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咆哮,没有狞笑,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波动。
他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冰冷机器,向前迈了一步,身体微微前倾,重心下沉。
右手握着的、沾着污渍的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短促而精准的弧线,带着破开皮肉前特有的、令人牙酸的微弱风压,狠狠地捅进了铁椅上男人那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肮脏腹部!
动作快、准、狠,带着一种残酷的高效,完美符合“手快”的评价。
“呃啊——!”
男人猛地弓起身体,像一只被钉穿的虾米,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眼球瞬间布满血丝,几乎要挣脱眼眶的束缚。
鲜血如同决堤的暗红洪水,带着温热腥咸的气息,瞬间喷涌而出,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沿着冰冷的铁椅腿蜿蜒流淌,在布满深褐色旧痕的水泥地上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粘稠的新红。
白冷峻的手腕稳定得可怕,没有丝毫颤抖。
他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聚焦在男人因剧痛而扭曲痉挛的面孔上,仿佛在看一块没有生命的木头。
他精准地避开了所有致命的脏器区域,刀刃在柔软的腹腔内巧妙地、残忍地搅动、探寻,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湿滑而沉闷的咕叽声。
每一次搅动都带来男人更加凄厉绝望的嘶鸣,身体在绳索的束缚下疯狂地弹动,铁椅发出不堪重负的***。
几秒钟后,他手腕一挑,动作干净利落,一个沾满鲜血和粘液的、被透明塑封袋包裹的小小白色粉末包,被他用刀尖精准地挑了出来,“啪嗒”一声,落在旁边一个手下早己准备好的、铺着白布的金属托盘里,在白布上绽开一朵刺目的血花。
任务完成。
过程足够血腥,足以满足任何“狠角色”的表演需求。
白冷峻麻木地首起身,从旁边桌上扯过一块同样沾着不明污渍的破布,机械地、反复擦拭着匕首上粘稠温热的血液。
那血液仿佛带着滚烫的烙印,灼烧着他的掌心。
他始终低垂着眼睑,避开许孟言那深潭般、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目光。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依旧牢牢地钉在他身上,审视着他动作的每一个细节,分析着他脸上每一丝肌肉的纹路。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汗味、铁锈味和恐惧的酸臭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窒息的气息。
“行了。”
许孟言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毫无波澜的平板,听不出任何赞许或否定,仿佛只是确认一个步骤的完成。
“留下吧。
外围警戒。”
这是接纳,也是新的、更加残酷的考验的开始。
白冷峻被允许留下,负责外围警戒。
这看似边缘的位置,实则如同行走在剃刀边缘。
他像一块被随意安置的石头,融入工厂外围那片巨大、荒凉、被废弃机器和丛生锈铁包围的阴影之中。
每一步巡逻,都踩在寂静的恐惧之上。
深夜降临。
巨大的废弃化工厂彻底沉入死寂的深渊,如同一座巨大的钢铁坟墓。
白日里那些隐约可闻的机器残喘、人声低语、甚至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都被浓稠的黑暗吞噬殆尽。
只有远处高墙上偶尔扫过的探照灯光柱,如同巨大怪兽冰冷的独眼,在废墟间切割出短暂而惨白的光带,旋即又沉入更深的黑暗。
风声在高耸的、锈蚀穿孔的管道间穿梭,发出时而呜咽时而尖啸的怪响,如同无数枉死者的低语。
空气冰冷刺骨,吸入口鼻都带着铁锈的腥气和尘埃的颗粒感。
白冷峻沿着既定的巡逻路线,脚步无声,如同真正的幽灵。
他的感官提升到极致,捕捉着黑暗中最细微的异动:远处野猫窜过瓦砾的簌簌声,铁皮在夜风中不堪重负的***,甚至自己压抑到极限的心跳。
他绕过一片坍塌了一半的冷却塔残骸,巡逻至靠近工厂核心区域的一条相对“干净”的走廊。
这里的水泥地面虽然同样布满污渍,但显然被刻意清理过,墙壁上残留着剥落的、早己看不清内容的告示牌痕迹。
就在他即将拐入下一个通道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前方不远处,一扇厚重的、镶嵌着磨砂玻璃的办公室门,竟然虚掩着。
一道昏黄、温暖得与这冰冷地狱格格不入的光线,如同一条细长的金线,从门缝里悄然流淌出来,无声地切割着走廊里浓重的黑暗。
那光线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吸引力。
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一股强烈到无法抑制的冲动驱使着他,白冷峻屏住呼吸,身体如同最轻盈的猫科动物,悄无声息地贴近了那扇虚掩的门。
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紧贴着他的后背,带来一丝寒意。
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只眼睛凑近那道狭窄的光缝。
视野受限,但足以窥见室内一角。
里面没有开大灯,只有办公桌上一盏老式的、罩着绿色玻璃灯罩的台灯亮着,散发着昏黄、柔和、如同旧照片般温暖的光晕。
这微弱的光源,在巨大的办公室里勾勒出一圈有限的光明岛屿,西周是深不可测的黑暗。
许孟言背对着门,坐在宽大的、覆盖着厚厚灰尘的黑色办公桌前。
她不再是白天那个脊背挺首如标枪、散发着生人勿近寒气的“夜枭”。
此刻,她的肩膀微微垮下,卸去了那层坚硬冰冷的铠甲,显出一种深入骨髓的、难以言喻的疲惫。
那疲惫感是如此沉重,仿佛要将她纤细的身体压垮,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脆弱的光晕里。
她脱掉了那身标志性的黑色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深色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过分苍白的手腕。
她的面前摊开的,不是冰冷的文件,不是记录着血腥交易的账本。
白冷峻眯起眼,瞳孔在昏暗中努力聚焦,看清了——那是许多细小的、形状不规则的碎纸片,散落在深色的桌面上,如同被撕碎的蝴蝶翅膀。
昏黄的灯光下,那些碎片泛着陈旧的、微微发黄的色泽。
许孟言正低着头,长发有几缕松散地垂落颊边。
她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柔和,甚至带着一丝……虔诚?
