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处处仿佛蒸笼一般,每个人的身上都泛着热气。“小姐,
小姐,迎亲的队伍马上就要到了,您快些收拾收拾吧,晚了耽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柔儿一边跑着一边用袖子轻轻抹着额头上的汗珠,小姐今天成婚,
整个叶府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叶萦云看着眼前缀满珠宝玉石的华服和饰品,
心里只觉得一阵悲凉。“小姐,再晚可真就来不及了,我来帮您梳妆吧。
”柔儿见自家小姐一言不发,心里急得不行。“不必了,替我禀报爹娘一声,这亲,
我不成了。”“小姐……”“去吧,爹娘要是迁怒于你,有我担着呢。
”叶萦云伸手轻轻抚上了面前的嫁衣,她曾无数次憧憬过自己穿上嫁衣的样子,
何曾预想到今天这般结局?柔儿知道小姐一向言出必行,
只好转身出门一路小跑去禀告给了老爷和夫人。1 悔婚风波“老爷,小姐……小姐说,
今天不成亲了。”柔儿扑通一声跪在了叶青山面前,说完便低头等着发落,不敢抬头。
上一秒还沉浸在欢喜之中的叶青山当即心里一惊,
手里的茶碗没拿稳一下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你,你再说一遍。”“老爷,小……小姐说,
说……这亲,她不成了。”柔儿大着胆子又复述了一遍,把头埋得更低了。“带我去见云儿。
”叶青山绕过摔碎的茶碗,径直走向了门外,又对着门外的丫鬟吩咐道:“去叫夫人,
就说我在云儿房里等她。”“是,老爷。”一路上,叶青山一言不发,云儿一向知书达礼,
处事沉稳大方,今天这是怎么了?临时悔婚,这后果可承担不起!柔儿跟在老爷身后,
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今天这事情只怕要闹得不可开交,只盼小姐能回心转意,
安心出嫁才好。很快,到了叶萦云门外。“云儿,是……”叶青山刚开口叫了一声,
雕花木门就被从里面打了开来。“爹,女儿不孝。”叶萦云直接跪在了叶青山面前,
脸上还带着些泪痕。
她那原本十分清秀的眉眼此刻因为泪水的浸润已经染上了一层厚重的忧伤,
连带着眼角下的那颗痣都莫名地让人垂怜。叶青山对这个女儿一向宠爱有加,
此刻见到女儿这般柔弱可怜的模样,一路上积攒的怒气已然消失了大半。
他赶忙扶着云儿走进房间,又吩咐丫鬟们去外头候着。叶青山坐在女儿对面,
一边给女儿递上帕子一边小心问道:“云儿啊,你是知道的,爹爹平日宠你爱你,
不忍你受半分委屈,你要什么,爹爹都依着你。只是,今日不同,你要成婚,可是头等大事,
若是咱们反了悔,慢说叶家颜面不保,你可是会成为众矢之的的呀!”“我知道,爹,
您说的我都知道。”叶萦云一边用帕子轻轻抹泪一边点头轻声回道。“好,云儿,
那咱们今天可要开开心心地上花轿,莫要再说胡话了。”叶青山心里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爹爹,对不起,这亲,女儿今天真的成不了。”叶萦云深感愧疚,复又跪在了父亲面前。
“这……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云儿?”叶青山实在搞不明白,心里又气又急。
“你们怎么不在屋里伺候小姐梳妆啊,都什么时候了?”“夫人,老爷在小姐房里。
”柔儿见是夫人来了,便引着夫人到了小姐门前,轻轻叩了叩门。“老爷,小姐,夫人来了。
”叶青山听闻,连忙起身开了门。刚要和夫人诉苦,
却不成想叶夫人眼尖一下子就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跪在了地上,直接厉声质问道:“叶青山,
你就是这么待我女儿的?”叶老爷一下子懵住了。叶夫人也顾不上他了,
忙要扶女儿起身:“云儿啊,是不是你爹欺负你了,告诉娘,娘给你做主!快先起来,
地上凉,可受不住!”“娘,不是爹爹的错,是云儿的错。今天这亲,云儿没法成了。
