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如刀,割在脸上。我裹紧身上那件单薄的囚衣,看着眼前端着毒酒,满脸得意的林舒晴。
她曾是我最好的姐妹,如今却是皇帝李兆渊的新宠,也是亲手将我送进这冷宫的罪魁祸首。
“姐姐,别怪妹妹心狠,”她笑得温婉,眼底却淬着冰,“要怪,就怪你太善妒,
容不下陛下的宠爱,竟对妹妹腹中未成形的皇子下此毒手。”我笑了,
笑声凄厉得像这冷宫里的冤魂。善妒?若真是善妒,她踏入后宫的第一天,就该是一具尸体。
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陛下有旨,废后沈氏,善妒成性,戕害皇嗣,品行败坏,
不堪为***,赐鸩酒一壶,钦此——”李兆渊,我的夫君,这天下的君王,
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我。他信了她的楚楚可怜,信了那碗被动了手脚的安胎药是我所为,
却不信我们十几年的青梅竹马、相濡以沫。我接过那碗酒,在林舒晴胜利的注视下,
一饮而尽。烈火般的灼痛从喉间烧到五脏六腑,意识沉入黑暗前,
我只有一个念头——若有来生,李兆渊,我与你,永不相见。然而,我没死。再次睁眼,
是在一辆颠簸的马车里。心腹宫女玲珑哭红了眼:“娘娘,您醒了!
福安公公把毒酒换成了假死的药,我们逃出来了!”从那天起,世上再无废后沈晚月。
三年后,江南多了一位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秘女医,名曰“素问”。1三年前,坤宁宫。
“你说什么?”李兆渊一脚踹翻了我面前的炭盆,火星四溅,烫得我脚踝生疼。
他猩红着双眼,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死死地扼住我的手腕,“舒晴的孩子没了,太医说,
是中了‘牵机引’的毒,这毒只有宫中秘档才有记载,除了朕,只有你这个皇后能接触到!
”我看着他,只觉得荒谬又心寒。“不是我。”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不是你?
”他怒极反笑,将一碗黑漆漆的药渣狠狠砸在我脚边,“这是从舒晴的药里验出来的!
你宫里的药材,你亲自为她挑选的补品!沈晚月,朕真是小瞧了你,
你的嫉妒心已经让你疯魔到连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林舒晴就跪在他身后,
哭得梨花带雨,柔弱得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陛下,您别怪姐姐……都是臣妾的错,
是臣妾福薄,护不住我们的孩子……姐姐她只是一时糊涂……”她越是“求情”,
李兆渊的怒火就烧得越旺。“一时糊涂?”他甩开我的手,
力道之大让我踉跄着撞上冰冷的宫墙,“她这是蛇蝎心肠!朕当初真是瞎了眼,
才会立你为后!”我扶着墙,慢慢站直身体。我们成婚七年,
从寂寂无名的皇子到君临天下的帝王,我陪他走过最艰难的岁月。
我懂他每一个皱眉背后的烦忧,他知我每一句言语之下的未尽之意。我以为,
我们是这世上最了解彼此的人。可现在,他为了一个认识不过半年的女人,
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孩子,将所有的罪名扣在我头上。“李兆渊,”我望着他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问,“你我相识十五年,成婚七年,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会毒杀婴孩的妒妇吗?
”他被我问得一滞,眼神闪过一丝动摇。但林舒晴柔弱的抽泣声立刻将他拉了回来。
他别开视线,语气冰冷刺骨:“事实就摆在眼前,你让朕如何信你?从今日起,
你搬去冷宫静思己过,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半步!”我看着他决绝的背影,
和林舒晴藏在他身后那抹得意的、一闪而过的笑容,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坤宁宫被封,
我的亲信被遣散,只有玲珑和福安公公,一个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丫鬟,
一个是我曾救过他全家的内侍,拼死留了下来。在冷宫的第一个月,李兆渊来看过我一次。
他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帝王模样,站在门口,隔着数丈的距离,
冷冷地问我:“你可知错了?”我坐在窗边,绣着一幅早已绣了无数遍的并蒂莲,
头也未抬:“臣妾无错之有,何来知错一说?”“你!”他气得拂袖,“沈晚月,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舒晴至今还卧病在床,夜夜啼哭,你却毫无悔意!”我停下手中的针,
终于抬眼看他。“陛下可知,‘牵机引’虽是秘药,但若与‘软骨香’同用,
便会呈现假孕之兆,随后血崩,状似流产?”我平静地陈述着我从医书中看到的知识,
我那当太医院院使的父亲,曾教过我许多。李兆渊愣住了。我继续道:“陛下可曾彻查过,
在你专宠舒贵人之时,她是否用过熏香?她宫里的用度,是否都一一核对过?
