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圈最受宠的大小姐,到孤身一人的白发老妪。
她用一生的时间,去怀念那个在一起不到一年,就“意外”离世的爱人。
直到垂暮之年,她拖着病体来到江南小镇。
烟雨朦胧,石桥拱立。
那个本该长眠于地下的男人,正撑着一把油纸伞,将纪家千金纪雨彤小心翼翼地护在怀中。
他眉眼间的温柔,是她追逐一生也未曾得到的奢望。
那一刻,秦听澜才恍然,原来情深不寿是假的,假死脱身才是真的。
他与他的心上人,早已在江南水乡,过上了神仙眷侣的日子。
而她,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后来,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席卷了小镇。
混乱中,顾亦辰为了救她,被倒塌的横梁砸中。
他躺在她的怀里,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衫,气息奄奄。
秦听澜以为,他至少对她还有一丝情意。
可他却说:“听澜,我知道假死骗你不对,可我心里只有雨彤...现在用我的命换你活,若有来生...你别再选我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将她凌迟。
原来,他救她,只是为了还债。
原来,他至死,都不爱她。
秦听澜抱着他冰冷的身体,在漫天尘埃中,绝望地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刺眼的阳光让她有些恍惚。
鼻尖是熟悉的馨香,身上是昂贵的丝绸礼服。
她怔怔地抬手,看见的是一双白皙纤细、属于少女的手。
“澜澜?”一道慈爱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秦听澜猛地抬头,对上了父亲含笑的脸。
“想好了吗?告诉爸爸,你选谁做你的未婚夫?”父亲的笑意里全是了然,他已经准备好了印着顾亦辰名字的订婚请柬,只等她点头,便昭告全城。
“不要!”秦听澜几乎是尖叫出声,那声音凄厉又尖锐,连她自己都被吓得浑身一颤。
整个宴会厅的嘈杂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地一下投了过来。
秦父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他错愕地看着女儿惨白的脸。
“澜澜,怎么了?”秦听澜没有回答,她死死攥着昂贵的裙摆,指节攥得发白。
前世的记忆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啃噬着她。
顾亦辰躺在她怀里,浑身是血,他用最后一口气说:“若有来生...你别再选我了。”
别再选我了...这五个字,比他假死脱身,比他另娶她人,带来的伤害还要锥心刺骨。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不能再选他!绝不!秦听澜猛地抬起头,慌乱的视线在人群中胡乱扫视,只想随便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逃离这个即将重演的噩梦。
她的手臂猛地抬起,手指颤抖着指向一个方向。
“我选他!”声音不大,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顺着自己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秦听澜整个人都僵住了,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那人斜倚在角落的沙发里,双腿交叠,一身剪裁合帖的西装穿得松松垮垮,嘴角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闹剧。
竟是京圈里最负盛名的浪荡子,谢霖。
“胡闹!”秦父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压低了声音呵斥,“澜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跟谢家那小子,你们不是向来...”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全京圈谁不知道,秦家大小姐和谢家小少爷是出了名的死对头,见面就掐,八字不合。
秦听澜也愣住了。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关于谢霖的记忆碎片不断涌现。
这个男人,是京圈里有名的***,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快。
她和他,从小到大只要碰面,不出三句话绝对能吵起来。
可...秦听澜的脑海里,忽然闪过另一段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记忆。
上辈子的谢霖,后来竟一改浪子形象,成了叱咤风云的商界巨擘,手段狠厉,杀伐果断。
更重要的是,他终身未娶。
最后,在一次去国外的出差途中,飞机失事,意外离世。
秦父看着女儿变幻莫测的神色,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担忧。
