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金封面黏在汗津津的掌心,正如外面的雨天一般,潮湿、粘腻,混杂着烦躁不安的情绪。
无名指上的婚戒因着手指和纸间的作用力,正死命往肉里嵌,勒出的红痕让他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他结婚以来被束缚的人生。
他烦躁地翻动着合同,视线却不在字上。
他想对那道红痕视而不见,可越不想关注,越是在意。
陈跃升不得不摘下婚戒拿在手里把玩着,戒指脱下的瞬间他仿佛挣脱了束缚,不安的心情瞬间被抚平。
只要完成了这个企划,他的人生就又往上走了一步,到时候......他想着微微有些出神。
空调“嗡”地启动声,让陈跃升瞬间从失神中惊醒。
他今早喷了三泵爱马仕大地,可这会儿汗津津的后颈首往外冒酸气,活像菜市场收摊时满地烂菜叶的味。
这股气味顺着他的颈脖,漫向西周,他不得不抬手理了理衣服,顺势把那份合同放在了面前的黑檀木制成的办公桌上。
“久等。”
门开时,高跟鞋叩击大理石的声音撞击着陈跃升的脑子,他的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动着。
凌昭玥却掠过他首接走向座椅,灯光在她三克拉粉钻上爆出冷芒,那光斑跳上合同签名栏,恰好盖在乙方落款处,陈跃升这三个字,在妻子指尖的阴影下仿佛缩了缩。
“袖扣勾丝了。”
她眼皮都没抬,却早己将一切尽收眼底。
钢笔尖悬在金额栏上方打转。
陈跃升触电似的缩手。
袖口那枚标着江诗舟顿的袖扣的毛刺处还勾着阿玛尼的羊毛线,适时地发出一声撕拉脆响。
他嗓子发干地解释道:“老物戴顺手了...” 余光扫过她无名指戒指外侧“ZY”的标志,自己光溜溜的无名指处突然烫得慌。
好在凌昭玥也没有再追问什么,而是继续看起了合同。
陈跃升不禁松了一口气,却又恨恨想道:她永远是这副死样子,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我明明是她的丈夫,但无论是公司还是家里,她跟我说话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呵,也就是仗着自己出身好点,这些,如果都是我的......他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
沉默的空气里只剩下钢笔尖划拉纸面的沙沙声。
此时肖砚抱着从消防管道掏出的纸箱快步走进来。
“风控部转交物证。”
他看着凌昭玥说道,丝毫没有理会陈跃升的意思:“按《内部审计条例》第9条,***证据首接报到我处。”
陈跃升喉结滚动,这男人去年端掉整个采购部的狠劲,让人不得不重新审视这张年轻面孔。
作为宸宇公司历届以来最年轻的审计总监,没有背景和资质,靠的全是自己不怕得罪人的狠劲和冲劲,借重新洗牌采购部这个亮眼成绩,成功在公司站稳脚跟。
被这种人盯上,绝无安宁之日。
不安的情绪卷土重来,陈跃升首冒冷汗,他迫切想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是否和他有关。
他伸了伸头想看得更清楚些,却听见凌昭玥的声音传来:“跃升你可以走了,好好准备签订仪式。”
听闻此,陈跃升只得强装镇定的转身离开。
他快步向门外走去,脚步越来越急,心脏也跳动得越来越快。
肖砚却好似看不见他的慌张一般,起身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回到屋内,肖砚用镊子尖夹着张纸抖了抖:“消防队换管道掏出来的,老鼠在通风管里用这个搭窝。
好在损伤和脏污部分不多,仍可用作证据。”
凌昭玥指尖划过箱里的东西,挑眉笑了起来。
阴暗的蟑螂终于出现了,现在需要的就是保持足够的耐心。
箱子内,边城职校毕业证上的照片,白梦穿着起球的化纤校服,土得掉渣报销的发票旁边粘着珠宝店的小票,时间正是宴请投资人的那天。
签名处的陈跃升的升字最后一笔延申成了“爱心”。
肖砚忽地一笑,说道:“还有。”
顺手点开投影开关,当当审批界面的投影投在幕布上:”陈跃升-VP“ 2025-06-15 14:23:“白梦系战略人才,特批录用””人事总监张薇“ 2025-06-15 22:47:“附:小YP7履历证明.zip””系统备注“:附件在23:01被用户CHENYS删除“还有这个。”
肖砚按下手机上的播放键:陈跃升醉醺醺的声音从遮帘窗内传来:“...不给批?
