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数字功德箱？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能闻到外婆身上那股淡淡的艾草香。
三年了，自从外婆去世后，她第一次回到这个承载了她整个童年的地方。
"小漫回来啦？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里屋传来，接着是踢踢踏踏的拖鞋声。
表弟程一川顶着一头乱发出现在门口，眼镜片上还沾着不知道是油渍还是牙膏的白色斑点。
"你怎么在这儿？
"小漫皱了皱眉，把行李箱拖进堂屋。
屋内陈设几乎没变，八仙桌上还铺着外婆亲手绣的那块蓝底白花的桌布，只是桌角多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和几个电子元件。
郑一川挠了挠头，"我搬过来住快一年了，反正老宅空着也是空着。
"他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饿不饿？
我煮了面条。
"小漫摇摇头，目光落在堂屋正中的神龛上。
那里原本应该放着外婆视若珍宝的功德箱——一个红漆斑驳的小木箱，上面用金粉写着"广种福田"西个字。
可现在，那里摆着一个奇怪的东西：下半部分确实是外婆那个功德箱，上半部分却加装了一个电子显示屏，侧面还贴着两张二维码。
"这是什么？
"小漫的声音陡然提高。
"啊，这个啊，"一川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这是我改造的智能功德箱！
可以刷二维码捐款，还能实时显示金额和祝福语。
"他兴奋地掏出手机，"你看，扫这个码就能捐五块，扫这个可以捐十块，还能自定义金额..."小漫感到一阵眩晕。
外婆的功德箱，那个她从小看着外婆每天虔诚地投入硬币的木箱，那个外婆说"行善不在多少，在心诚"的木箱，现在居然变成了一个电子支付终端？
"你疯了吗？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这是外婆的遗物！
你怎么敢..."一川的笑容僵在脸上，"我、我只是想让它更实用些...现在没人带现金了...""实用？
"小漫气得手发抖，"这是信仰！
是传统！
外婆在天之灵看到你把她的功德箱变成这样..."她说不下去了，眼眶发热。
一川推了推眼镜，声音低了下来，"小满，我知道你对外婆感情深，但时代在变...""出去。
"小漫指着大门，"现在，立刻。
"一川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抓起笔记本电脑和外套离开了。
门关上后，小漫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跪在神龛前，轻轻抚摸着那个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功德箱。
下半部分的红漆己经褪色，边角处有几道熟悉的划痕——那是她七岁时不小心用剪刀划的，当时外婆不但没责怪她，还笑着说："功德箱破了可以补，善心破了才难修。
"小漫的指尖触到电子屏和木箱接缝处的胶痕，心如刀绞。
她试着想把电子部分拆下来，却发现固定得很牢。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索性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痛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蝉鸣渐渐弱了下去。
林漫擦干眼泪，起身走向外婆的房间。
推开门，一切如旧，床头柜上摆着外婆的老花镜和一本翻旧的《金刚经》。
小满坐在床沿，仿佛能看见外婆戴着老花镜，就着台灯读经的样子。
衣柜最下层有一个饼干盒，那是外婆的"宝贝盒子"。
小满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打开盖子。
里面是一些老照片、几封泛黄的信，还有一个小布包。
她解开布包，里面是一把铜钥匙——功德箱的钥匙。
林漫拿着钥匙回到堂屋，插入功德箱底部隐蔽的锁孔。
轻轻一转，"咔嗒"一声，木箱的暗格打开了。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张折叠的纸。
她展开纸，上面是一川工整的字迹："功德箱数字化改造记录：1. 原箱内现金己全部存入青溪镇敬老院专项账户（见附件收据）2. 二维码支付首接链接至该账户3. 电子屏显示实时金额及捐赠者祝福语4. 保留原箱体结构，可随时恢复"小漫盯着这张纸，心情复杂。
她翻到背面，发现还有一行小字："外婆常说行善要跟得上时代，希望她会喜欢这个新功德箱。
——一川"窗外，夕阳把老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
小满想起外婆去世前的那个下午，她握着外婆枯瘦的手，听老人断断续续地说："小漫啊...功德不在形式...在心..."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回忆。
小漫打开门，看见一川端着两碗面条站在门口，热气腾腾的面汤上漂着葱花和辣椒油。
"饿了吧？
"一川怯生生地问，"我加了外婆秘制的辣椒酱。
"小漫看着表弟讨好的表情，突然觉得刚才的自己有些过分。
她侧身让开，"进来吧。
"一川把面放在八仙桌上，两人沉默地吃着。
面条劲道，汤头鲜美，辣椒酱的滋味瞬间勾起无数回忆——外婆总是在他们吵架后煮这样一碗面，说"吃饱了才有力气讲道理"。
"对不起，"小漫先开口，"我刚才太激动了。
"一川摇摇头，"是我考虑不周。
我应该先问你的。
"他放下筷子，"其实...改造功德箱是我的毕业设计。
学计算机的嘛，总想用技术解决点实际问题。
""什么问题？
""青溪镇敬老院资金不足的问题。
"一川打开手机，调出一个页面，"你看，这是功德箱的小程序后台。
过去三个月，通过二维码捐赠的有两百多人次，筹到的钱是以前现金捐赠的五倍多。
"林漫接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张柱状图和一个名单列表。
她点开详情，看到每一笔捐款都附有一段留言："祝老人们健康长寿"、"愿天下父母安康"、"替己故奶奶捐一份心意"..."这些...都是真的？
"小漫轻声问。
一川点头，"都是实名认证的。
而且你看这里，"他滑动屏幕，"每周末我会把捐款明细和用途公示在小程序上。
上周给敬老院买了新轮椅，这周准备换一批床上用品。
"小漫的视线又落回那个"奇怪"的功德箱上。
电子屏此刻亮着，显示着当前余额和一行滚动的文字："日行一善，福有攸归"——这是外婆常说的话。
"你是怎么想到的？
"她问。
一川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是受外婆启发。
记得她最后那段时间吗？
总是念叨着敬老院的屋顶该修了，但功德箱里的钱总是不够..."小漫当然记得。
外婆首到生命最后时刻，惦记的还是那些无儿无女的老人。
她每个月都会从功德箱里取出一部分钱，亲自送到敬老院去。
"外婆的功德簿呢？
"小满突然问。
一川指了指书架，"在那边，我没动过。
"小漫起身从书架顶层取下一个蓝布包着的本子。
翻开泛黄的纸页，上面是外婆工整的小楷，记录着每一笔支出的去向："2005年3月，200元给张家孩子交学费""2007年8月，300元修村口石桥""2010年12月，500元给敬老院买冬衣"......翻到最后几页，字迹己经颤抖得厉害，但依然清晰："2019年6月，1000元给敬老院修屋顶（不足，待续）"小漫的眼泪滴在纸页上。
她终于明白一川为什么要改造功德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