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荀府青竹下的暗流
马车穿过两重牌坊,驶入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青竹修长,竹叶婆娑,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与洛阳城外的萧索截然不同,透着一股世家大族的清幽与底蕴。
庄园的正门古朴庄重,门楣上悬挂着“荀府”二字匾额,笔力遒劲,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
几名身着青衣的仆役早己候在门口,见马车停下,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小姐,云芝姑娘,荀管事,你们回来了。”
为首的仆役恭敬地说道。
荀柔点点头,目光扫过庄园,眼中露出几分归乡的暖意。
她从马车上下来,裙摆轻扬,站在青竹下,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王春阳跟在荀忠身后下车,看着眼前这座占地广阔的庄园,心中暗暗咋舌。
不愧是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单是这门面和气派,就远非寻常富豪可比。
“王公子,这边请。”
荀忠引着他往里走,“主母正在前厅等候。”
穿过几重庭院,脚下是青石板铺就的路径,两旁种着兰草、修竹,不时能看到亭台水榭,景致雅致。
往来的仆役、侍女都训练有素,见了人只是低头行礼,并不多言,透着世家的规矩与严谨。
前厅是一座古朴的厅堂,梁柱上雕刻着简单的云纹,墙上挂着几幅山水字画。
一位穿着素色襦裙、气质温婉的中年妇人正坐在主位上,她面容与荀柔有几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岁月的沉淀与从容。
想必这就是荀柔的母亲,荀家的主母了。
“母亲!”
荀柔看到妇人,快步走上前,屈膝行礼,声音带着孺慕之情。
“回来就好,路上受苦了。”
主母连忙扶起她,仔细打量着,见她无恙,才松了口气,随即目光转向荀忠,“忠叔,路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为何耽搁了时日?”
荀忠躬身将邙山遇匪、王春阳相救之事简略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山匪的凶残和当时的惊险。
主母听得脸色微变,看向荀柔的目光越发关切,随即转向王春阳,起身敛衽一礼:“多谢王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大恩大德,荀家没齿难忘。”
“主母言重了。”
王春阳连忙侧身避开,拱手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分内之事。
况且在下也只是侥幸为之,不敢居功。”
他态度谦逊,举止得体,没有丝毫乡野书生的局促,也没有攀附权贵的谄媚,让主母暗暗点头,眼中多了几分赞许。
“公子不必过谦。”
主母温和地笑道,“若不嫌弃,就请在府中暂住些时日,容我荀家略尽地主之谊。
忠叔,先带王公子去西跨院安顿下来。”
“是,主母。”
“多谢主母收留。”
王春阳再次道谢。
荀忠领着王春阳离开前厅,往西跨院走去。
路过一处花园时,正好看到云芝端着药碗从假山后走出,看到王春阳,脚步微顿,随即屈膝行礼,声音清脆:“王公子。”
“云芝姑娘。”
王春阳点头回应。
待他走过,云芝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是主母身边最得力的侍女,心思细腻,早己察觉自家小姐对这位王公子似乎有不同寻常的关注。
西跨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雅致,一间正房,两间厢房,院里种着几株桂树,墙角还有一丛翠竹,与庄园的整体风格相得益彰。
“王公子,委屈你了。”
荀忠道,“府中规矩多,若有需要,可随时吩咐仆役。
晚些时候,主母会设家宴,为公子接风。”
“多谢荀管事安排。”
荀忠离开后,王春阳才有机会打量自己的住处。
房间里陈设简单却不失雅致,一张木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书桌上还放着笔墨纸砚,显然是特意准备的。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支毛笔,入手温润,竟是上等的紫毫。
心中不禁感慨,世家大族的底蕴,果然体现在细节处。
接下来的几日,王春阳在荀府住了下来。
他没有闲着,每日除了帮仆役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便是借阅府中的书籍。
荀家不愧是儒学世家,藏书极为丰富,从五经注疏到诸子百家,甚至还有不少关于农事、水利的杂记。
王春阳如获至宝,整日泡在书房里,贪婪地吸收着这个时代的知识。
他知道,仅凭后世的历史记忆是远远不够的,想要在这个时代立足,必须深入了解它的文化、制度和人心。
期间,他也见过荀柔几次。
有时是在花园里偶遇,荀柔会红着脸与他打招呼,然后匆匆离去;有时是在书房外,看到他看书入神,便让侍女悄悄送来点心,放在门口便走。
云芝倒是常来,送些茶水、衣物,偶尔会陪他说几句话。
她见识不凡,对府中的事务了如指掌,王春阳从她口中得知了不少关于荀家的事。
原来荀柔的父亲早逝,主母独自一人支撑着这个旁支家庭,虽然不如主家显赫,却也颇有声望。
而荀彧的母亲,也就是荀柔的祖母,对这个孙女十分疼爱,时常接她去主家小住。
“公子可知,主母为何如此看重您?”
