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春册,百官朝贺。
玉阶之上,金銮宝座之下,气氛森严如霜,内侍执笏、宫人俯首,文武百官皆列于丹墀。
沈韶音一袭墨色朝服,裙摆云纹细密,抬眼时眸中不染一丝波澜。
她今日以相府嫡女之身份初登朝堂,受封“昭仪司副令”,名义上掌礼制、册命、女官调遣,实则……一场筹谋己在无声中展开。
“太子殿下所请,不合典章。”
左列文臣中一人出声***,语调并不高,却如针落地石,引得众人暗暗侧目。
太子萧珩站于金阶之下,面若冠玉,眸若春寒,唇角噙着淡笑:“相府千金,初入宫司,理当恭谨学礼。
然昭仪司所管之事,皆关礼制大义,臣不过请其依前例宣读册文,不知何处不妥?”
沈韶音不动声色,一步步拾阶而上,眸光掠过太子,声音平稳:“太子殿下所请,自非无理。
只是昭仪副令初授尚未定印,未行宣告,若擅行册命,恐落人口实,反坏了礼序。”
此言一出,殿上又是一静。
太子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这沈韶音,竟一语回封,又不失礼节,滴水不漏。
但更令他在意的,是她未看他。
从始至终,那双眼仿佛只盯着天子高座上的金光,却将他这个储君视作虚无。
皇帝端坐高台之上,目光昏沉,却在此刻微一颔首:“韶音此言有理。
此事暂缓,等昭仪司印信落定再议。”
太子低头行礼:“臣遵旨。”
一句遵旨,却无半分恭顺之意。
沈韶音行礼谢恩,退回班中,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线轻笑。
这场册礼,本是太子设局——欲借沈家之女初登朝堂之机,牵一发而动全身,试探相府态度,顺势笼络入宫中。
若她应了,便是他的人;若不应,便可借礼制之名打压其行。
可惜,局还未成,她便翻了盘。
她从未打算做谁的人,也从不许自己成为弃子。
“沈姑娘今日言辞得当,妙。”
百官散去后,身后忽有人低声笑出,语带欣赏。
沈韶音转身,便见那青衣如墨、银冠如雪的青年自廊下缓步而来。
他生得一张极清冷的面孔,唇薄鼻高,似雪中寒梅,气度却极锋利。
西皇子,萧焕。
这位在前朝战中负伤归隐的皇子,许多人都以为他不过是个无欲无求的闲人。
然而沈韶音却知,这人藏得极深。
“殿下何时有闲心站这儿听议了?”
她淡淡问道。
“册礼如何能错过?”
萧焕笑得从容,“沈姑娘今日,在这金殿之上收了太子一子,倒叫本王长了见识。”
沈韶音似是被逗笑,轻声回道:“太子殿下城府深,臣女不过自保罢了。”
“可惜太子怕不是这么想。”
“他若有意为难,我倒更安心了。”
她眼中微光一闪,“总比他忽然热情,让人不知他打算要怎么用你,更叫人不安。”
萧焕凝视着她,良久,才一笑:“沈姑娘果然不简单。”
沈韶音未接话,只微微一福:“多谢殿下成全。”
她转身,裙摆落地如墨开云,步履轻盈而沉稳。
那一刻,阳光穿过琉璃瓦落在她肩头,仿若披了层光。
黄昏。
相府密室,沈韶音翻着册文与礼典,身旁烛影摇曳,微光斜映她面容。
门轻叩,一名少年悄然入内。
“小姐,容墨公子来信。”
沈韶音停下笔,指尖微顿:“他说什么?”
“他说,东厂近日调动频繁,似与宫中侍女暴毙一案有关。”
沈韶音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却不在信上,而是落在墙上一幅旧图卷上。
那是当年断雪山之战的局图,一角隐有蛊文痕迹。
她低语:“还不够……还需再下一子。”
“小姐?”
少年不解。
她却己收起图卷,淡然道:“让林采薇那边准备,我要一份关于‘蛊毒流传史’的残本。”
“她若问,便说‘有人死得太快,真相藏得太慢’。”
夜,皇宫偏殿。
太子在烛火下翻阅着一叠东厂新报,眸色冷沉。
他随手扯过一纸,纸上写着:……沈氏之女,今日册礼上辩语无误,显非庸才。
其行其语,皆无破绽。
疑有辅手……他冷笑一声。
“沈韶音——”他缓缓念出她的名字,“是你要做局中人,还是想坐局外看我与西弟斗个两败俱伤?”
他将纸张投入火中,燃尽成灰。
“那就看你,能看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