”他眼中闪过惊疑,似乎从未想过这个可能。可这份惊疑,在对上我平静无波的眼神时,
又化作了更深的猜忌和愤怒。“够了!”他厉声打断我,“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
还要污蔑舒晴!看来这冷宫,还不足以磨掉你的戾气!好,很好!
你就给朕在这里待一辈子吧!”他走了,再也没有来过。三个月后,林舒晴被封为贵妃,
协理六宫。半年后,前朝传来消息,我父亲因“监管不力,致使宫中禁药外流”,
被罢去太医院院使之职,告老还乡。我沈家,一夕之间,树倒猢狲散。我知道,
这是李兆渊在断我最后的念想。他要我彻底认输,低头。可他忘了,我沈晚月的骨头,
是父亲用一身傲骨浇灌而成,宁折不弯。在冷宫的第三年,我的身体每况愈下。不是病,
是心死。玲珑和福安看着我日渐消瘦,终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娘娘,
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福安跪在我面前,老泪纵横,“老奴对不住沈太医的嘱托,
没能护好您。如今,只有一法,或可让娘娘脱离这牢笼!”他献上的,
便是那“假死脱身”之计。我看着窗外四四方方的天,那是我全部的世界。
与其在这里毫无尊严地枯萎,不如去赌一个凤凰涅槃的可能。我点头了。于是,
便有了开头那一幕。林舒晴端来的鸩酒,被福安趁人不备换掉。我喝下假死药,陷入沉睡。
他们买通了负责处理尸身的两个小太监,将我的“尸体”裹着破草席,
扔上了运送宫中秽物的板车。那晚,大雨倾盆,雷声滚滚,洗刷着紫禁城所有的肮脏,
也掩盖了我逃离的痕迹。当我再次醒来,人已在数百里之外的江南。“娘娘,我们自由了。
”玲珑抱着我,喜极而泣。我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和煦的微风,还有空气里自由的芬芳,
恍如隔世。是啊,自由了。废后沈晚月,已经在三年前那个雨夜,死在了冷宫。活下来的,
是素问。2我们在江南一个叫“安渡”的小镇落了脚。这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
远离京城的喧嚣与纷争,是个疗伤的好地方。我用父亲当年给我防身的银票,
盘下了一间小小的药庐,挂上了“素问堂”的匾额。我叫素问,玲珑便随我,改名唤作灵枢。
取自两大医经,寓意新生。起初,镇上的人见我是个年轻女子,并不信我的医术,
药庐门可罗雀。直到有一天,镇西的张屠户家的小儿子误食毒蘑菇,上吐下泻,
眼看就要不行了,镇上的几个老郎中都束手无策。张屠户抱着孩子,
死马当活马医地冲进了我的药庐。我只看了一眼,便立刻让他用皂角水给孩子催吐,
又飞快地写下药方,让灵枢去抓药,亲自熬制。一夜之后,孩子转危为安。张屠户千恩万谢,
不仅送来了诊金,还把剩下的半扇猪肉都扛了过来。“素问大夫,您真是神医啊!