“听澜,你再好好想想,别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秦听澜的视线从谢霖那张俊美却轻佻的脸上移开,她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所有的慌乱和恐惧都被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爸,我想清楚了。”
她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我就选他!”第二章秦父的书房里,空气凝滞。
他看着女儿,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死寂的平静。
“澜澜,别任性。”
秦父的声音沉了下去,“你和谢霖从小就不对付,你忘了吗?”怎么会忘。
秦听澜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和谢霖打打闹闹的那些年。
他往她的书包里放过假蛇,她剪坏过他的***版球衣,两人一见面就火星撞地球,吵得天翻地覆。
可那些鲜活又吵闹的画面,竟比上一世她和顾亦辰相敬如“冰”的几百个日夜,要温暖百倍。
至少,那段关系里,她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重活一世,她偏要选一条没走过的路,哪怕是条布满荆棘的歪路,也比回到那个吃人的深渊要好。
“爸,我没任性。”
秦听澜迎上父亲探究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以前是我不懂事,现在我想明白了。
我选谢霖,后果我自己承担。”
那眼神,没有少女的娇憨,没有赌气的执拗,只有一种经历过风霜的决绝。
秦父心头一震,他沉默了许久,最终长长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也像是一种无奈的纵容。
“下个月十六,是个好日子,就那天订婚吧。”
他给了她反悔的时间。
可他不知道,秦听澜用了一辈子,才等到这个不需要反悔的决定。
从书房出来,秦听澜只觉得双腿有些发软,手心全是细密的冷汗。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晚风吹进来,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些。
就是这条走廊。
上一世,她也是在书房得到父亲的点头,然后提着裙摆,满心欢喜地跑到这里,找到了顾亦辰。
她雀跃地告诉他:“亦辰,我爸爸同意了!我们下个月十六订婚!”而他,只是淡淡地翻了一页书,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声音冷得像窗外的风。
“知道了。”
仅仅三个字,就耗尽了她所有的热情。
如今想来,那不是冷淡,是淬了冰的厌烦。
“澜澜!这儿!”刚回到喧闹的客厅,就被几个发小围住了。
周航性子最急,一把拉住她:“可以啊秦大小姐,搞这么大阵仗,快说,最后选了谁?”旁边的韩叙推了推金丝眼镜,一脸“我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这还用猜?肯定是亦辰哥。
总不能是谢霖那个混世魔王吧?打死我都不信。”
说着,他还朝着角落的方向努了努嘴。
秦听澜的视线顺着望过去。
谢霖正陷在沙发里,长腿随意交叠,西装外套的扣子解开,显得松松垮垮。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懒洋洋地抬了抬眼,嘴角一勾,冲她抛了个轻佻的媚眼。
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德行。
秦听澜收回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另一个人身上。
顾亦辰。
他一身挺括的白衬衫,气质清冷,安静地站在那里,就像一尊完美的玉雕。
她就是被这副皮囊,骗了整整一辈子。
秦听澜压下心底翻涌的恶心,正准备开口,给这群好奇宝宝一个“惊喜”。
可就在这时,那个她看都懒得再看一眼的男人,却突然迈步上前。
顾亦辰越过众人,径直走到她面前,神情冷漠,眼神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
整个客厅的音乐和交谈声,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薄唇轻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我已有心上人,希望秦小姐成全!”轰的一声,秦听澜脑子里炸开一片空白。
上辈子没有这一出!她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那个让她爱了一生,也恨了一辈子的男人。
他清冷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为了另一个人不顾一切的决绝。
除非...一个荒唐又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秦听澜的全部心神。
除非,他也重生了!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指尖都开始发麻。
