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将门孤女萧令仪,圣旨命我和亲北狄。新科状元谢知微当庭死谏:“萧家满门忠骨,
岂能再送孤女入虎口?”皇帝怒斥:“爱卿既如此怜惜,不如代她出嫁?”我策马离京那日,
风雪漫过朱雀大街。谢知微追出百里,递来一枚玉簪:“若姑娘归来无期,
此物便是知微的聘礼。”后来我被囚敌营,忽闻帐外喊杀震天。火光中那人青衫染血,
簪子斜插发间:“臣来履约——接吾妻归家。”龙椅上的皇帝却冷笑:“谢卿通敌叛国,
证据确凿!”我们相视一笑,同时举起手中虎符与账册。“陛下,
您的丹炉下埋着萧家十万冤魂。”朔风,像塞外千年不化的怨魂凝成的鞭子,
狠狠抽打着幽州城头的“萧”字帅旗。旗面猎猎翻卷,挣扎着,发出裂帛般的嘶吼。城下,
黑压压的北狄骑兵,如同贴着地面涌来的粘稠墨汁,沉默地蔓延,直至视野尽头。
那无声的迫压,比震天的战鼓更令人窒息。萧令仪立在城墙冰冷的垛口后,一身赤色戎装,
红得刺眼,红得像刚刚凝结、尚未干涸的血。头盔下的脸,线条绷得极紧,
苍白得没有一丝多余的颜色,唯有一双眸子,深得如同此刻铅灰色的苍穹,
沉甸甸地压着幽州城头,也压在她的心头。她伸出手,
冰凉的指尖拂过身侧箭孔边缘粗糙的砖石碎屑,指腹被尖锐的棱角刺得生疼。
“阿爹……”她无声地翕动嘴唇,齿间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气。去年深秋,也是在这里,
萧家满门男丁,连同幽州三万将士的血,染透了城墙每一块砖石,渗进了这片土地的骨髓。
她是萧家仅存的骨血,是这面残破帅旗下,最后一面孤零零的旗帜。“少将军!
”副将赵铁山的声音粗粝,带着连日鏖战的沙哑,他几步跨上城头,铁甲叶片哗啦作响,
像碎冰相互撞击,“长安……来人了!天使已到节堂!”他的眼神里,交织着疲惫、焦虑,
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萧令仪的心猛地往下一坠。长安?此刻?她猛地转身,
赤色披风在凛冽的朔风中“哗”地展开,如同一道割裂暮色的血痕,
毫不犹豫地卷向城楼之下。幽州节堂,炉火烧得正旺,哔剥作响,
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来自长安的、混合着香料与尘埃的疏离气息。
一个面皮白净、身着紫色内侍袍服的中年宦官,端坐在主位旁下首的锦墩上,
慢条斯理地用小银匙拨弄着手炉里的香灰。他眼皮微抬,
目光扫过风尘仆仆、甲胄未卸的萧令仪,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如同看待一件待价而估的器物。“萧将军,接旨吧。”他的声音不高,
带着宫中特有的拿腔拿调,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针。萧令仪单膝点地,
冰冷的铁甲膝盖撞击在青砖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她垂着头,
视线落在眼前一小块被踩得发亮的砖面。“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膺昊天之眷命,
承列祖之洪基,统御万方,夙夜兢惕。惟念乾坤协和,乃赖敦睦之谊;邦国绥靖,
必资姻娅之好。今有北狄诸部,地控朔漠,兵雄塞上,虽远在荒服,实为国之藩屏。
为固金瓯之永固,息边尘之烽燧,永结盟好,共享昇平。朕闻北狄狼主,慕将军英姿,
故为永固邦谊着靖北将军萧令仪,即日启程,
赴北狄完婚……以彰两国永好……”尖细的声音在空旷的节堂里回荡,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冰雹,狠狠砸在萧令仪的心上。节堂内死寂一片。
赵铁山等将领猛地抬头,眼中喷出难以置信的怒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手死死按在腰间的刀柄上,骨节泛白。空气紧绷如拉满的弓弦,只差一点火星,
便要轰然炸裂。萧令仪维持着跪姿,垂下的眼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遮住了眸底翻涌的一切。她放在膝上的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一丝细微的温热在冰冷的铁护腕内侧蜿蜒。许久,久到那宦官脸上不耐的神色越来越浓,
她才缓缓抬起头,脸上竟奇异地浮起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臣,萧令仪,
”她的声音异常平稳,听不出半分波澜,“领旨谢恩。
”------------------长安城的繁华,在萧令仪眼中,
不过是一片虚浮的彩绸,裹着森森的骸骨。朱雀大街宽阔得惊人,
青石板路被无数车辙马蹄磨得光滑如镜,倒映着两侧高耸入云的坊墙和飞檐斗拱的奢靡楼阁。
空气中弥漫着脂粉、酒气、香料混合的甜腻气息,丝竹管弦之声隔着高墙隐隐传来,
靡靡之音,与幽州城头的朔风号角,恍如隔世。她骑着马,一身赤甲早已卸下,
换上了礼部送来的所谓“吉服”。大红的锦缎,绣着繁复到令人窒息的鸾凤和鸣图案,
金线在惨淡的冬日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沉重的金冠压得她脖颈酸痛,珠帘垂在眼前,
将长安的喧嚣切割成模糊晃动的色块。身后,是长长的、象征“天朝恩典”的和亲仪仗,