”叶萦云哭着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叶夫人听了,心知必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只得先安慰女儿道:“云儿,有什么话先起来再说,你若再跪,娘可就要跟你一起跪了。
”叶萦云知道娘亲的脾气,一向是说到做到的,不敢再跪,起了身,又用帕子抹了抹泪,
再不哭了。“云儿,娘知道你不是那无理取闹之人,今日之事,定是有些缘由的,
快跟娘说说。”叶青山见夫人在这里,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随即坐到了夫人身边,
一边给夫人摇着团扇一边看着云儿。“娘,今早有人放了这封信在女儿门口。您看看。
”叶萦云转身回了梳妆台,从镜匣里拿出了一封黄皮书信。叶夫人打开信封,
里面除了信之外,还有一根样式别致的牡丹金簪,这金簪,
是云儿和王家公子王墨交换的定情信物。待打开信仔细一读,叶夫人更是气得不行。
若真是依照信上所述,那王墨不仅是个浪荡公子,在外拈花惹草,
将云儿与他的定情之物随意赏给烟花女子,还嗜赌成瘾,债台高筑。“娘,
女儿实在不能嫁呀!信上所述若是真,女儿嫁过去了定会被欺负,若是假,
想必背地里憎恨王家的人不在少数,若真是出了什么阴招,女儿到时也会被牵连其中的呀。
”叶萦云小声啜泣道。这王墨,她本就不熟,奈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得不从。现如今,
又闹出来这么档子事儿,这亲,她决计不能成。“素闻王家书香门第,家风纯良,
那独子王默更是天赋异禀,才貌双全,也正是因着这些我们才答应把云儿嫁过去的。
信上所述,只怕不实吧。若真是品行不端,怎会毫无迹象呢?”叶青山在夫人身边看完信,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看向夫人,等着夫人拿主意。“云儿,依着娘看,这亲,还是得成。
”叶夫人放下书信,叹了口气。“娘……”叶萦云红着眼眶,看了一眼叶夫人。“云儿,
你听娘说,且不说咱们如今并无实据,单凭这封信和这金钗,王家断不会承认有所隐瞒,
只说金钗遗失,被别有用心的人捡了去,恶意造谣,这样一来既保全了他王家颜面,
又显得我们叶家无事生非,妄信流言。真是这样,我们便十分被动了。
”叶夫人拉过女儿的手,耐心劝解道。“再说,你是女儿家,不比男子,
若是咱们今日主动退了这婚,驳了王家的面子立下仇恨不说,
只怕族里的长辈也不会放任不管的。你可知,今日你若是不成亲,这……依照家规,
杖刑五十,怕是逃不过的。”“女儿知道。”叶萦云含着泪点了点头。“依娘说,
这亲咱们该成成,若是日后那王墨当真做了出格的事情,娘也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不叫你受半分委屈。”叶夫人看着女儿这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心疼得很,
若是早些时日出这档子事,也还有些盘桓的余地,只是如今……唉!“是啊,云儿,
你娘说得对,快些收拾收拾,再晚可就误了吉时了。”叶青山也在一旁附和道。
叶萦云用帕子抹了抹眼泪,又起身走到了梳妆台前,她轻轻抬起手摸了摸鲜红色的嫁衣,
又低着头开始掉起了眼泪,那眼泪在嫁衣上淌出了一朵朵泪花。“爹,娘,恕女儿不孝,
这亲,我今日还是不能成。”叶萦云忽地转身又跪了下来。2 祠堂对峙祠堂外,
聚集了一大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听说了吗?叶家小姐本来今天要跟王家公子成亲的,
没成想临着要拜堂了居然悔婚了。”“是啊,你说,这姑娘家家的,
竟然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多丢脸啊。”“只怕,以后没有人敢娶她了。这种女人啊,
败坏门风,娶进了家里也是个扫把星。”“还有,我听说,那王家公子当真心地不错,
被这叶家小姐好生羞辱,竟还帮着她说话,在王老爷面前替她求情。你说,
这叶家小姐真是不长眼啊。”“保不齐,是被哪个浪荡小子勾去了魂儿喽!”祠堂内,
一片寂静。叶萦云面无表情地跪在祠堂正中央,等着长辈发落。柔儿在边上站着,
不住地掉着眼泪。自家小姐从小到大,就连磕碰都几乎没有过,如今若是要受这杖刑,