原来,他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连敷衍她短短一段时间都不愿意,宁可当着全京圈的面撕毁两家的约定,也要迫不及待地奔向他的纪雨彤!和她在一起,就这么痛苦吗?上辈子,他让她在无尽的等待和思念中苦熬了一生。
这辈子,他连片刻的忍耐都给不了她?秦听澜攥紧了手心,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
“顾亦辰,你知道违约的后果吗?”她问的,是两家的合作,是顾家的声誉。
顾亦辰的下颌线绷得死紧,他没有丝毫犹豫。
“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只求秦小姐,放我离开。”
他甚至,连一句“对不起”都吝于给予。
秦听澜忽然就笑了。
那笑声很轻,从喉咙里溢出来,带着一股破裂的绝望,在寂静的宴会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想,凭什么?凭什么他上辈子能逍遥快活,让她孤苦一生?这辈子一回来,又能毫不费力地奔向他的心上人,连半点煎熬都不必受?凭什么他想怎样就怎样!一股滔天的恨意和不甘,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心痛。
她差点就脱口而出:“我没选你!”可话到嘴边,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为什么要告诉他?为什么要让他这么快就如愿以偿?他不是以为她还像上辈子那样,非他不可吗?那就让他继续这么以为!秦听澜缓缓抬起手,将那张差点被她攥烂的订婚请柬,在众人面前一点点抚平。
她迎上顾亦辰错愕的视线,嘴角的笑意冰冷又讥诮。
“订婚那天,我会亲自告诉大家,我的未婚夫,究竟是谁。”
第三章秦听澜懒得再看顾亦辰那张写满错愕的脸,转身就走。
她需要找个地方透透气,胸口那股翻涌的恨意和恶心,让她几欲作呕。
刚走到走廊拐角,一道纤弱的身影就毫无预兆地撞了过来。
“啊!”一声娇弱的惊呼,对方已经软软地跌坐在了地上,昂贵的礼服裙摆铺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像一朵散开的白莲。
纪雨彤。
还真是阴魂不散。
秦听澜垂眼看着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纪雨彤已经抬起了那张楚楚可怜的脸,眼眶瞬间就红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秦小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来找亦辰哥哥...”她说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往下掉,声音都在发颤。
这演技,不去拿个奖都可惜了。
秦听澜上辈子就是被这副模样骗得团团转,以为她是个天真无害的小白兔。
她还没说话,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顾亦辰果然冲了过来,一把将地上的纪雨彤护在身后,看向秦听澜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冷与愤怒。
“秦听澜,你到底想怎么样?有什么事冲我来,别为难雨彤!”这话真是可笑。
秦听澜气得胸口发闷,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就站在这里,一句话没说,一个动作没有,就成了为难她的人?“我为难她了?”秦听澜冷冷地反问,“顾亦辰,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动她了?”“你还想狡辩?”顾亦辰的脸色更沉,他扶着纪雨彤,语气里的厌恶毫不掩饰,“雨彤都摔倒了,不是你推的,难道是她自己摔的吗?”他甚至不给秦听澜任何解释的机会,认定了就是她的错。
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还是这样。
秦听澜忽然觉得很没意思,跟一个瞎子争论他看不见的东西,纯属浪费口舌。
她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再给他们,转身就想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顾亦辰见她这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心头的火气更盛。
他急着带纪雨彤离开,转身的动作又急又快,手臂重重地扫到了秦听澜的肩膀。
秦听澜被他撞得一个踉跄,脚下不稳,整个人直直地向后倒去。
“砰!”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在了楼梯雕花的扶手上,一道剧痛瞬间炸开,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天旋地转。
耳边是纪雨彤的尖叫声和一片混乱的嘈杂。
她想扶着额头坐起来,却浑身无力。
模糊的视线里,顾亦辰和纪雨彤站在原地,似乎也愣住了。
而另一道身影,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从宴会厅的角落里猛地冲了出来,直奔她的方向。
那张总是挂着玩世不恭笑容的俊脸,此刻竟被一片焦灼和慌乱所取代。
是谢霖。
他的眼睛里,是她从未见过的,真切的在意。
秦听澜的意识渐渐沉了下去。
