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骨沼泽边缘的戈壁风沙,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刃,永不停歇地刮削着***的岩石与旅人的意志。李闻道裹在破旧的黑色斗篷里,蜡黄阴鸷的面容被兜帽投下的阴影彻底笼罩,只余下一双冰冷得毫无人气的眸子,穿透风沙,牢牢锁定着鬼蜮坊西侧那片相对规整的建筑群——黑狼客栈。
百晓鼠的情报如同毒刺,深深扎入他心湖冰封的深处。
“断魂手”李厉,筑基后期。七八名筑基初期至中期的李家护卫。小荷未死,却被囚于李家镇魔塔底层,作为诱饵!老匹夫李宏远,其心可诛!
五千灵石的悬赏,客卿长老之位,绝杀令……李家布下的天罗地网,不仅是为了他这条命,更是要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胸腔内,沉寂片刻的血饕餮符文再次发出微弱而贪婪的脉动。并非对眼前猎物的渴望,而是呼应着李闻道心中那翻腾如沸、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暴戾杀意!这股杀意,源于绝望后重燃的希望,小荷未死,更源于被族人欺辱、被家族追杀的刻骨之痛。它冰冷、粘稠,带着沼泽深处的腐臭与铁甲毒涎鳄鲜血的腥甜,在经脉中奔流冲撞,几乎要压过后背腐蚀伤口的隐痛和吞噬妖兽气血后的滞胀感。
利息,该收了。
李闻道的身影在风沙中微微扭曲,如同融入阴影的水墨。他并未直接冲向黑狼客栈,而是如同觅食的孤狼,绕着那片区域无声地游走。神识被他压缩到极致,如同最细的蛛丝,小心翼翼地探出,避开可能存在的预警阵法,感知着客栈内外的气息流动。
黑狼客栈在鬼蜮坊中算得上“高档”,由几栋坚固的黄色岩石垒砌而成,围成一个封闭的天井院落。天字三号院独占客栈后方最僻静也最宽敞的位置,有独立的门户通向客栈内部。此刻,院门紧闭,门口两侧各有一名身着李家护卫劲装、腰悬长刀的修士把守,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过往行人,气息沉稳,皆是筑基初期。
客栈主楼灯火通明,喧嚣的人声、酒气、劣质熏香的味道混杂着飘出,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动静。天字三号院内,则显得相对安静。李闻道的神识贴着地面,如同无形的溪流,谨慎地渗入院墙缝隙,感知着内部的灵力波动。
一个!两个!三个……
院内共有六道筑基期的气息。其中一道最为雄浑霸道,如同燃烧的熔岩,带着一股暴戾的灼热感,盘踞在院落正房之中,想必就是那“断魂手”李厉。另外五道气息稍弱,分散在东西厢房和院内角落的暗哨位置,两名筑基中期,三名筑基初期。加上门口的两名,一共八名护卫,与百晓鼠的情报吻合。
院落的防御并不严密,或者说,在鬼蜮坊这种地方,李厉自恃实力,并未布置过于复杂的阵法,只有一道简单的预警禁制笼罩着院墙和屋顶。这种禁制对同阶修士的潜入或许有效,但在李闻道融合了血饕餮符文后变得异常敏锐、且刻意压制了自身波动的神识探查下,漏洞清晰可见。尤其后院角落,临近一处堆放杂物的柴房,那里的禁制能量最为稀薄,且阴影浓重。
夜,渐深。
鬼蜮坊的喧嚣并未完全平息,但黑狼客栈主楼的喧闹声已减弱大半,只剩下零星的呼喝和醉醺醺的哼唱。戈壁的寒风呼啸着穿过狭窄的巷道,卷起沙尘,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成了最好的掩护。
李闻道动了。
他没有选择从正门或院墙强行突破,那会瞬间惊动所有人。他的目标,是后院柴房旁那片阴影。身影如同被风卷起的枯叶,又似融入夜色的鬼魅,“血影步”被他催发到极致,在原地留下一道极其淡薄、转瞬即逝的血色残影,真身已贴着地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滑向目标地点。
距离院墙三丈,他速度骤降,几乎匍匐在地。指尖凝聚起一丝精纯的阴煞魔气,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最灵巧的刻刀,小心翼翼地点向那预警禁制能量最薄弱的一点。魔气带着强烈的侵蚀性,无声无息地消融着构成禁制的灵力节点。这个过程缓慢而精细,稍有差池便会触发警报。李闻道的心神高度集中,后背的腐蚀伤疤在魔气运转下传来阵阵隐痛,仿佛在提醒他身体的负担。
时间仿佛凝固。汗水,无声地浸湿了他额角的易容药膏。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层无形的能量薄膜终于被腐蚀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细小孔洞,边缘的灵力波动紊乱了一瞬,随即又被李闻道迅速注入的一缕魔气强行抚平、伪装。
缝隙已成!
