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讨论
像是在无序的字母表里找到了对仗工整的韵脚,又像在杂乱的拼图堆里撞见了严丝合缝的两块,心脏猛地一跳,差点把手里的报到单捏出褶皱。
进了教室才发现,我们的座位像被一条无形的线隔开,他在第三排靠窗,我在第六排靠墙,中间隔着三排桌椅,像隔着三条奔流不息的河。
每节课间,我总假装不经意地抬头,看他低头演算时微蹙的眉峰,看阳光漫过他发梢时扬起的细小尘埃,心里像被猫爪轻轻挠着,泛起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就像买了张期待己久的电影票,却发现座位被分到了最偏的角落。
转机来得比春风还快。
班主任念分组名单时,“林诺”和“安木谨”两个名字被同时念出的瞬间,我感觉周围的喧嚣都按下了静音键。
他转过头,隔着攒动的人头看我,嘴角弯起的弧度像新月落进了眼底,我慌忙低下头,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腔里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小组讨论时,他就坐在我斜对面。
阳光穿过他身后的玻璃窗,在他发梢镀上一层金边,我偷偷数他握笔的手指——骨节分明,像精心打磨过的玉簪。
他总能精准地抓住问题的核心,比如解析物理题时,三言两语就能把复杂的公式拆解成清晰的脉络,像在迷宫里点亮一盏灯;轮到我发言时,他会微微侧过身,目光专注得像在研究一件稀世珍宝,偶尔点头时,眼里的光比投影仪的光束还要亮。
“这里的变量是不是可以换种算法?”
他推过来的草稿纸上,字迹清隽如松,我刚要开口,就看见他嘴角那两个浅浅的梨涡——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只是添了几分少年人的清朗。
旁人总说,林诺是被阳光吻过的姑娘。
他们看见我在艺术节舞台上弹钢琴时扬起的裙摆,看见我用流利的法语和交换生聊天时的从容,看见我把周游列国带回的明信片分给同学时的校联,却没人知道,我在深夜背单词时,台灯把影子拉得有多孤单;没人知道,为了练习一首钢琴曲,指尖磨出的茧子蜕了一层又一层。
就像他们只看见安木谨的名字出现在年级第一的榜单上,看见他作为学生代表发言时的沉稳,却不知道他课间总在偷偷啃面包,因为要赶去公司处理事务;不知道他口袋里总装着胃药,是常年熬夜落下的毛病。
有次小组活动结束得晚,路过学校后街的路灯时,我看见他对着电话低声说:“这个项目的风险评估报告,我今晚一定发给你。”
挂了电话,他揉了揉眉心,转身看见我,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像被撞破秘密的孩子。
“家里的公司,随便管管。”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我分明看见他袖口沾着的咖啡渍——那是成年人世界里,关于“努力”的隐秘勋章。
“其实你不用这么拼的。”
我没头没脑地说。
他笑了笑,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你不也一样?”
晚风卷着桂花香掠过,我们忽然都沉默了。
原来那些被人羡慕的“天造地设”,不过是两个努力奔跑的人,在各自的赛道上,恰好看见了彼此汗湿的衣领和倔强的眼神。
第二天小组讨论时,他递给我一瓶热牛奶,包装纸上写着“别熬夜”三个字。
我回赠他一块柠檬饼干,是用上周刚学会的配方烤的。
阳光透过窗户,在我们摊开的笔记本上投下重叠的光斑,像两个并行的轨迹,终于在某个节点,温柔地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