下唇釉时,苏晚望着镜中自己恍惚了。
浅棕眉形柔化了倔强眉骨,内眼线勾出含蓄风情,豆沙唇釉衬得肤色愈白,却不过分夺目。
没有浓墨重彩,却恰好放大了她的温婉。
阿Ken后退两步,绕着她欣赏:“完美。
现在扔进名媛堆里,也挑不出错处。”
“眼尾稍扬点,显得有神,”阿Ken补了句,像想起什么,“傅先生喜欢聪明通透的样子,别总低头像受了委屈。
宴会上多抬眼,底气足些,没人敢欺负你。”
这话像细针刺来。
苏晚猛地抬头,撞进镜中自己的眼睛——那里确实藏着太多委屈,可在这场交易里,这些情绪最不值钱。
她深吸一口气,学着豪门女主扬了扬下巴,却只觉浑身僵硬。
发型师上前时,发胶的花香混着吹风机的暖风拂过颈后。
苏晚闭着眼,听着剪刀修发的轻响,脑中反复回响傅斯年的话:“记住你的身份,不该说的别说,不该做的别做。”
她的身份,不过是用弟弟医药费换来的契约妻,是装点门面的工具,是不能逾矩的“傅太太”。
“好了。”
发型师的声音拉回思绪。
镜中女孩梳着低马尾,几缕碎发垂在颊边,中和了严肃。
苏晚碰了碰发尾,发胶的黏腻像层无形的束缚。
“去试礼服首饰吧。”
林薇起身,“傅先生在顶楼会所留了试衣间。”
黑色轿车驶入商圈,停在傅氏旗下的摩天大楼前。
侍者拉开车门时,苏晚攥紧裙摆,望着首插云霄的建筑,像只误入天鹅湖的丑小鸭。
顶楼试衣间大得惊人,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天际线。
十几个衣架挂满礼服,从缎面长裙到刺绣纱裙,每件都标着能让普通人奋斗十年的价格。
林薇解释:“这些是傅先生让人连夜从各品牌调来的,您慢慢挑。”
苏晚指尖拂过冰凉面料。
象牙白蕾丝裙镶满水钻,怕勾破;酒红丝绒裙领口太低,不合她性子;银灰亮片裙太耀眼,不符合“不张扬”的要求。
她一件件看过去,心头像压着石头。
最终,她停在米白色真丝长裙前。
款式简单,V领恰到好处,腰间缎带,及地长度,无多余装饰,却透着低调质感。
标签是陌生的意大利品牌,手感却最舒服。
“就这件。”
她轻声说。
林薇打量后点头:“眼光不错,这是意大利设计师私人订制,全球***三件,很符合傅先生的要求。”
她让人取下礼服,补充道,“傅先生说,穿得舒服最重要,毕竟要待一整晚。”
苏晚心头微动。
傅斯年竟会考虑“舒服”这种细节?
她原以为他只在乎“体面”。
试衣间里,真丝面料轻得像水,贴在皮肤上却带凉意。
整理裙摆时,她发现领口有朵极细的玉兰花刺绣,针脚密得几乎看不见。
原来再简单的设计,也藏着不为人知的心思,就像这场交易婚姻,谁知道背后有多少算计?
选首饰时,林薇拿起钻石项链:“这是傅先生拍下的古董‘星芒’。”
钻石光芒晃得她睁不开眼,苏晚摇头:“太贵重,怕弄坏。”
林薇意外却没坚持,换了对南洋白珠耳钉:“这个衬你肤色。”
珍珠温润,苏晚点头应了。
下午西点,车子驶回云顶公馆。
客厅里,张妈正摆着下午茶,三层点心架上满是马卡龙、司康饼,旁边是伯爵茶。
“苏小姐,尝尝?
傅先生特意从巴黎空运来的甜点师做的。”
张妈比林薇亲切得多。
苏晚坐下,拿起司康饼却没胃口。
弟弟今天该做第二次检查了,她想打电话,又怕傅斯年觉得“多事”,只能把担忧压在心底。
玄关传来脚步声时,傅斯年回来了。
他脱下西装,深灰衬衫松开两颗扣子,少了凌厉多了松弛。
目光从苏晚的发型、礼服到耳钉扫过,最终停在她脸上。
“尚可。”
他吐出两字,听不出情绪。
苏晚手微微收紧:“谢谢傅先生。”
傅斯年拿起财经报纸翻阅,客厅只剩报纸翻动与挂钟滴答声,压抑得让人坐立难安。
苏晚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时不时扫过来,像检查即将出厂的商品。
“晚宴上会遇到很多人,”傅斯年忽然开口,视线仍在报纸上,“傅家亲戚、生意伙伴,还有些闲人。
我二叔家的女儿可能会来,性子首,说话不好听,你别往心里去。”
苏晚没想到他会提醒这个,连忙点头:“我明白。”
“不该问的别问,不该接的别接,”他声音平淡,“有人挑衅不用理会,我会处理。
但如果给我惹麻烦……”他抬头,目光锐利如刀,“苏小姐该清楚后果。”
苏晚心跳漏了一拍:“我明白,不会给你添麻烦。”
她知道“后果”指什么——弟弟的医药费,她唯一的软肋,被他牢牢攥着。
傅斯年似乎满意,低头看报:“六点半出发。”
“好。”
苏晚几乎是逃着回了客房,靠在门后抚着胸口喘气。
镜中那个精致的“傅太太”让她陌生,这层外壳下,是为弟弟卑躬屈膝、在豪门里战战兢兢的自己。
手机震动时,是医院的短信:“苏先生指标趋于稳定,今晚可转普通病房。”
苏晚看着短信,眼眶红了。
这是这段时间第一个好消息,她飞快回复:“谢谢医生。”
原来这场戏,也不是全无意义。
至少,弟弟在好起来。
六点半,敲门声准时响起。
“苏小姐,该出发了。”
苏晚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眼镜中自己,打开了门。
夜色渐浓,别墅灯光晕出温暖光晕,却藏着数不清的暗涌。
黑色宾利载着的,不仅是精心装扮的“傅太太”,还有一场注定纠缠的命运。
苏晚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握紧了手心——无论接下来遇到什么,她都必须撑下去。
为了弟弟,也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