旌旗招展,鼓乐喧天,热闹得如同祭典。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有人指指点点,
眼神里有好奇,有麻木,也有不易察觉的怜悯和叹息。那些目光,粘稠地沾在身上,
比幽州的雪更冷。就在这鼎沸的人声和鼓乐声中,一个身影,
突兀地、决然地冲到了仪仗队伍的最前方。来人一身簇新的青色官袍,七品文官的服色,
在这满目朱紫金红的长安街市上,渺小得如同投入沸水的一粒粟米。他张开双臂,
拦在了萧令仪的马前。风尘仆仆,发髻微乱,清俊的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
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淬了火的寒星,直直穿透珠帘的阻隔,望向马上的萧令仪。
“将军!不可!”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穿透力,竟一时压过了周遭的喧闹,
“萧氏满门忠烈,血染疆场!岂可再将孤女送入虎狼之口?此非和亲,实为折辱忠魂,
寒尽天下将士之心!”是谢知微。那个出身寒微、凭真才实学三元及第,
名动京华的新科状元郎。仪仗骤停。鼓乐声尴尬地弱了下去。护卫的禁军面面相觑,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领队的内侍官脸色瞬间铁青,尖声呵斥:“大胆狂生!
竟敢阻挠御赐和亲仪仗!还不速速拿下!”几名禁军上前。谢知微却像是钉在了原地,
青衫在寒风中簌簌抖动,目光依旧死死锁着萧令仪。“谢大人,”珠帘后,
萧令仪的声音终于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如同冰封的湖面,“圣意已决。令仪此去,
是为两国黎民免遭兵燹之苦。大人……请回吧。”她握紧了缰绳,冰冷的金属花纹硌着掌心。
谢知微眼中的光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像是被重锤击中的琉璃。他死死咬住下唇,
一丝鲜红渗了出来。就在这时,一个更加威严、更加冰冷的声音,如同无形的巨掌,
从高高的宫城方向沉沉压下:“谢爱卿。”城楼之上,明黄色的华盖之下,
天子身影模糊不清,唯有一股沉重的威压弥漫开来。“朕的旨意,
是让你在此替萧将军鸣不平么?”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却字字如冰锥,
“还是说……爱卿怜香惜玉之心,已然炽烈至此?”城楼上的声音顿了顿,
带着一丝刻薄的玩味,清晰地穿透了冰冷的空气,“既如此情深义重,不如……爱卿代她,
嫁了那北狄狼主?”“轰——”整个朱雀大街瞬间死寂。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
惊骇、嘲讽、怜悯、幸灾乐祸……如同无数芒刺,瞬间聚焦在那个青色的、单薄的身影上。
谢知微脸色铁青,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巨大的羞辱如同无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脊背上。
萧令仪藏在宽大吉服袖中的手,猛地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珠帘剧烈地晃动起来,
透过缝隙,她能看到谢知微剧烈起伏的胸膛和紧握到指节发白的拳头。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息都无比漫长。终于,谢知微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了他那向来挺直的脊背。
他朝着城楼的方向,深深拜了下去,额头几乎触碰到冰冷的石板。那青色官袍的背影,
在满街的朱紫金红和漫天越来越大的风雪中,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孤绝,又那么……悲怆。
“臣……”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被碾碎般的虚弱,
“失仪……罪该万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血块。
城楼上再无回应。只有呼啸的风雪声,越来越大,渐渐填满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起——驾——”内侍官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急促。鼓乐声重新响起,
却显得无比刺耳和空洞。仪仗再次启动,沉重的车轮碾过朱雀大街光滑的青石板,
也碾过那匍匐在地的青色身影旁。萧令仪端坐马上,珠帘遮挡了视线,
也遮挡了她眼底瞬间翻涌起的猩红杀意和冰封的绝望。她强迫自己挺直脊背,
不再回头看一眼。风雪如刀,割在脸上,也割在心上。车驾辚辚,碾过厚重的长安城门。
朔风卷着鹅毛大雪,迎面扑来,天地间一片混沌苍茫。
官道两侧的枯树在狂风中扭曲成狰狞的鬼影,呜咽的风声如同万千冤魂的哭泣。
仪仗在风雪中艰难前行了数十里,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就在这时,风雪深处,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单调的风雪呼啸。一骑快马,如同离弦之箭,
