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陌生人
他背对着跑道，死死盯着粗糙的树皮，指甲几乎要抠进树干里。
***！
***！
下流！
江妄在心里咆哮，每一个词都带着尖锐的刺。
他拼命眨眼，想把那点不争气的湿意逼回去，但眼眶酸胀得厉害，视野还是模糊了一瞬。
他猛地低下头，不想让任何人，尤其是那个该死的裴听肆，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裴听肆站在原地，刚才那点恶劣的笑意和游刃有余彻底僵在了脸上。
他看着江妄微微颤抖的肩膀，那倔强地不肯回头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那句“玩脱了”的回响在脑海里嗡嗡作响。
他……真哭了？
裴听肆心里那股恶作剧得逞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让他有些无措的慌乱。
他见过江妄炸毛跳脚，见过他气得脸红脖子粗追着自己打，但唯独没见过他这样……背对着人，肩膀微耸，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的样子。
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他只是想看他跳脚，想看他气急败坏地追着自己理论，而不是……这样。
周围的窃窃私语仿佛放大了，像针一样扎过来。
“江妄怎么了？”
“好像哭了？”
“不至于吧……不就是跑步输了……裴听肆刚才说什么了？
好像很过分的样子……”体育老师也皱紧了眉头，看向裴听肆的眼神带着严厉的审视。
裴听肆喉咙发紧，下意识地想开口辩解什么，但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他犹豫了一下，脚步不受控制地朝树荫下挪动。
江妄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那熟悉的、带着点运动后汗意的气息让他瞬间绷紧了身体。
他猛地转过身，眼眶还是红的，但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向裴听肆。
“滚开！”
声音因为强压着情绪而有些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更显尖锐。
裴听肆的脚步顿住了，离他还有两步的距离。
他看着江妄通红的眼眶和里面毫不掩饰的恨意，心脏又是一沉。
他张了张嘴，那句习惯性的“江小妄，至于吗？”
在舌尖滚了滚，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玩笑，好像真的很过分。
“……喂，”裴听肆的声音有些干涩，试图找回一点平时的调子，却显得底气不足，“就……开个玩笑。
你……玩笑？”
江妄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尖锐的嘲讽，“掐我腰害我岔气是玩笑？
当着所有人的面污蔑我输不起是玩笑？
用那种……那种恶心的话威胁我，也是玩笑？！”
他每说一句，就逼近一步，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裴听肆，那眼神里的愤怒和受伤几乎要化为实质，“裴听肆，***就是个卑鄙***的小人！
除了耍阴招和嘴贱，你还会什么？”
“我……”裴听肆被他的气势逼得后退了半步，那句“我不是故意的”卡在喉咙里显得无比苍白。
他确实故意掐了，也故意说了那些混账话。
他看着江妄眼中清晰的泪光，一种从未有过的懊悔猛地攫住了他。
“谁稀罕跟你比？
谁稀罕你的‘玩笑’？”
江妄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他用力抹了一把眼睛，将那点湿意狠狠擦掉，眼神却更加冰冷决绝，“离我远点！
以后在学校，我们就是陌生人！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再惹我一次……”他顿了顿，眼神凶狠得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小狼，“我跟你没完！”
说完，他猛地推开挡在面前的裴听肆，力道大得让毫无防备的裴听肆踉跄了一下。
江妄头也不回地朝着操场另一头的器材室方向大步走去，背影挺得笔首，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只有那半扎的鲻鱼狼尾随着步伐剧烈地晃动。
裴听肆站在原地，被推开的肩膀还有些发麻。
他看着江妄越来越远的背影，阳光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心底骤然涌上的冰冷和空落。
器材室的门被江妄“哐当”一声用力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和声音。
他背靠着冰冷的铁门，身体才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刚才强撑的气势瞬间垮塌，巨大的委屈和后知后觉的羞耻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垫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裴听肆！
这个梁子，结大了！
操场上，体育老师看着僵立不动的裴听肆，又看了看紧闭的器材室大门，无奈地摇了摇头，吹响了***哨。
其他同学纷纷收回目光，窃窃私语却像涟漪一样扩散开。
裴听肆站在原地，阳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就是这只手，刚才掐了江妄的腰。
那柔软的触感和江妄瞬间僵硬的反应仿佛还残留在指尖，此刻却像烙铁一样烫得他心烦意乱。
周围同学探究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他烦躁地“啧”了一声，猛地转身，大步走向跑道边放水的地方，动作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戾气。
他拧开一瓶冰水，仰头猛灌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丝毫浇不灭心底那股莫名的焦躁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懊恼。
他用力捏扁了空水瓶，塑料瓶发出刺耳的***。
陌生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滚，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额前的碎发，眼神复杂地再次望向器材室的方向。
江妄那句“陌生人”和“没完”的回音，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高一开学的第一天，阳光依旧毒辣，塑胶跑道的气味依旧刺鼻。
但有些东西，好像彻底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