一定是撞糊涂了,才会看到这种幻觉。
额角一阵钝痛传来,秦听澜缓缓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卧室天花板。
空气里还残留着宴会上的香氛,混杂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我睡了多久?”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守在床边的佣人砚秋立刻递上一杯温水,脸上写满了担忧:“小姐,您都睡了一天了。
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再叫医生过来?”秦听澜喝了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那阵眩晕感已经褪去不少。
“谁送我回来的?”“是谢家那位小少爷,谢霖。”
砚秋提起这事,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惊奇,“当时您一倒下,顾亦辰和那个纪雨彤都愣在原地,反倒是谢少爷,二话不说,直接从人群里冲出来,把您从楼下抱了上来。
那脸色...可吓人了。”
秦听澜捏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
谢霖?她脑海里瞬间闪过昏迷前看到的最后画面。
那张总是挂着玩世不恭笑容的俊脸,被焦灼和慌乱所取代,那双桃花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真切的在意。
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还说了什么吗?”“说了!”砚秋来了精神,学着谢霖那副吊儿郎当的腔调,撇了撇嘴,“谢少爷把您安顿好,看医生说您没事了,就说他要出去旅行一阵子,还说什么‘选未婚夫这种热闹,小爷我就不凑了,免得被赖上’。”
说完,砚秋又补充道:“不过他临走前又说,‘订婚那天,我保证回来,给秦大小姐你送份大礼’。
那样子,别提多不正经了。”
秦听澜听完,胸口那股因顾亦辰而起的郁气,竟莫名其妙散了大半,差点笑出声来。
送贺礼?未婚夫本人给自己送贺礼,这倒是头一回听说。
接下来的几日,秦听澜安心养伤,京圈里却早已炸开了锅。
顾亦辰当众拒婚,与纪家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千金纠缠不清的消息,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各种细节被人添油加醋地描述着。
“听说了吗?顾少亲自下厨给那个纪雨彤做甜品,照片都流出来了!”“这算什么,我朋友亲眼看见,顾少为她在拍卖会上一掷千金,就为了条破项链!”“最绝的是,有人看见纪雨彤崴了脚,顾少二话不说,背着她走了整整一条商业街!我的天,那宠溺的眼神,啧啧...”砚秋每天听着这些传闻,气得在房间里直跺脚。
“小姐!顾亦辰他欺人太甚!他这是把您的脸面往地上踩啊!全京圈都在看您的笑话呢!”秦听澜正坐在窗边,看着花园里盛开的蔷薇,闻言只是淡淡地转过头。
阳光落在她脸上,映得那双眸子清澈又平静。
她忽然笑了,那笑意很轻,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是啊,是在打我的脸。”
砚秋一愣,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第四章秦听澜让砚秋把储藏室里那个落了灰的木箱子搬来。
箱子打开,里面全是她整个青春的笑话。
她亲手收集的,关于顾亦辰的一切。
他随手写过字的废稿,她当成墨宝。
他无意中送的小饰品,她当成珍宝。
甚至一支他用过的钢笔,她都小心翼翼地收着,一放就是好几年。
上辈子的她,就是抱着这些冰冷的东西,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孤寂的夜晚。
可笑。
太可笑了。
“备车,去顾家。”
秦听澜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
车到顾家,管家恭敬地迎出来,脸上却带着几分尴尬。
“秦小姐,真不巧,亦辰少爷他...陪纪小姐去郊外赏花了。”
砚秋的脸当场就气白了。
秦听澜却没什么反应,只是让人把那个沉重的木箱子抬进了顾亦辰的书房,像丢一件垃圾一样,扔在了地毯上。
做完这一切,她转身就走,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刚走到门口,门外就传来了嬉笑的声音,一个女声娇滴滴的,带着几分刻意的担忧。
是纪雨彤。
“亦辰哥哥,你最近对我这么好,又是送珠宝又是亲自下厨,消息都传遍了。
要是秦小姐知道了,该多生气啊。”
秦听澜的脚步顿住了。
只听顾亦辰温和又纵容的声音响起,那语气,是她求了一辈子都未曾得到过的温柔。
“我就是故意让人传出去的。”
“传得越开越好,我就是要让她知难而退,主动放弃。”
纪雨彤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可我听说,秦小姐她...很喜欢你,她怎么会轻易放弃?”“她不放弃也得放弃。”
顾亦辰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就算订婚宴上她真的选了我,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解除这个可笑的约定。”