李闻道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贴着地面,从那道仅存的缝隙中滑了进去。整个过程,没有一丝灵力外泄,没有带起半点风声。他像一滴融入墨汁的水,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黑狼客栈天字三号院的后院角落,藏身于柴房的阴影之中。
浓重的黑暗包裹着他。院内的气息更加清晰了。正房内李厉的呼吸悠长而沉重,带着一种火属性功法特有的灼热韵律,如同沉睡的凶兽。东厢房有两道气息,一强一弱,都在打坐调息。西厢房一道气息,较为活跃,似乎在擦拭兵器。院内两个暗哨,一个在靠近前门的廊柱阴影下,一个在连接主楼的后门旁,呼吸平稳,但精神显然高度戒备。
李闻道的目光,首先锁定了离他最近的那个后门暗哨。那是一名筑基初期的护卫,隐匿功夫尚可,但在李闻道刻意寻找下,其藏身的墙角阴影轮廓还是暴露无遗。
血饕餮符文在丹田内微微发热,传递出嗜血的渴望。李闻道强行压下这股冲动,将杀意凝练到极致。他需要的是绝对的寂静和效率,任何不必要的能量波动都可能惊醒李厉。
他的右手缓缓抬起,五指张开,指尖缭绕的不是魔气,而是纯粹到极致的肉身力量被压缩、被意志淬炼后形成的一种无形锋锐——这是他吞噬铁甲毒涎鳄后,肉身强度暴涨带来的新领悟。配合“血影步”的诡异爆发,足以做到一击必杀,无声无息。
动了!
阴影中的李闻道如同蓄满力的弹簧,骤然释放!没有残影,没有风声,只有纯粹的、突破物理极限的速度!目标正是那后门暗哨!
那护卫似乎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气流扰动,疑惑地刚想转头查看——
一只冰冷、如同铁钳般的手掌,精准无比地从后方捂住了他的口鼻,将他所有的惊呼死死堵在喉咙里!与此同时,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如剑,凝聚着足以洞穿金石的无形劲力,闪电般刺入他后颈与头颅连接的致命脊椎骨缝!
“咔嚓!”
一声微不可闻、却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轻响。
护卫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瞬间放大,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随即所有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身体如同抽掉了骨头的皮囊,软软地瘫倒在李闻道怀中。没有挣扎,没有灵力波动,生命在瞬息间被彻底剥夺。
李闻道面无表情,如同处理一件垃圾,轻轻将尸体拖入柴房更深处的阴影,用杂物掩盖。整个过程,快、准、狠,如同演练了千百遍。血腥味被柴房本身的霉味和尘土气息掩盖。
第一个。
李闻道的目光转向西厢房。那里只有一人,筑基初期巅峰,气息活跃。他如同壁虎般无声地游上柴房顶,借着高低错落的屋脊阴影,向西厢房潜行。西厢房的窗户并未完全关闭,留有一道缝隙。李闻道如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滑落窗下,屏息凝神。
屋内,一名护卫正背对着窗户,就着油灯的光亮,仔细地擦拭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雁翎刀。刀身映照着他专注而略显兴奋的脸庞,口中还低声嘟囔着:“…五千灵石…客卿长老…李闻道那魔种的人头…老子要是运气好…”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一道比夜色更黑的影子,毫无征兆地从他背后的窗户缝隙中“流淌”而入!快得超出了他的感知极限!