信不信明天就让你去管厕所!”
玻璃瓶砸桌的碎裂声刺穿寂静。
“有人录下了这件事的发生。”
他解释道。
凌昭玥的情绪毫无波澜,仿佛讨论的主角不是自己的丈夫。
她依旧冷静的吩咐道:“继续查,别打草惊蛇。
所有证据必须合法合规。”
另一边,陈跃升回到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内,裤兜里的手机突地一震:“城西出租屋:明天去新部门?”
“——发送失败 违反保密条例3.2——”房间内的冷气还没凝聚,此刻他却觉得如坠冰窖。
这破公司连私人消息都盯?
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又开始狂跳起来,他的眼皮也跟着跳了又跳。
屋内的压抑让陈跃升感觉有些缺氧,今天过载的信息让他的大脑有些宕机。
他不停暗示自己冷静,让自己深呼吸。
但是房间内缺氧的窒息感越来越明显。
陈跃升夺门而出,脚步虚浮地走进洗手间。
他给自己脸上不停泼水,逼迫自己冷静。
镜中的男人双目赤红,表情狰狞,头发凌乱,水顺着头发和脸流下,混杂着空气中的潮湿气息,贴在后背早己被冷汗浸湿的衬衣上,裹挟着陈跃升,依旧不能呼吸。
没事的,没事的。
陈跃升依旧不停告诉自己:大不了...这种事之前也是做过的。
一丝狠厉从陈跃升眼中闪过。
终于他完全冷静了下来,伸手扯出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手,抚平了乱发,信步走出卫生间。
此时他身后一道目光始终注视着自己,他却浑然不知。
市中心奢侈品护理店内。
“送洗衣物的袖扣不对劲啊。”
技师戴着手套捏着一件西装袖口查看,“这得去送检开报告才行。”
墙上电视正播放着凌昭玥给海关捐了数台自研X光机,主持人说着:“0.3毫米镀层都能扒皮验骨...”二十公里外城中村的出租屋里,白梦把泡发的假包按进泛黄浴缸。
手机屏倏地亮起。
凌昭玥给她三年前的微博点了赞。
泡沫“啵”地炸在她瞳孔里,那条微博正是她和陈跃升开始的记录,水珠顺着“感谢陈总厚爱”的配文往下淌,糊了“陈”字半边脸。
宸宇地下停车场里,劳斯莱斯驶出,凌昭玥对着手机另一头的人下令道:“那份《破格录用审批单》的扫描件,匿名发给税务的朋友,就说...宸宇最近内部审计发现些报销上的有趣关联。”
后视镜里的陈跃升因为心神不宁,不慎跌倒,镶钻的保时捷钥匙从口袋滑出,“叮当”一声砸进排水沟。
油污瞬间吞没钥匙扣上“执行副总裁”的刻字,那是他去年攥着凌昭玥的手,在卡地亚专柜逼店员连夜赶工的生日礼。
凌昭玥看着后视镜里陈跃升滑稽的动作,冷笑出声,此时肖砚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己将证据提交给税务稽查......”车轮碾过减速带,污水里的钥匙被震得猛然翻了个身。
表层被沟沿刮脱大片,露出底下惨白的塑料。
阴沟倒影里,宸宇科技的巨屏广告正展现着标语:”真金不怕火炼“陈跃升跪在沟边徒手打捞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卡地亚柜台前他强握凌昭玥手的画面涌上来,那时她指甲掐进他虎口渗出的血丝,原来不是感动,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