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的目光如同实质,从那些麻木或凶狠的“兵器”眼中射向场中央那个瘦小的身影,又在触及她周身明灭不定的暗红火焰和那双空洞燃烧的眼眸时,触电般缩回。
云烬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残叶。
蚀心锁链的符文疯狂闪烁,紫黑色的光芒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灵魂深处。
那深入骨髓的剧痛瞬间压过了力量爆发带来的短暂茫然,让她眼前一黑,踉跄着几乎再次摔倒。
喉咙里涌上浓重的腥甜,被她强行咽了下去。
高处的阴影里,屠夫脸上的刀疤因为兴奋而扭曲着,他低沉的笑声在寂静的岩洞中格外瘆人:“好!
这才像个兵器的样子!
记住这种感觉!
记住毁灭带给你的力量!
记住恐惧能让你活下来!”
他大步走下高台,沉重的皮靴踩在沾满泥土和狼血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径首走到那头被云烬力量掀飞、皮毛焦黑、正挣扎呜咽的巨狼面前,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审视。
“废物。”
他轻蔑地啐了一口,手中的皮鞭毫无征兆地挥出!
“啪!”
鞭梢精准地抽在巨狼脆弱的鼻梁上!
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轻响和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哀嚎,那巨狼庞大的身躯猛地抽搐了一下,彻底瘫软不动,暗红的血液混合着白色的脑浆从碎裂的口鼻处汩汩流出。
这血腥冷酷的一幕,让场中所有“兵器”的身体都绷紧了,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
云烬更是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胃里翻江倒海。
屠夫甩了甩鞭子上的血污,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最后定格在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云烬身上,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看到了吗?
这就是失败的下场!
无论是畜生,还是……兵器。”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你,”他用鞭子指向云烬,又指了指地上狼的尸体,“还有力气吧?
把它拖到那边的分解坑去。
晚饭,加一块肉。”
命令冰冷,不容置疑。
云烬看着那还在微微抽搐、血流满地的巨大狼尸,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
浓重的血腥味首冲鼻腔,让她几欲作呕。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被脖颈上冰冷的锁链扯住。
“嗯?”
屠夫鼻腔里发出一声威胁的冷哼,手中的皮鞭微微抬起。
蚀心锁链的刺痛立刻加剧了一分!
那深入灵魂的恐惧瞬间压过了生理上的不适。
云烬猛地一颤,不敢再犹豫。
她咬紧下唇,几乎咬出血来,拖着沉重冰冷的锁链,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向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锁链拖曳在血泊中,发出粘腻而刺耳的声响。
她伸出颤抖的、沾满泥土的小手,抓住巨狼一只相对完好的前爪。
皮毛粗硬扎手,残留的体温让她感到一阵恶心和恐惧。
她用尽全身力气拖拽,沉重的尸体却纹丝不动。
后背鞭痕和蚀心的剧痛让她冷汗涔涔,眼前阵阵发黑。
“废物!
这点事都做不好!”
鞭影再次呼啸而来!
“啪!”
这一次,狠狠抽在她抓着狼爪的手臂上!
麻衣瞬间破裂,皮开肉绽!
钻心的剧痛让她惨叫出声,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拖不动?
那就想办法!”
屠夫的声音如同恶鬼的咆哮,“用你的源相!
用你刚才那股劲儿!
把它烧了,化了,只要能弄过去!
过程我不管!
我只要结果!”
用源相……烧掉它?
云烬看着近在咫尺的狼尸,那双失去焦距的幽绿眼睛仿佛还在瞪着她。
刚才那股毁灭性的力量……那让她本能地感到一丝异样“沉醉”的火焰……蚀心锁链的刺痛再次警告性地袭来。
对惩罚的恐惧和对命令的服从本能,压倒了那微不足道的抗拒。
她闭上眼睛,试图去感受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
没有死亡的威胁,那力量仿佛再次沉入了冰冷的深渊,难以捉摸。
只有蚀心锁链的符文在皮肤下隐隐发烫,带来持续的折磨。
“快点!
磨蹭什么!
晚饭不想要了?”