他顿了顿,声音又变得无比珍重。
“雨彤,你记住,自从那次宴会上听你弹了那首《月光》,我就认定了你。
这辈子,我非你不娶。”
秦听澜的身体猛地一僵,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惊雷从头到脚劈中,血液瞬间冻结。
大脑嗡的一声,炸开一片空白。
那场宴会...那首《月光》...弹钢琴的人,明明是她!是她不喜应酬,弹完就从侧门悄悄溜了,纪雨彤当时就坐在钢琴边上,所以...所以他认错了人?他追逐了这么久的白月光,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秦听澜踉跄着后退一步,手臂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矮桌。
“哐当!”桌上的青瓷花瓶应声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清脆的碎裂声划破了房间的寂静。
几乎是同时,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顾亦辰走了进来,看到一地狼藉和站在中间的秦听澜,眉头瞬间拧紧。
“你怎么在这里?”他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全是毫不掩饰的不悦。
秦听澜看着他那张清隽却刻薄的脸,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就是这个男人,上辈子让她以为他心有所属,情深不寿。
这辈子又迫不及待地要为另一个人守身如玉。
可笑至极。
他恐怕到死都不知道,那个让他初次心动,在少年时就留下深刻印记的人,到底是谁。
一股冲动涌上心头,她几乎就要将那个被他遗忘的秘密脱口而出。
但话到嘴边,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
凭什么要告诉他?他们之间,从他选择假死脱身的那一刻起,就再无半分可能。
这辈子,她只想和他断得干干净净。
“我来还东西。”
秦听澜侧过身,露出了脚边那个半旧的木箱。
里面装的,全是他年少时送给她,而她珍藏了多年的小玩意儿。
顾亦辰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压根没看那个箱子,只当她是找了个借口,来逼迫自己。
“订婚的事,”他打断了她可能要说的任何话,语气里满是不耐,“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
他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她。
“我喜欢的是雨彤。
秦听澜,强扭的瓜不甜。”
秦听澜的手指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强扭的瓜不甜?在他眼里,自己竟然就是这样一个死缠烂打,令人避之不及的存在?滔天的怒火和屈辱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
“我选的根本不是...”“哎呀!”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娇弱的惊呼打断。
纪雨彤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此刻正柔弱无骨地跌坐在地,裙摆散开,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
“亦辰哥哥,我的脚...好像崴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可怜极了。
顾亦辰脸上的所有不耐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甚至没再给秦听澜一个多余的眼神,立刻转身弯腰,小心翼翼地将纪雨彤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就往里间的休息室走。
秦听澜被彻底晾在了原地,像个透明的笑话。
她站在门口,能清晰地听到顾亦辰放柔了的声音,正轻声细语地安慰着怀里的人。
那是她上辈子求了一生,都未曾得到过的温柔。
秦听澜忽然就不气了。
她只是觉得,顾亦辰真是眼盲心瞎得可怜。
连真正让自己心动的人是谁都分不清,既然如此,那就活该一辈子抱着个冒牌货,活在自以为是的深情和悔恨里。
她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已是一片死寂。
秦听澜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让她作呕的地方。
第五章订婚宴的日子越来越近,秦听澜反而静下心来,整日待在秦家,哪儿也不去。
她正看着几款请柬的最终样式,一个佣人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小姐,不好了!顾、顾少爷他闯进来了!”秦听澜眼皮都没抬一下,指尖划过描金的“囍”字。
“让他滚。”
话音未落,房门“砰”的一声巨响,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木屑飞溅。
顾亦辰冲了进来,他那身讲究的白衬衫上沾着泥点,双眼布满血丝,像一头失控的野兽。
他死死地瞪着安然坐在那里的秦听澜,声音嘶哑地咆哮。