冲破迷蒙的雪幕,直追而来!马上之人,正是谢知微!他显然是一路狂追至此,
青色官袍被风雪撕扯得凌乱不堪,发冠歪斜,几缕湿透的黑发贴在苍白的额角和脸颊上,
嘴唇冻得青紫,胸膛剧烈起伏,呼出的白气瞬间被狂风卷走。唯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
死死盯着萧令仪的车驾。“将军!萧将军!”他嘶声高喊,声音在风雪中显得破碎而执拗。
护卫的禁军立刻警觉,刀剑出鞘的铿锵声在风雪中格外刺耳。数骑上前,意图阻拦。
谢知微却不管不顾,猛地一夹马腹,竟从两骑禁军中间的空隙里强行挤了过去,
险之又险地冲到了萧令仪的车驾旁侧,几乎与她的坐骑并辔而行。风雪扑面,
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谢大人!”萧令仪猛地勒住缰绳,珠帘被狂风掀起一角,
露出她惊怒交加的脸,“你疯了?!回去!”她厉声喝道,声音在风声中有些变形。
谢知微在颠簸的马背上努力稳住身形,他的脸冻得发青,嘴唇哆嗦着,却固执地伸出手,
掌心紧握着一物。那是一只玉簪。玉质算不得顶好,是寻常的青白玉,簪身线条简洁,
只在簪头雕了一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玉兰花,手工甚至有些朴拙。“拿着!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将玉簪强行塞进萧令仪冰冷僵硬的手中。
那玉簪带着他掌心滚烫的温度,与这漫天风雪格格不入。萧令仪猝不及防,
下意识地握住了那枚冰冷的玉簪。玉兰花的纹路硌着她的掌心。
谢知微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入骨髓。
风雪模糊了他的面容,唯有那眼神,炽热、决绝,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怆。
“若姑娘……归来无期……”他的声音被风雪撕扯得断断续续,
每一个字却都重重敲在萧令仪心上,“此物……便是谢知微此生……唯一的……聘礼!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拨马头,青色的身影毫不犹豫地冲进了来时的风雪之中,
转瞬便被漫天的白吞噬,消失不见。萧令仪僵在马上,风雪灌进她的领口,刺骨的寒冷。
唯有掌心那枚小小的玉簪,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暖意,像一粒倔强的火种,烫得她心口发疼。
她缓缓收紧手指,将那冰凉的玉兰紧紧攥住,尖锐的簪尖刺破了掌心,一丝细微的痛楚传来,
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的心绪沉静了一瞬。她猛地抬头,
望向北方那风雪肆虐、深不见底的茫茫前路,眼中最后一丝迷茫与软弱被彻底冻结、碾碎,
只剩下磐石般的冰冷和锐利。“走。”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重新驱动了坐骑。赤色的身影,毫不犹豫地没入了无边的风雪。---北狄王庭,金帐如丘。
帐内燃烧着粗大的牛油蜡烛,光线昏暗浑浊,
弥漫着浓烈的羊膻、皮革和马奶酒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地上铺着厚厚的、色彩俗艳的毡毯。王帐中央,巨大的狼主宝座上,
北狄狼主阿史那咄吉斜倚着,他身形异常魁梧,如同盘踞的棕熊,披散着纠结的鬈发,
粗犷的脸上嵌着一双鹰隼般锐利而充满***占有欲的眼睛,毫不掩饰地在萧令仪身上逡巡。
她被安置在离狼主宝座不远的一个矮榻上,身上依旧是那身刺眼的大红吉服,
与这粗犷野蛮的环境格格不入。金冠已被卸下,一头青丝只用一根素银簪松松挽着。
几日颠簸和刻意的磋磨,让她脸色更显苍白憔悴,嘴唇也失了血色,但背脊却挺得笔直,
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利剑,沉静,却蕴含着随时可能爆发的锋锐。“南朝的花,
”阿史那咄吉灌下一大口浑浊的马奶酒,酒液顺着浓密的胡须滴落,他操着生硬的官话,
声音如同砂石摩擦,“到了草原,就该认命。你的皇帝,把你送给了我,你就是我的财产,
我的玩物。”他咧开嘴,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笑容里满是残忍的兴味,
“听说你很能打?在你们南朝,女人拿刀,是牝鸡司晨。在这里,我会让你知道,
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他猛地站起身,像一座移动的小山,
带着浓重的压迫感朝萧令仪走来,巨大的阴影瞬间将她笼罩。
粗糙、带着厚茧和羊膻味的大手,毫不客气地抓向她的肩膀。
就在那手指即将触碰到她衣襟的刹那——萧令仪动了。没有一丝预兆。
她原本低垂的眼帘骤然抬起,眸中寒光爆射!左手快如闪电,并非格挡,
而是精准地扣向阿史那咄吉伸来的手腕脉门!同时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猛地弹起,
借着矮榻的高度,右膝带着全身的力量,毒蛇般狠狠撞向对方毫无防备的下腹!“呃啊——!
