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邙山雨夜的异乡人
连绵的阴雨下了己有三日,山路泥泞,夜色如墨。
王春阳蜷缩在一处破败的山神庙角落,身上那件印着“XX大学历史系”的T恤早己被雨水浸透,冻得他牙关打颤。
三天了。
从三天前那场诡异的雷暴开始,他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这片荒山里。
作为一个刚拿到史学硕士学位的“准研究员”,王春阳对古代史不算陌生,可书本上的铅字和眼前这真实的、散发着霉味与泥土气息的东汉末年,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山神庙的梁上漏着雨,砸在他脚边的水洼里,溅起细碎的水花。
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他能看到神像早己斑驳不堪,蛛网遍布,墙角堆着些干草,大概是过往行商歇脚时留下的。
“咕噜噜……”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最后一点从背包里翻出来的巧克力,昨天就吃完了。
背包是他唯一的“现代遗物”,里面除了几支笔、一个笔记本、一部早就没电的手机,就只有一件薄外套——此刻正被他紧紧裹在身上,聊胜于无。
“东汉……建宁二年……”王春阳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上的泥块。
建宁二年,公元169年。
这是个让所有熟悉三国史的人都心头一紧的年份。
党锢之祸正烈,宦官专权,朝堂昏暗,距离黄巾起义只剩不到二十年,距离董卓之乱、天下分崩,也不过三十余年。
一个字:乱。
生在这个时代,普通人的命比草贱。
别说创造什么“不朽世家”,能不能活到明天都得看老天爷脸色。
“吱呀——”庙门被风推开一条缝,裹挟着冰冷的雨水灌了进来,让王春阳打了个寒颤。
他下意识地往角落里缩了缩,警惕地看向门口。
乱世之中,人心叵测,一个破败的山神庙,未必是安全的所在。
果然,没过多久,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女子的啜泣和男人的呵斥。
王春阳屏住呼吸,悄悄挪到神像后面,透过缝隙往外看。
只见三个穿着粗布短打、腰间挎着刀的汉子,正推搡着两个女子往庙里走。
那两个女子都穿着相对体面的襦裙,只是此刻裙摆沾满泥污,头发散乱,脸上满是惊恐。
年纪稍长的女子约莫二十许,容貌清丽,尽管面带惧色,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倔强,正死死护着身边的少女。
少女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梳着双丫髻,此刻早己吓得泪流满面,紧紧抓着年长女子的衣袖。
“妈的,这鬼天气!”
一个络腮胡汉子啐了一口,把刀往地上一剁,“要不是看这两个娘们还有点姿色,早把她们扔山沟里喂狼了!”
另一个瘦高个汉子嘿嘿一笑,眼神在那年长女子身上滴溜溜转:“豹哥说得是,等避过这雨,把她们卖到洛阳城的教坊司,保管能赚一大笔!”
“放开我家小姐!”
年长女子突然开口,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我家乃颍川荀氏旁支,你们若敢伤我家小姐分毫,荀氏绝不会放过你们!”
“荀氏?”
络腮胡“嗤”了一声,“颍川荀氏?
就凭你们?
我看是唬人的吧!
就算真是荀氏,这荒山野岭的,谁知道是我们做的?”
瘦高个也跟着哄笑:“就算荀氏知道了,还能为两个旁支女眷,跟我们‘邙山三狼’过不去?”
王春阳的心猛地一沉。
颍川荀氏?
那可是东汉末年的顶级世家之一!
荀彧、荀攸这些名字,在历史上如雷贯耳。
虽然只是“旁支”,但也绝非这几个山匪能招惹的——前提是,她们能活着回到族人身边。
可看这情形,这两个女子显然是遇到了劫匪,被掳到了这里。
救,还是不救?
王春阳的心跳得飞快。
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现代书生,别说跟拿着刀的山匪对抗,就是赤手空拳打一架,他都没赢过。
出去救人,无异于羊入虎口。
可……眼睁睁看着两个弱女子落入虎口,他做不到。
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荀氏女眷。
在这个看重门第、讲究人脉的时代,若是能结交荀氏,哪怕只是旁支,对他这个一无所有的异乡人来说,或许就是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豹哥,我看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不如……先乐呵乐呵?”
一个矮胖子搓着手,眼神猥琐地盯着少女。
“急什么!”
络腮胡踹了他一脚,“先找些干柴生火,冻死了可就没意思了。”
矮胖子不敢反驳,嘟囔着去墙角翻找干草。
瘦高个则盯着两个女子,手里把玩着刀子,满脸不怀好意。
时机!