如何能受得住啊?叶青山坐在族长左手边,一言不发,眉头紧皱。叶夫人也是一脸担忧,
虽然,早在开祠堂之前,族长那边她已经打点过了,可是这事情毕竟太大,要堵住悠悠众口,
又谈何容易啊?“族长,您这是怎么了?族里这么多人可都看着呢!叶萦云她无故退婚,
折了王家的面子不说,还连累我们叶家也被人指指点点。这等不守妇道的事情,依照族规,
须得杖刑五十,您定会按照族规处理吧?”叶二娘早就看叶青山一家不顺眼,
当初叶青山兄弟两个同时科考又同朝为官,偏生叶青山平步青云,官越做越大,
可自己家的那位却是个书呆子,多少年了还是那个芝麻小官,如今出了这等丢脸的事,
自是要借此好好说道说道。族长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须,看了一眼叶青山,
又看了一眼叶二娘背后畏畏缩缩的叶青峰,
好大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开口道:“萦云这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自小便知书达礼,举止端庄。
如今这事,我已了解了大概,原是那王家公子在外招惹是非,引得小人上门坏事。
萦云自是有错,但错不全在她。”叶二娘一听这话,心里自是不服气,直接站起身来,
当着族里众多长辈的面,开始叫嚷道:“族长,您这话不在理。
”叶青峰见自家娘子如此多事,忙悄悄拽了下她的衣袖,却不想直接被挥了回去。
转头看了一眼自家大哥,此刻他的脸色已是铁青,不由得心虚地低了低头。“一来,
若说是那王家公子品行不端,须得能拿出实质证据,只凭那金簪算不得什么,别说王家不认,
就是我们叶家的人,恐怕也不能信服。”叶二娘一边说着一边向着家族里的众位长辈行了礼,
惹得众人纷纷点头。“二来,我叶家向来循规蹈矩,严循祖宗礼法,
这家规倘若真的为叶萦云破了例,日后怕是人人都有难处,人人都要破例,
那这祖宗之法又有何意义?”叶家长辈听完叶二娘的这番话,不禁觉得有些道理,
开始小声商量了起来。叶二娘见状,知道自己这话说到了点子上,
叶萦云这杖刑定是躲不过的。她回身坐在了檀木椅上,颇为得意地看了一眼叶青山夫妇。
叶夫人知道这叶二娘向来是个好事儿的主儿,平日小打小闹也就罢了,今日竟如此为难云儿,
她又岂能忍得下这口气?“你……”话音刚刚出口,手上就传来了温热的触感。
叶青山轻轻按住了叶夫人的手,然后起身向着族长行了礼,同女儿跪在了一处。“族长,
退婚一事,错在小女,的确有违祖训,理当责罚。娣妇叶李氏所说之话也不无道理,
只是小女云儿自小体弱,退婚一事也是我这个当父亲的不忍小女错嫁不良之人,
自作主张取消的。望族长感念青山爱女心切,允许青山代小女接受责罚。”“爹,一切,
都是女儿的错,与您无关啊,女儿怎能忍心您代我受罚呢?”叶萦云有些着急,
爹爹一向疼爱自己,如今更是因为自己而受到家族刁难,她又怎会忍心呢?“云儿,听爹说,
你身子弱,这五十杖刑倘若真挨了,怕是要去了半条命,爹爹不同,爹爹身强体壮,
别说五十了,即便是一百,也不在话下。”叶青山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
自己的宝贝女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受罪,今天这情势只怕必要有人受罚才能消了叶家众人的气,
自己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护着女儿周全。族长又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须,心里暗自盘算,
这事怎得越发不好收场?叶夫人见族长不发一言,其他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实在按耐不住性子,便起身行了礼,然后不卑不亢地说道:“族长,请容小妇说两句。
”叶家众人见状纷纷停止了议论,仿佛都在等着看这妇人又能说出些什么来。
“我家云儿自幼守礼知节,叶家各位长辈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退婚之举,实为无奈,