您救了我儿子的命,就是我们全家的恩人!”一传十,十传百,“素问堂”的名声,
就这么在安渡镇传开了。我治病,不问身份贵贱,只看病情缓急。富人诊金加倍,
穷人分文不取,有时还会赠医施药。渐渐地,来找我看病的人越来越多,不仅是安渡镇,
连周边的县城都有人慕名而来。我不再是那个深宫里自怨自艾的废后,每天忙着望闻问切,
炮制药材,日子过得充实而平静。只是偶尔在午夜梦回,还是会回到那个金丝牢笼。梦里,
李兆渊依旧用那双饱含失望与愤怒的眼睛看着我,一遍遍地问我:“你可知错?”每一次,
我都在惊悸中醒来,冷汗涔涔。灵枢会端来安神茶,轻声安慰我:“小姐,都过去了。
您现在是素问,不是沈晚月。”是啊,我是素问。沈晚月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医术中。父亲留下的医书,我翻了一遍又一遍,结合临床的病例,
我的医术日益精湛。除了坐诊,我还会带着灵枢去山里采药。江南草木繁盛,
许多珍稀的药材就藏在深山老林里。日子久了,我对这片土地,生出了眷恋。三年的时间,
足以让很多事情改变。“素问堂”已经从一个小小药庐,变成了江南一带赫赫有名的医馆。
我不再亲自坐诊,而是收了几个颇有天分的弟子,将日常的病症交给他们处理。而我,
则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另一件事上——建立“万月楼”。万月,晚月。
这是我唯一留给过去的纪念。“万月楼”明面上是遍布江南的药材商行和茶楼酒肆,暗地里,
却是一个庞大的信息网络。当年沈家倒台,父亲的许多门生故吏都受到了牵连,郁郁不得志。
我用“素问”的身份,暗中联络上他们,许以重金和前程,让他们为我所用。有钱,有名,
有人。我不再是那个只能依靠君王爱宠才能活下去的女人。我有了自己的羽翼,
足以护佑自己和身边的人。这三年来,我刻意不去打听京城的消息。可有些事,你不去听,
它也会钻进你的耳朵里。茶楼里,说书先生口沫横飞地讲着当今圣上的风流韵事。
“话说那舒贵妃,自废后离世后,圣宠不衰,隐然有六宫之主的气势。可奇怪的是,
皇上却迟迟没有立她为后……”“不仅如此,听说皇上这两年,脾气愈发阴晴不定。前几日,
还因为一个宫女沏的茶,味道有几分像废后生前爱喝的‘雨前龙井’,
便将那宫女杖毙了……”“啧啧,都说帝王最是无情,我看这位皇上,倒像是个长情的。
只可惜,佳人已逝啊。”我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长情?若真是长情,又怎会听信谗言,
将我打入冷宫,赐我一死?如今这副模样,不过是迟来的、毫无意义的惺惺作态罢了。也许,
他不是在怀念我,只是在怀念那个对他百依百顺、无条件信任的沈晚月。他爱的,
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他自己心中那个“深情帝王”的形象。我放下茶杯,起身离去。身后,
说书先生的声音还在继续,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李兆渊,你我之间,早已尘归尘,
土归土。你的后悔与痛苦,与我何干?3平静的日子,在第三年的初秋被打破。一队快马,
踏碎了安渡镇的宁静。为首的锦衣卫,手持圣旨,高声宣读:“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闻江南神医‘素问’,医术通神,能生死人肉白骨。兹有七皇子突染恶疾,
太医束手无策,特召神医‘素问’即刻启程,入京为皇子诊治。若能治愈,黄金万两,
良田千亩,钦此!”“万月楼”的消息网早已将此事传到了我的耳中。七皇子李恒,
是李兆渊最宠爱的儿子。不是林舒晴所生。说来讽刺,林舒晴得宠三年,
肚子却始终没有动静。反倒是宫里一个不起眼的才人,为李兆渊生下了这个儿子。
李恒自幼聪慧,深得李兆渊喜爱,甚至隐隐有立为储君之意。如今,这个宝贝儿子病危,
他自然是心急如焚。“小姐,我们不能去!”灵枢一脸紧张地拦在我面前,
“京城是龙潭虎穴,您要是回去了,万一被认出来……”我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脸。
三年的风霜,褪去了少女的稚嫩,添了几分沉静与淡然。眉眼依旧,但气质早已天差地别。
深宫里的沈晚月,眼神是温顺的,带着对丈夫全然的依赖与爱慕。而现在的素问,
眼底是古井无波的平静,和洞悉世事的沧桑。更何况,我会戴着面纱。“去,为什么不去?