一日,云芝送茶来时,忽然问道。
王春阳放下书卷,笑了笑:“想必是看在我救了荀柔小姐的份上吧。”
“这只是其一。”
云芝摇摇头,眼神清澈,“公子有所不知,近来颍川一带不太平,流民增多,时有匪患。
主母正愁如何安置流民,又担心惹祸上身。
公子那日与荀管事谈论的农事、水利之法,荀管事己禀报主母,主母觉得公子或许有办法解决此事。”
王春阳心中一动。
他明白了,荀家留他住下,固然有感激之情,更重要的是,他们看到了他的“价值”。
在这个乱世,一个懂得农事、能安抚流民的人才,对任何家族来说都是有用的。
“我只是略懂皮毛,未必能帮上忙。”
王春阳谦虚道。
“公子过谦了。”
云芝微微一笑,“主母说了,明日会请公子去前厅一叙,商议流民之事。”
果然如此。
王春阳点了点头,心中开始盘算起来。
安置流民,看似是件麻烦事,实则是个机会。
如果能做好,不仅能获得荀家的彻底信任,还能积累民望,为自己日后的发展打下根基。
只是,这件事并不容易。
流民缺衣少食,还可能携带疫病,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第二天上午,王春阳如约来到前厅。
主母、荀忠、荀柔都在,此外还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穿着青色长衫,气度儒雅,想必是荀家的族老。
“王公子,这位是族叔荀德公,掌管族中田产事务。”
主母介绍道。
“德公前辈。”
王春阳拱手行礼。
“王公子不必多礼。”
荀德公抚着胡须,目光温和却带着审视,“听闻公子对流民安置颇有见地,老夫特来请教。”
“请教不敢当,只是一些浅见。”
王春阳定了定神,缓缓说道,“流民之患,根源在于缺衣少食。
若要安置,需分三步走:其一,设粥棚,解燃眉之急,避免饿殍遍野;其二,划地建房,让流民有安身之所;其三,授田耕种,教以农法,让他们能自食其力。”
他的话条理清晰,简单明了,让主母和荀德公都暗暗点头。
“公子所言极是。”
荀德公沉吟道,“只是……设粥棚、建房、授田,都需要大量钱粮,我荀家虽有薄产,怕是难以支撑。”
这正是关键所在。
王春阳早有准备:“晚辈以为,可联合颍川其他世家,共同出资出力。
颍川乃中原腹地,世家众多,若能同心协力,此事未必不可为。”
“联合其他世家?”
主母皱起眉头,“如今各家自顾不暇,怕是未必愿意伸出援手。”
“可以利益相诱。”
王春阳道,“流民中不乏青壮劳力,可让他们参与修渠、筑路,按劳分配粮食。
待来年耕种,可将授出的田地收三成租,既能解流民之困,世家也能有所收益,两全其美。”
他这番话,既考虑到了流民的生存,又兼顾了世家的利益,让荀德公眼前一亮:“此计甚妙!
公子果然有见地!”
主母也露出了笑容:“王公子的法子,倒是可行。
只是……如何说服其他世家,还需从长计议。”
“晚辈愿尽绵薄之力。”
王春阳适时表态,“若有需要,晚辈可草拟一份章程,说明利弊,或许能助荀家一臂之力。”
“如此甚好。”
主母欣慰道,“那就有劳公子了。”
一旁的荀柔看着侃侃而谈的王春阳,眼中闪烁着异彩。
她从未见过如此从容自信的年轻男子,仿佛天下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云芝站在主母身后,嘴角噙着笑意,看来自己果然没看错,这位王公子,绝非池中之物。
商议完毕,王春阳回到西跨院,开始草拟章程。
他结合现代的管理知识和这个时代的实际情况,详细列出了流民安置的步骤、所需资源、分配方式、收益计算等,条理清晰,可行性极强。
傍晚时分,他将写好的章程交给荀忠,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他知道,这份章程,或许就是他融入这个时代、获得荀家真正信任的敲门砖。
而他没有注意到,在他离开后,荀德公看着他的背影,对主母低声道:“此子见识不凡,心思缜密,绝非寻常书生。
只是……他来历不明,我们还需多加留意。”
主母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我知道。
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且看他后续表现吧。
若他真心相助,我荀家也不妨给他一个机会。”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荀府的庭院,青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王春阳站在窗前,看着庭院里的桂树,心中明白,他在荀家的日子,恐怕不会一首这么平静。
世家之中,从来都不缺猜忌与算计。
但他并不畏惧。
想要创造不朽世家,就必须在这些暗流涌动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
他的目光望向远方,仿佛看到了不久的将来,颍川大地上,流民安居乐业,炊烟袅袅的景象。
那将是他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