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顺着门缝钻进鼻腔时,苏晚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掌心。顾氏集团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映着她单薄的身影,洗得发白的连衣裙下摆还沾着医院走廊的灰尘,与这间充斥着冷硬奢华的空间格格不入。
“签了它。”
顾时砚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黑曜石,砸在紫檀木办公桌上的病危通知书发出沉闷的响。苏晚的目光抖了抖,落在 “急性白血病,急需骨髓移植” 的诊断结果上,弟弟苏辰苍白的小脸在眼前晃过,化疗针头扎进血管时,他还笑着说 “姐姐,我不怕疼”。
她的视线缓缓上移,撞进男人深不见底的黑眸。顾时砚靠在真皮座椅里,昂贵的手工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指缝间夹着的钢笔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可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情绪却灼热得惊人,像在透过她,凝视另一个人 —— 那个三年前意外坠楼的顾家养女,顾念。
苏晚知道自己像谁。第一次在医院走廊被他拦住时,男人猩红的眼底泄露了秘密,他抓着她手腕的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反复呢喃着 “念念”。后来她才从财经杂志上知道,眼前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是顾氏集团的掌权人,而他早逝的妹妹顾念,曾是他心尖上的白月光。
“什么条件?” 苏晚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她已经没有退路。弟弟的手术费像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能在一夜之间拿出这笔钱的,全市只有眼前这个男人。
顾时砚从抽屉里抽出份文件,推到她面前。标题 “契约情人条款” 几个字刺得苏晚眼睛生疼,她快速扫过内容 —— 随叫随到,无条件服从,不得干涉他的任何社交,包括与其他女性的亲密接触,期限两年。最后一条用加粗字体写着:不得对契约方产生任何感情,违约需赔偿十倍违约金。
“做我的人,两年。” 顾时砚的指尖敲了敲文件末尾的签名处,“苏辰的手术费,我包。后续治疗,我管。” 他顿了顿,黑眸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偏执,“但你要记住,你的脸,你的身体,从签字那一刻起,都属于我。”
苏晚的指尖在 “乙方” 栏上空悬停,指甲修剪得很短,指腹因为长期打零工布满薄茧。她想起昨夜在医院缴费处,护士冷漠地说 “再不交齐费用,只能停药”,想起弟弟攥着她的手说 “姐姐,我想活下去”。
笔尖终于落在纸上,“苏晚” 两个字写得抖抖索索,像条濒死的鱼。
顾时砚的目光落在签名上,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他注意到她写字时左手不自觉地护着右肩,那里有块浅褐色的疤痕,形状像片残缺的枫叶 —— 和顾念锁骨处的胎记几乎一模一样。这个发现让他心脏猛地一缩,指节下意识收紧,捏着钢笔的力道让指节泛白。
“明天搬去我郊外的别墅。” 他收回文件,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会有人联系你,给你准备生活用品。” 他刻意忽略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屈辱,像在掩饰什么。
苏晚站起身,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说再见,只是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往外走。连衣裙的裙摆扫过地毯,留下一道浅痕,像从未存在过的泪痕。
办公室的门合上时,顾时砚突然将钢笔狠狠砸在墙上。金属笔身撞在昂贵的油画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苏晚的身影消失在大厦门口,像只被暴雨淋湿的鸟,单薄得随时会被风吹走。
夜幕降临时,顾时砚回到了顾家老宅。书房里,顾念的遗照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十七岁的少女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樱花树下笑靥如花。他拿起相框,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少女的脸颊,声音低哑得像梦呓:“念念,哥找到‘你’了。”
照片背面藏着一张泛黄的纸条,是顾念去世前一天写的:“哥,我好像喜欢上林薇薇了,她今天帮我赶走了欺负我的人,还送了我最喜欢的向日葵。” 那时的他只当是小女孩的玩笑,没放在心上,直到葬礼上,看到林薇薇哭得几乎晕厥,他还感激地拍着她的背说 “以后有哥在”。
手机突然震动,是助理发来的信息:“顾总,苏小姐已经接走,别墅那边都安排好了。她的行李只有一个帆布包,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一本设计速写本。”
顾时砚盯着信息看了很久,突然想起今天在办公室,苏晚签字时,文件下面似乎压着什么东西。他起身翻遍了办公桌,终于在废纸篓里找到一张被揉成团的画 —— 是幅速写,医院的走廊尽头,透过窗户能看到一小片天空,画旁写着一行小字:“等苏辰好起来,带他看真正的星星。”
他将纸团展开抚平,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黑眸里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辨。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落在顾念的遗照上,少女的笑容在月色中显得格外模糊,像个随时会破碎的梦。
而此刻的苏晚,正坐在前往郊外别墅的车上。车窗外的霓虹灯飞速倒退,像她正在被碾碎的人生。她从帆布包里拿出速写本,翻到空白页,借着微弱的光画了一片枫叶,画得很轻,像怕惊醒什么。
她不知道,这场以救赎为名的交易,会把她拖进怎样的深渊。更不知道,那个看似掌控一切的男人,早已在对亡妹的执念里,布下了一张连自己都无法挣脱的网。
别墅的大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时,苏晚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着栀子花的香气,让她想起小时候外婆家的院子。她不知道,这香气是顾时砚特意让人布置的 —— 顾念生前最爱的花,也是她此刻,唯一能与那个少女重合的,无关容貌的细节。
契约的齿轮,从踏入这扇门的瞬间,开始缓缓转动,带着铁锈的涩味,和无法逆转的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