”我淡淡一笑,“黄金万两,良田千亩,这么好的买卖,不做白不做。
”灵枢急得快要哭出来:“小姐,您不缺这些!
万一……万一皇上他……”“他不会认出我的。”我打断她,“在他心里,
沈晚月早就化成一捧黄土了。一个死人,怎么可能复活?”我去,并非贪图赏赐,
也并非对李兆渊还抱有幻想。我只是想去亲眼看看,
那个我曾经用整个青春去爱、去辅佐的男人,如今,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也想去看看,
那座困了我半生的紫禁城,如今又是何等光景。就当是……与过去做一场最后的告别。
临行前,我交代好“万月楼”的诸位管事,若我一月未归,便启动备用计划。
我早已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废后,我有我的底牌。这一次回京,我不是囚犯,而是贵客。
4再次踏入紫禁城,已是物是人非。高高的宫墙依旧,红瓦金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可我看着它们,心中再无半分敬畏,只觉得压抑。引路的太监在前头卑躬屈膝地带路,
一路穿过御花园,走向七皇子所居的“长乐宫”。“素问神医,您这边请。
陛下和贵妃娘娘都在里头候着呢。”我戴着一层薄薄的白色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踏入殿内,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明黄色的身影背对着我,正焦急地踱步。听到动静,
他猛地转过身来。四目相对。三年不见,李兆渊清瘦了许多,
眉宇间染上了挥之不去的郁色和疲惫。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帝王,如今看来,
竟有了几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沧桑。他的目光在触及我眼睛的瞬间,如遭雷击,
整个人都僵住了。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狂喜、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他张了张嘴,
似乎想说什么,喉结滚动,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站在他身边的,
正是盛装打扮的舒贵妃林舒晴。她保养得极好,依旧是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她见李兆渊失态,连忙上前一步,柔声提醒道:“陛下,这位便是素问神医。”同时,
她也朝我看来,目光中带着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敌意。李兆渊像是瞬间回过神来,
他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了帝王的威严,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锁在我的脸上,
仿佛要透过那层面纱,看穿我的灵魂。“你……就是素问?”他的声音,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微微颔首,屈膝行礼,声音平静无波:“民女素问,参见陛下,
贵妃娘娘。”我的声音,经过三年的刻意改变,早已不复当年的清亮,
而是带着一丝江南水乡的温软和一丝属于医者的沉静。他听不出。但他眼中的探究,
却丝毫未减。“免礼。”他抬了抬手,目光却片刻不离我的眼睛,“神医远道而来,辛苦了。
还请……立刻为皇子诊治。”他说“立刻”两个字时,加重了语气,似乎急于验证什么。
我不再理会他,径直走向内殿的龙床。床上躺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面色青紫,呼吸微弱,
双目紧闭,正处于昏迷之中。我伸出手,搭上他的脉搏。身后的李兆渊和林舒晴也跟了进来,
屏息凝神地看着我。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李兆渊的视线,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后颈上。
片刻后,我收回手,又翻看了孩子的眼睑和舌苔。“如何?”李兆渊的声音迫不及待地响起。
我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淡淡道:“七皇子不是病,是中毒。”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太医院的一众太医跪了一地,连连磕头:“陛下明鉴,臣等并未诊出中毒之兆啊!
”林舒晴也是花容失色,捂着嘴惊呼:“中毒?怎么会中毒?是谁如此大胆,敢对皇子下毒!
”她的眼神,下意识地飘向那些太医,意思不言而喻。李兆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目光如刀,扫过殿内每一个人。“神医可能诊断出,是何种毒?”他看着我,一字一顿地问。
我心中冷笑。这毒,我实在是太熟悉了。“此毒名为‘三日醉’,”我缓缓开口,
“中毒初期,状似风寒,继而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三日之后,便会脏腑衰竭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