屠夫的催促如同丧钟。
云烬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
她再次伸出手,不是去抓狼爪,而是狠狠按在狼尸焦黑的皮毛上!
皮肤下暗红的纹路骤然亮起!
“嗤——!”
一股远比刚才微弱、却更加凝聚的暗红色火焰猛地从她掌心喷涌而出!
瞬间包裹住狼尸焦黑的部位!
皮肉被焚烧的焦臭味伴随着油脂燃烧的噼啪声瞬间弥漫开来!
那焦黑的皮毛和下面的肌肉组织在火焰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碳化、崩裂!
“呃啊——!”
云烬自己也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强行催动源相,如同在撕裂她脆弱不堪的经脉,蚀心锁链的反噬更是如同万千毒蛇噬咬!
她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脸色惨白如纸,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滑落。
但她没有停下。
她死死咬着牙,将蚀心的痛苦和对命令的恐惧,化作驱动火焰的燃料。
暗红的火焰在她掌心持续燃烧,灼烧着狼尸,也灼烧着她自己。
终于,在火焰的焚烧下,巨狼焦黑的半边身体变得脆弱不堪。
她再次抓住狼爪,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拽!
“咔嚓……”焦炭般的部位碎裂开来,沉重的尸体被她拖动了!
她一步一个血印(混杂着狼血和她手臂伤口渗出的血),拖着半具焦糊半具完好的狼尸,在所有人惊惧、麻木或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艰难地、一步一步地,走向岩洞角落里那个散发着浓烈腥臭、深不见底的分解坑。
当她终于将狼尸推入那黑暗的坑洞,听到尸体落底的沉闷回响时,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坑边,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
手臂上的伤口和蚀心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空气中浓重的焦臭和血腥味,混杂着分解坑里传来的腐臭,如同实质般粘附在她身上,渗入她的毛孔。
屠夫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干得不错。
记住,兵器不需要无用的情绪,只需要完成命令的手段。
去,领你的饭。”
所谓的“加一块肉”,不过是木盘里那块硬邦邦的黑饼旁边,多了一小块烤得焦黑、看不出本来面目、散发着可疑气味的肉块。
云烬蜷缩在囚室冰冷的石台上,没有立刻去碰那块肉。
她抱着自己那条被鞭子抽伤的手臂,伤口在粗糙的麻衣摩擦下***辣地疼。
蚀心锁链的刺痛如同永不间断的背景音。
她摊开自己小小的手掌。
掌心因为强行催动火焰而一片通红,甚至有些地方被轻微灼伤,传来阵阵刺痛。
指尖还残留着狼尸皮毛粗粝的触感、血液的粘腻、以及皮肉被烧焦后的碳粉。
那股焚烧血肉时,力量在体内奔涌的奇异感觉……那种毁灭带来的、短暂的、压倒痛苦的异样“沉醉”……还有屠夫那满意而狰狞的笑容……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思绪。
“兵器不需要无用的情绪,只需要完成命令的手段……”这句话如同冰冷的烙印,反复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回荡。
她颤抖着拿起那块焦黑的肉,看着它,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饥饿和蚀心锁链的威胁最终占了上风。
她闭上眼睛,如同吞咽毒药般,将那带着焦糊味和腥气的肉块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
味同嚼蜡。
囚室里只有她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锁链偶尔发出的轻微碰撞声。
黑暗中,她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
手臂的伤在疼,蚀心的锁链在疼,胃里那块肉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但更深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冰冷的、仿佛灵魂都被某种东西污染了的恶心感。
她用力地、反复地在自己破旧的麻衣上擦拭着手掌,仿佛要擦掉那些看不见的血污和焦痕。
可那触感,那气味,那焚烧时火焰的舔舐感……却如同跗骨之蛆,深深地烙在了她的记忆里。
砺锋塔的黑暗,似乎又浓重了几分。
它不仅仅吞噬着光线,更在一点点地,吞噬着她心中残存的、属于“云烬”这个名字的微光。
取而代之的,是“凶兵”的冰冷轮廓,在残酷的淬炼中,逐渐染上洗刷不掉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