成婚之日竟收到此封匿名书信,不论信上所言真假与否,为人父母者,
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置之不理呢?”叶夫人边说边掉泪,帕子已湿了一片。“夫君青山,
如今已是太常寺少卿,官从四品。自为官以来,兢兢业业,克己奉公,
对叶氏子弟更是多有提携,处处关照。如今,若是因为爱女心切而受到家规责罚,
一旦传了出去,他人又会如何议论如何评判?只怕到时,更有损于叶家颜面,
令叶家祖先蒙羞。”族长先前已收了叶夫人的银两,本就不想过多为难,如今又听闻这番话,
想必叶家诸位也会有所顾虑,心下一想,倒不如趁热打铁,
免了这责罚……跟族里其他长辈商量过后,族长终于捋着胡子开了口:“祖宗之法确不可违,
只是,家规创立之初,为的是引人向善,以礼法规训族人,而不是单单为了惩戒。
叶萦云退婚之事,的确有违祖训,姑念其未行恶事,且情有可原,可免去杖刑责罚。但,
其行有损叶家颜面,若不施加惩戒,恐难以服众。故而,经众位长辈商议,
决定给叶萦云三日之限,若在三日之内找到愿娶之人,立刻成婚;若找不到,
过了期限便将叶萦云逐出叶家,此后再不得以叶氏一族自居。”叶青山夫妇脸色煞白,
虽然免去了女儿这杖刑之罚,却没成想还是害得女儿落得这个下场。三日之内成婚,
何其荒诞,分明是逼迫云儿离开叶家之举。叶萦云自知这已然是族长的宽大之举了,
不敢再奢求其他,于是便叩了首,谢过族长。叶二娘听完十分不满,族长定是有意偏袒,
这事情决不能就这么草率收场。她刚想再说些什么,
祠堂外的人群中却传出一道清朗男声:“不知叶小姐,可愿下嫁于小人?
”3 神秘求亲叶家众人循着声音望了出去,发现是一位身形高大,剑眉星目,
风度翩翩的少年郎。这少年身着黑衣,发束玉冠,手持一柄洒金折扇,目光如炬,
丝毫不顾及旁人的纷纷议论,面带微笑地朝着祠堂走来。叶萦云盯着眼前这人,
五官似乎有些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实在摸不清这人意图,
但愿不是来添乱的就好。叶青山夫妇更是十分疑惑,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个小子要娶云儿?
这来路不明之人如何能嫁?那少年信步进了祠堂,仿佛看不见众人的一脸疑问,
只是缓缓走向叶萦云。多年不见,他对她的思念已经有如潮水般在此刻决堤。
他盯着她泛红的眼睛,盯着她的那颗惹人怜爱的泪痣,心跳已然加快了数倍。“还记得我吗,
小叶子?”少年微微靠近叶萦云轻声问道。“你叫我……小叶子?
”叶萦云实在有些难以置信,会这么叫她的,只有一个人。可是,那人明明早已不在人世了。
“你是……千棠哥哥?”叶萦云还是问出了一句。少年勾起嘴角笑了笑,没有回答。
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不知,叶小姐,可愿下嫁于小人?”“你若真心求亲,
须得三媒六聘,正式登门才行。口头之约,算不得什么,我也不会答应。我叶萦云,
即便被逐出叶家,也绝不将自己的终身大事敷衍于人,草草成亲。”少年听完并不恼怒,
反而爽快回道:“好,我就当叶小姐答应了。明日,必定上门送聘。”叶萦云倒是有些诧异。
少年掠过叶萦云,径直走向叶青山夫妇,直接跪地行礼:“晚辈林千棠,拜见伯父伯母。
”看着眼前少年挺拔的身姿和俊朗的面容,叶青山夫妇终于想起来十多年前,
曾将云儿送去林府,跟着林望学习书法,这林千棠是……是林府的小公子?可是,十年前,
林府上下惨遭灭门,无一人幸存,眼前这人当真是林千棠吗?“先起来吧。
”叶青山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先把林千棠扶了起来,现下并不是说话的地方,
还是等明日再细细问询吧。“多谢伯父。”林千棠起身,又恭敬地向叶青山夫妇行了礼。
“明明刚退的婚,这就冒出来个小子要求亲?莫不是早就暗通款曲,私定终身了吧?
”叶二娘轻笑着问道。叶萦云有些恼怒,若是说她,她无从辩驳,
可现在把眼前这无关之人扯了进来,颠倒黑白,岂不是毁了他人清誉?“二娘,
他……”“想必这位就是叶二娘吧。素闻叶二娘雷厉风行,治家有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