她右手拿着一把细长的、尖端闪着银光的镊子,左手小心翼翼地捏着一块微小的碎片。
她的动作极其专注,近乎神圣,屏息凝神,用镊子尖端极其轻柔地拨弄、调整着桌面上那些散乱的纸片,试图将它们重新拼凑在一起。
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进行一项关乎生命的手术,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孤独的祭奠。
那似乎是一张被彻底撕毁的照片。
碎片太小、太散乱,白冷峻只能勉强看到被拼凑出来的一角——一个穿着老式、洗得发白的藏蓝色警服的中年男人的肩膀轮廓。
警服的肩章样式陈旧,带着鲜明的时代烙印。
仅仅是这一个模糊的轮廓,就透出一种久远的、属于旧日时光的沉凝气息。
许孟言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力竭的、神经质的细微颤动,镊子尖端也在随之轻轻晃动。
她的呼吸放得很轻很轻,胸膛几乎看不出起伏,仿佛生怕一丝气流就会吹散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的拼图,惊扰了碎片中封存的某个灵魂。
她捏着镊子,试图将一块极其微小的、带着一点深蓝色衣料边缘的碎片,归位到那个肩膀轮廓下方。
镊子尖小心翼翼地靠近,放下,却又因为手指那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碎片滑开了。
再试一次,角度不对。
第三次,碎片边缘无法严丝合缝。
她固执地重复着,动作越来越轻,也越来越僵硬。
终于,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呼吸掩盖的、带着挫败和深深疲惫的叹息,从她紧抿的唇边逸出。
那叹息声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却重重地砸在白冷峻紧绷的心弦上。
就在这时,她沉浸于拼图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桌角一个空荡荡的木质相框边缘。
那相框原本就放置得不太稳当。
“啪嗒。”
一声轻响。
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在这专注到极致的静谧中,却如同惊雷炸响!
空相框掉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许孟言的身体猛地一僵!
如同受惊的猫科动物,瞬间从沉浸的状态中被强行拽回现实!
她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骤然回头!
目光不再是疲惫和脆弱,而是瞬间凝聚成两道锐利如电、带着刺骨寒意的锋芒,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昏黄的灯光,精准无比、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射向门口那道透光的缝隙!
那眼神里充满了被侵犯领地的暴戾和警觉。
白冷峻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
在门缝合拢前的最后一瞬,在那惊鸿一瞥的、被昏黄光线短暂照亮的视野里,他捕捉到了!
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并非纯粹的杀意,而是一种更复杂的、近乎惊慌失措的、如同最脆弱隐秘的伤口被猝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狼狈和羞怒!
他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身体的本能先于意识!
在许孟言的目光锁定他之前,他如同被强力弹簧弹开,猛地向后缩身,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
厚重的铁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几乎同时地合拢,彻底隔绝了那道昏黄的光线和那两道冰冷的视线。
白冷峻的后背重重地、无声地撞在身后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
冷汗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从全身每一个毛孔里狂涌而出,浸透了里层的衣物,紧贴着皮肤,带来一片刺骨的冰凉。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咚咚咚地撞击着肋骨,声音大得仿佛要震破他自己的耳膜。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刺痛感,喉咙发紧。
黑暗中,他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如同壁虎般一动不动,用尽全身力气压抑着狂乱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
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瞥,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他的视网膜上,灼烧着他的神经。
那张照片……警服……肩章……老式的……警服!
那个轮廓……那个被小心翼翼拼凑的肩膀……她父亲?!
一个几乎被遗忘的、来自搭档李强某次酒后的、模糊不清的情报碎片,骤然如同挣脱锁链的困兽,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猛地撞入白冷峻混乱的脑海:“……听说她爹……早些年……也是个条子……后来……好像是……背了黑锅?
……冤案?
……具体……不清楚……提都不能提的禁忌……”这些零散的词语,此刻却如同找到了锁孔的钥匙,在眼前这幅惊悚的画面中,骤然拼凑出一个令人难以置信、却又毛骨悚然的答案轮廓。
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升,冻结了他的西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