“秦听澜!你为什么要给薇薇下毒?!”秦听澜手里的描金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墨点迅速晕开。
她终于抬起头,眉头紧锁。
“你说什么?”“还装蒜!”顾亦辰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一个箭步上前,铁钳般的手死死攥住她的手腕。
骨头被捏得咯吱作响。
“跟我走!”他粗暴地拖拽着她,力道大得惊人。
秦听澜被拽得一个踉跄,膝盖重重撞在桌角,她厉声呵斥:“顾亦辰,你疯了!放开!”他什么都听不进去,满心满眼都是焚烧的怒火,拽着秦听澜就往外冲。
秦家的佣人和保镖想拦,全被他一把推开。
他就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秦听澜一路拖出了秦家大门,粗暴地塞进了车里。
纪家别墅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进卧室,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纪雨彤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像纸,嘴角挂着一抹刺眼的血迹,呼吸微弱。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床边,看到顾亦辰和被拖进来的秦听澜,他推了推眼镜,沉重地开口。
“顾少,纪小姐中的是一种罕见的牵机毒,发作极快。”
他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被顾亦辰钳制住的秦听澜。
“解药...需要下毒之人的心头血做药引。”
医生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宣判,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否则,纪小姐撑不过三天。”
顾亦辰冷冷地盯着她,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死物。
“纪家最近戒备森严,雨彤只见过你一个外人。
秦听澜,你还有什么话说?”秦听澜差点被他这理直气壮的蠢样气笑了。
她甩了甩被他捏得发痛的手腕,反问:“我为什么要给她下毒?图她什么?图她身子弱,还是图她演技好,能把你骗得团团转?”“因为你喜欢我,而我喜欢她!”顾亦辰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自负。
这理由,真是...清新脱俗。
秦听澜怔在原地,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冲上头顶,压过了所有的愤怒和疼痛。
她上辈子是瞎了多厉害的眼,才会为了这么一个自以为是的男人,赔上自己的一生?“咳...咳咳...”床上,纪雨彤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猛地喷出,将雪白的床单染得触目惊心。
“快!”旁边的医生脸色大变,急道,“再不取心头血做药引,就真的来不及了!”这句话像是一道催命符,彻底击垮了顾亦辰最后的理智。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只剩下骇人的决绝。
“得罪了。”
他一声令下,几个守在门口的保镖立刻上前,伸手就要去按秦听澜的肩膀。
保镖们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这可是秦家唯一的千金,动了她,谁都担不起这个后果。
“顾亦辰!你知道我是谁!”秦听澜厉声怒斥,浑身都因愤怒而颤抖,“你们敢——”“出了任何事,我一力承担!”顾亦辰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有了他这句话,保镖们不再迟疑,一左一右死死地按住了秦听澜。
“放开我!不是我下的毒!”秦听澜拼命挣扎,可她的力气在几个训练有素的男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顾亦辰对她的嘶喊充耳不闻。
他转身从医生的药箱里,拿起一把泛着森冷寒光的手术刀,一步步朝她走来。
刀尖,对准了她的心脏。
他看着她,声音低沉又残忍。
“听澜,这是你欠雨彤的。”
第六章刀锋最终没有刺向心脏,在最后一刻,移到了她的手腕。
顾亦辰的动作里没有半分犹豫。
锋利的刀刃划开皮肤,剧痛瞬间炸开,秦听澜疼得眼前一黑,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她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疼。
连指尖不小心被纸划破,都要哭上半天。
可现在,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从腕间汩汩流出,汇入那个冰冷的白瓷碗中。
顾亦辰面无波澜地接过,转身递给医生,又拿来一个空碗,继续放在她的手腕下。
一碗,又一碗。
仿佛流走的不是她的血,而是无足轻重的水。
秦听澜的意识开始模糊,失血的冰冷感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她看着那个曾让她痴恋一生的男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轻得像羽毛。