”阿史那咄吉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作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如同被重锤击中,踉跄着向后猛退数步,
小山般轰然跌坐在地,双手死死捂住下腹,脸色由赤红转为惨白,额头青筋暴突,
豆大的汗珠瞬间滚落。帐内侍立的北狄武士全都惊呆了,一时竟忘了反应。萧令仪一击得手,
毫不恋战,身体如同灵巧的雨燕,足尖在毡毯上一点,整个人已如离弦之箭,
朝着帐门方向扑去!目标明确——挂在帐门旁武器架上一柄装饰华丽的弯刀!“抓住她!
”阿史那咄吉痛得面目扭曲,嘶声咆哮,声音都变了调,“杀了这个***!
”武士们这才如梦初醒,怒吼着拔刀扑上。刀光瞬间在昏暗的帐内亮起,带着死亡的气息。
萧令仪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几乎在武士们合围之前,她的手已抓住了弯刀的刀柄!
冰冷的触感传来,没有丝毫犹豫,刀光乍现!“锵!锵!锵!”金铁交鸣之声刺耳地响起!
火星四溅!她手中的弯刀划出凌厉的弧线,精准地格开最先劈至身前的两柄弯刀,
刀锋顺势抹过一名武士的咽喉!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她的衣袖。她脚步不停,
身形在狭窄的空间内诡异扭动,险之又险地避开侧面刺来的长矛,反手一刀斩断矛杆,
刀锋顺势斜撩,又在另一名武士胸前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她的动作简洁、狠辣、高效,
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完全是战场上淬炼出的搏命杀招。每一次挥刀,每一次闪避,
都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赤红的吉服在刀光血影中翻飞,如同浴血的凤凰。然而,
王帐卫士皆是百里挑一的精锐,人数众多。最初的混乱过后,他们迅速组织起合围,
刀光矛影如同织成了一张死亡的大网,步步紧逼。萧令仪再悍勇,也终究力有未逮。
她的肩头被刀锋划过,血迅速染红了衣衫;小腿被矛杆重重扫中,剧痛让她身形一滞。
就是这一滞的瞬间,数柄弯刀带着恶风,同时架在了她的脖颈上。冰冷的刀锋紧贴着皮肤,
死亡的寒意瞬间浸透骨髓。“哐当!”手中的弯刀无力地掉落在地毯上。她喘着粗气,
被数名强壮的武士死死扭住双臂,按跪在地。额前散乱的发丝被汗水粘在脸颊,
血顺着肩头的伤口流下,滴落在猩红的地毯上,迅速晕开一片更深的暗红。她抬起头,
苍白的脸上沾着血迹,眼神却依旧像淬了寒冰的刀锋,
死死钉在捂着下腹、被侍卫搀扶着勉强站起的阿史那咄吉脸上,没有半分惧色,
只有刻骨的鄙夷和挑衅。阿史那咄吉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黑,
剧烈的疼痛和被当众羞辱的暴怒在他眼中疯狂燃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毁。他指着萧令仪,
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声音嘶哑扭曲,如同地狱恶鬼的咆哮:“拖下去!
把她给我……给我钉死在木桩上!就在我的金帐外面!让草原的鹰啄食她的肉!
