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蛋正蹲在货架后面整理那些己经过期三天的薯片，听见脚步声连头都懒得抬。
"泡面右手边第二排，关东煮己经凉了，啤酒买三送一但建议你别喝——"他慢悠悠地拖着调子，"这牌子难喝得像是用老板的洗脚水酿的。
""我不是来买东西的。
"这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王蛋这才慢吞吞地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薯片渣。
站在收银台前的是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子，头发被雨水打湿成一绺一绺的，眼睛下面挂着两个深紫色的眼袋。
王蛋从柜台里摸出一根草莓味棒棒糖，塑料包装上印着"人生就像棒棒糖，甜不甜得先舔一口才知道"。
他一边拆包装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那你是来干嘛的？
借厕所？
不好意思，本店厕所仅供消费满20元且不占用超过5分钟的VIP客户使用——或者你可以去隔壁网吧，听说那里的厕所门板上写满了比莎士比亚悲剧还精彩的人生故事。
"男人没笑，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然后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啪"地拍在玻璃柜台上。
王蛋低头一看，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王蛋，你是我见过最差劲的店员。
“"哇哦，"王蛋把棒棒糖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这是差评？
投诉？
还是你半夜失眠写的自由体诗？
如果是诗的话，建议下次加上标点符号，现在这样读着容易窒息。
""是事实。
"男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铰链，"上周三晚上，我来买烟，你跟我说抽这个牌子的人一般活不过五十。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己经瘪了的香烟，"然后你推荐了一款更贵的。
"王蛋歪着头想了想。
他每天怼的顾客实在太多了，但隐约记得是有这么回事。
那天晚上下着大雨，这个浑身湿透的男人来买烟，他随口说了句实话——那牌子确实是最劣质的烟草，焦油量高得能当油漆用。
"所以呢？
"王蛋把棒棒糖从左边腮帮子顶到右边，"你是来要求道歉的？
还是要我给你退差价？
如果是后者，建议你试试这款老板跑路全场五折的薯片，口感酥脆，就像你的职业前景。
"男人突然笑了，那笑容让王蛋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不是开心的笑，而是那种"我终于找到人背锅了"的笑。
"都不是。
"男人深吸一口气，王蛋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味里混着一股医院消毒水的气息，"我是来告诉你——你说对了。
"他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缓缓展开。
王蛋眯起眼睛，那是一张体检报告，最上面用加粗字体印着"疑似恶性肿瘤，建议进一步检查"。
"肺癌早期。
"男人说，声音轻得像在谈论别人的事情，"医生说幸好发现得早，还能治。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但你知道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吗？
"便利店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冰柜发出"嗡嗡"的***声。
王蛋嘴里的棒棒糖突然没了味道，甜得发苦。
"我想到的是——那个***店员说的居然是真的。
"王蛋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塑料棍上沾着唾液，在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他盯着看了两秒，然后"啪"地一声扔进垃圾桶。
"行吧。
"他弯腰在收银台底下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包印着卡通笑脸的糖果，"戒烟糖，送你，不算钱。
"他把糖推过去，包装上印着"每一口都是新生"的标语，"这玩意儿比烟健康，比人生甜——虽然甜得有点假。
"男人盯着那包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香烟盒。
王蛋注意到他的指甲发黄，指节粗大，是常年抽烟的人特有的手。
"你这人..."男人突然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嘴上刻薄，倒是挺会挑东西。
""职业病。
"王蛋耸耸肩，从货架上抽出一包红色包装的辣条扔在柜台上，"就像这款前任的眼泪辣条，看着狠，其实后劲也就那样。
"包装袋上印着大大的标语："辣得清醒，痛得明白"。
男人拿起辣条看了看，又放下，最后把戒烟糖塞进风衣口袋。
他转身走向门口，自动门打开时带进一阵潮湿的风。
"你真是个***。
"他没回头地说。
"谢谢夸奖。
"王蛋挥挥手，"欢迎下次光临——如果还想听人生建议，记得带够钱。
"门关上后，王蛋盯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看了很久。
雨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像是便利店在流泪。
他从收银台底下摸出半瓶偷偷藏起来的啤酒，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
"妈的..."他用袖子擦了擦嘴，"今晚的顾客怎么一个比一个难对付。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
货架上，"前任的眼泪"辣条在灯光下红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