“顾亦辰...你会后悔的...”“不会。”
他回答得斩钉截铁,甚至没有看她一眼,目光始终落在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身上。
“只要能救雨彤,我什么都愿意。”
在彻底坠入黑暗前,秦听澜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不是骨头,也不是瓷器。
是比那些更空洞,更无法弥补的声响。
...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回到了秦家熟悉的卧室。
手腕被厚厚的纱布缠着,依旧疼得钻心。
“小姐!您终于醒了!”守在床边的砚秋扑了过来,眼睛肿得像核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个顾亦辰,他简直不是人!”秦听澜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他在哪儿?”“他在外面跪着呢!”砚秋抽噎着,气愤地抹了把眼泪,“说是给您赔罪!小姐,您是没看见,他把您送回来的时候,您浑身是血,脸白得跟纸一样,差点就把我吓死了!”砚秋越说越气,眼泪掉得更凶了。
“他把您伤成这样,跪一跪就算赔罪了吗?他为了那个纪雨彤,连您的命都不顾了!小姐,您别再喜欢他了,求您了...”秦听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头顶华丽的水晶吊灯。
灯光折射出璀璨的光,晃得她眼睛发酸。
是啊,别再喜欢他了。
她用一辈子加一条命,才换来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
良久,她缓缓闭上眼,轻声说了一句。
“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秦听澜在床上躺了两天。
手腕的伤口换了药,依旧传来一阵阵钝痛,提醒着她那天的荒唐与屈辱。
第三天,秦父终于忍不住,让人把跪在门外,已经有些不成人形的顾亦辰“请”进了她的房间。
男人进来时,身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和寒气。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但眉宇间的憔悴和固执却丝毫未减。
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个前来施舍的君王。
秦听澜刚要开口,顾亦辰却抢先一步,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小事。
“事出紧急,我已经自罚,在秦家门外跪了两天两夜。”
他顿了顿,那双曾让秦听澜痴迷的清冷眼眸里,此刻只剩下警告。
“这件事到此为止。
你有什么气,尽管冲我来,但别再迁怒雨彤,以后...也别再针对她。”
秦听澜听着这番话,忽然很想笑。
他跪,不是因为愧疚,而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为了给他自己一个交代。
他来,不是为了道歉,而是为了警告她,保护他的心上人。
顾亦辰见她不说话,只当她还在气头上,竟转身从墙边的置物架上,取下了一根秦父用来装饰的马鞭,扔在了秦听澜的床前。
鞭子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像一道惊雷,炸得秦听澜耳膜嗡嗡作响。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要打要骂,悉听尊便,只要她消气,然后离纪雨彤远一点。
何其傲慢,又何其残忍。
秦听澜的视线从那根沾了灰的鞭子上移开,落回他脸上,轻声问:“你就那么爱她?”爱到不分青红皂白,爱到可以随意伤害另一个人。
顾亦辰的下颌线绷紧,没有丝毫犹豫。
“是。”
一个字,干脆利落。
秦听澜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闷得发疼。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翻涌的情绪,继续问。
“所以,是纪雨彤告诉你,毒是我下的?”顾亦辰沉默了。
那片刻的迟疑,已经说明了一切。
但他还是开了口,给了她最确切的答案。
“是。”
秦听…澜的指尖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所以在她和我之间,你信她,不信我?”“是。”
第三个“是”字落下,像三把冰冷的刀,一刀一刀,将秦听澜心底残存的,最后一丝可笑的留恋,斩得干干净净。
她忽然就释然了。
就在这时,一个助理行色匆匆地跑了进来,甚至忘了敲门,语气焦急。
“顾少!纪小姐醒了,正哭着闹着要见您!”顾亦辰脸上所有的冷硬和不耐烦瞬间褪去,化为肉眼可见的松弛和急切。
他朝秦听澜的方向略一颔首,权当告辞。
“失陪。”
说完,他转身就走,背影决绝,没有半分留恋,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秦听澜望着他消失在门口的方向,看着那扇被他匆忙带上的房门,许久,她轻声开口,像是在对自己说。
“错把鱼目当珍珠...顾亦辰,我等着你后悔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