王春阳的大脑飞速运转。
三个山匪,目前注意力分散,一个找柴,一个看押,一个似乎是头目,正站在门口看雨。
他的目光扫过神庙,最后落在了神像旁边那根用来支撑屋顶的粗木柱上。
木柱有些腐朽,但顶端还算结实,足有成年人手臂粗细。
拼了!
王春阳深吸一口气,悄悄站起身,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木柱朝着离他最近的矮胖子撞了过去!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矮胖子的惨叫,他整个人被木柱砸中,踉跄着扑倒在地,半天没爬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络腮胡和瘦高个猛地回头,看到从神像后冲出来的王春阳,先是惊愕,随即眼中燃起怒火。
“哪来的野小子!
敢管你豹爷的事!”
络腮胡怒吼一声,抄起地上的刀就冲了过来。
王春阳砸倒一人,心里也是发慌,见络腮胡冲来,哪里还敢停留,转身就往庙门跑。
他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过,唯一的胜算就是制造混乱,或者……寄希望于这两个女子能趁机逃脱。
“拦住他!”
络腮胡喊道。
瘦高个反应过来,立刻拔刀去堵庙门。
王春阳眼看前路被堵,心里一横,猛地转向,朝着那两个女子的方向冲去。
他知道,山匪投鼠忌器,未必敢在女子面前下死手。
果然,瘦高个怕伤到女子,动作迟疑了一下。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让王春阳从他身边擦了过去,险些被刀锋扫到。
“小姐,快跑!”
王春阳一边跑,一边冲着那年长女子喊道。
他自己则朝着庙后那堵塌了一半的土墙冲去,打算翻墙逃跑。
“抓住他!”
络腮胡气得哇哇大叫,紧追不舍。
年长女子显然也反应过来,一把拉起少女,朝着王春阳相反的方向跑去,那里似乎有个被杂草掩盖的侧门。
“想跑?”
瘦高个见状,立刻放弃追赶王春阳,转而追向两个女子。
庙内顿时乱作一团。
王春阳冲到土墙边,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土墙年久失修,砖石松动,他刚爬到一半,就感觉脚下一滑,整个人摔了下去,重重地砸在泥泞里,疼得他眼前发黑。
“小子,看你往哪跑!”
络腮胡追到墙边,狞笑着举起了刀。
王春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脆的女声响起:“住手!”
络腮胡的刀停在了半空,他疑惑地回头,只见那年长女子不知何时捡起了地上的一根断矛,正指着他,虽然手在发抖,眼神却异常坚定。
而那瘦高个,则被少女用不知从哪摸来的石块砸中了后脑勺,正晕头转向地捂着头。
“你……”络腮胡刚要说话,突然脸色一变,看向庙外。
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整齐的脚步声和呼喊:“小姐!
小姐!”
络腮胡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是荀家的人!
快跑!”
他也顾不上王春阳和两个女子了,拉起还在地上哼哼的矮胖子和晕乎乎的瘦高个,头也不回地从侧门跑了。
几乎是山匪消失的同时,一群穿着劲装、腰佩刀剑的护卫冲进了山神庙,为首的是一个面容刚毅的中年汉子,看到庙内的景象,尤其是那两个女子,脸色骤变:“小姐!
云芝姑娘!
你们没事吧?”
“忠叔!”
少女再也忍不住,扑到中年汉子怀里大哭起来。
被称为云芝的年长女子也松了口气,握着断矛的手一软,矛掉在地上,她看着还躺在泥地里的王春阳,犹豫了一下,对中年汉子说:“忠叔,是这位公子救了我们。”
中年汉子,也就是忠叔,这才注意到王春阳。
他上下打量着王春阳那身怪异的衣服,眉头皱了皱,但还是上前一步,抱拳沉声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我家小姐乃颍川荀氏荀柔,在下荀忠,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王春阳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浑身是泥,胳膊还擦破了皮,疼得钻心。
他看着眼前这群明显是护卫的人,又看了看那个叫荀柔的少女和云芝,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活下来了。
而且,似乎……真的抱上了一条“大腿”?
他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在下王春阳,路过此地,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雨还在下,但王春阳觉得,这冰冷的雨水中,似乎透出了一丝名为“希望”的暖意。
东汉末年,乱世将至。
他的故事,似乎才刚刚开始。
而这个叫荀柔的少女,以及她背后的荀氏,将会是他在这个陌生时代,遇到的第一个重要的节点。
只是王春阳不知道,这场看似偶然的相遇,将会如何改写他的命运,又将如何在未来的洪流中,与这个时代的无数人与事,交织缠绕,最终指向那个“不朽世家”的终点。
前路漫漫,且行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