让所有的奴隶都看着!这就是反抗我的下场!”沉重的木枷锁住了萧令仪的双腕和脖颈,
冰冷的铁链摩擦着皮肤,留下道道红痕。她被粗暴地拖拽着,
推出散发着浓重腥膻和皮革气息的金帐。刺骨的寒风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
瞬间穿透单薄的吉服,激得她浑身一颤。帐外,天色阴沉得如同泼墨,
低垂的铅云压在广袤枯黄的草原尽头。营地中央的空地上,
一根粗大的、带着树皮疤痕的原木桩已经被深深砸入冻土。桩身粗糙,顶端削尖,
残留着暗褐色的、不知是树汁还是陈年血迹的污痕。
几个身形剽悍、脸上刺着狰狞图腾的北狄行刑手,正抱着手臂,眼神冰冷麻木地等着她,
如同在等待处理一件死物。他们脚边散乱地扔着沉重的木槌和几根沾着污迹、碗口粗的木钉。
营地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穿着皮袍的北狄贵族,
脸上带着残忍的兴奋和看好戏的戏谑;更多的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奴隶,
麻木的眼神深处,藏着兔死狐悲的惊惧和深深的绝望。风吹过枯草,呜呜作响,
像是无数亡魂的低泣。行刑手上前,粗暴地将萧令仪推向那根冰冷的木桩。
她的脊背重重撞在粗糙的树皮上,震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刺骨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衫,
直透骨髓。一个行刑手狞笑着,抓起一根沉重的木钉,
冰冷的尖端抵在了她左肩锁骨下方的位置,那里是吉服破损、露出染血里衣的地方。
“南朝的小母狼,”行刑手操着生硬的官话,声音粗嘎难听,“尝尝草原的钉子,
够不够味道?”他高高举起了沉重的木槌。萧令仪闭上了眼睛。并非恐惧,
而是将所有的感官和意志都凝聚于一点。掌心,那枚藏在袖中、紧握着的玉兰簪,
冰冷的簪尖深深刺入皮肉,带来尖锐的痛楚,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阿爹坚毅的脸庞,
幽州城头猎猎的“萧”字旗,
朱雀街漫天风雪中那个决绝的青色身影……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飞掠而过。爹,娘,
哥哥们……女儿无能,终究没能守住……谢知微……谢知微……那枚小小的玉兰,
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若有来世……就在那沉重的木槌带着恶风,即将砸落,
入她骨肉的千钧一发之际——“呜——呜——呜——”苍凉、雄浑、穿透力极强的牛角号声,
毫无预兆地撕裂了草原死寂的空气!那号声不是来自营地外围的哨卡,
而是极其突兀地从王庭营地的西北角——奴隶营的方向,轰然炸响!紧接着,
是如同滚雷般由远及近、迅速爆发的喊杀声!那声音开始还显得混乱,
但瞬间就汇聚成一股惊涛骇浪,带着滔天的怒火和玉石俱焚的决绝!“杀——!
”“杀光北狄狗!”“救萧将军!!”无数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身影,
如同从地狱深处涌出的复仇之潮,
挥舞着简陋的武器——生锈的弯刀、削尖的木棍、沉重的石块、甚至只是赤手空拳,
从奴隶营的方向,从营地各个角落的阴影里,疯狂地扑了出来!他们的眼睛赤红,
脸上刻着最深的仇恨和孤注一掷的疯狂,像决堤的洪水,
瞬间冲垮了猝不及防的北狄外围守卫,朝着王帐前的这片空地,汹涌席卷而来!
“奴隶造反了!”“拦住他们!”“保护狼主!”整个王庭营地如同被投入滚水的蚁巢,
瞬间炸开了锅!
惊呼声、咆哮声、兵刃碰撞的铿锵声、垂死的惨嚎声……各种声音疯狂地交织在一起,
将原本肃杀的刑场变成了沸腾的修罗地狱!行刑手们惊呆了,高举的木槌僵在半空,
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暴乱。押着萧令仪的武士们也下意识地松了力道,
惊惶地望向混乱的源头。机会!萧令仪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如电!
就在身后武士力道松懈的刹那,她积蓄已久的力量瞬间爆发!
被枷锁束缚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柔韧和力量,一个凶狠的、近乎自残的拧身旋肘!“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伴随着身后武士凄厉的惨叫——她竟硬生生用肘部撞碎了对方的下颌骨!同时,
一直被枷锁遮掩的右手闪电般探出袖中,紧握的玉兰簪化作一道致命的寒光,
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另一名抓住她左臂的武士眼窝!“啊——!”那武士捂着脸惨嚎着倒下。
沉重的木枷成了累赘,却也在这一刻成了武器!萧令仪猛地低头,
用枷锁坚硬的边角狠狠撞向第三个扑上来的武士面门!鼻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趁着这电光石火间制造出的短暂混乱,她如同挣脱陷阱的猎豹,
不顾一切地朝着不远处一个倾倒的、燃烧着篝火的木架猛冲过去!火焰舔舐着木柴,
发出噼啪的爆响。她将沉重的木枷猛地卡进燃烧最旺的木架缝隙里,同时身体向后拼命一挣!
“嘎吱——嘭!”木枷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