护卫只觉后心一凉,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惊恐地想要回头,想要催动灵力,想要呼喊,但一切都太迟了。全身的精血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涌向背后那只冰冷的手掌!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被强行抽离血管、骨髓被榨干的“嗤嗤”声!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绝望的漏气声,眼睛暴凸,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迅速失去光泽,变得灰败松弛,如同风干的橘子皮。手中的雁翎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仅仅两息,一个活生生的筑基修士,便化作了一具蜷缩在地、面目狰狞的干尸,与通缉令上所画的李青阳死状,一般无二!
李闻道缓缓收回手掌,指尖一缕黑红血气一闪而逝,没入体内。血饕餮符文传来一丝满足的悸动,抽取的精血被迅速炼化,补充着消耗,甚至让他后背的腐蚀伤痛都减轻了一丝,经脉中的滞胀感也似乎被强行冲开少许。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嗜血渴望和一种灵魂被玷污的冰冷麻木感。
他看都没看地上的干尸,身影一晃,再次融入窗外的阴影。屋内的油灯,因他带起的微弱气流而轻轻摇曳了几下,映照着地上那具可怖的干尸,更显诡异阴森。
第二个。
李闻道没有丝毫停顿,如同最精准的杀戮机器,将目标转向东厢房。那里有两人,一个筑基中期,一个筑基初期。两人同处一室,风险陡增。
他故技重施,潜至东厢窗下。窗门紧闭,但难不倒他。指尖再次凝聚精纯魔气,无声无息地腐蚀着窗栓。片刻后,窗栓化为齑粉。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隙,如同幽灵般滑入。
室内光线昏暗。靠外的一张床上,那名筑基初期的护卫正和衣而卧,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熟睡。靠里的位置,一名盘膝打坐的络腮胡大汉,实力悍然是筑基中期!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并未完全入定,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窗外微弱的异响,瞬间触动了他的警觉!
“谁?!”络腮胡大汉低喝一声,眼中精光爆射,右手瞬间按在了腰间悬挂的一对精钢短戟之上!他这一喝,也惊醒了床上熟睡的护卫。
机会稍纵即逝!
就在络腮胡大汉睁眼低喝、床上护卫惊醒抬头的电光火石之间,李闻道动了!目标不是警惕性极高的络腮胡,而是刚刚惊醒、尚处于茫然状态的那名筑基初期护卫!
“血影步”全力爆发!李闻道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清晰了些许的血色残影,真身已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床边!左手成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抓向那护卫的咽喉!右手并指如刀,直刺其心口!双管齐下,务求一击毙命!
“鼠辈敢尔!”络腮胡大汉目眦欲裂,反应也是极快!他瞬间判断出李闻道的目标,怒吼声中,右手短戟如同毒蛇出洞,带着刺耳的破空声,闪电般掷向李闻道的背心!同时左手短戟横挥,一道凌厉的戟芒斩向李闻道的腰腹!攻敌之必救,企图围魏救赵!
床上那护卫也终于反应过来,仓促间只来得及凝聚一层薄薄的灵力护罩,眼中满是恐惧。
“噗嗤!咔嚓!”
李闻道左手五指如钩,轻易洞穿了脆弱的灵力护罩,捏碎了护卫的喉骨!右手指刀更是毫无阻碍地刺入其心脏,阴冷的煞气瞬间爆发,绞碎生机!护卫连惨叫都未及发出,身体剧烈抽搐一下,便瘫软下去。
然而,背后袭来的短戟和拦腰斩来的戟芒也已近身!凌厉的劲风撕裂了李闻道的斗篷,露出了下面褴褛的衣衫和若隐若现的后背伤疤!
生死关头,李闻道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本能和身体柔韧性!他根本不去看背后的攻击,在击杀护卫的同时,身体如同折断般猛地向侧面倒去,几乎贴到了地面!那柄掷来的短戟带着死亡的尖啸,擦着他后脑勺飞过,“夺”地一声深深钉入对面的墙壁!而拦腰斩来的戟芒,则险之又险地擦着他倒下的腰背掠过,将床沿斩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李闻道身体刚触地,便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双腿猛地蹬地,整个人贴着地面向西侧墙壁激射而去,险险避开了络腮胡大汉紧随而至、力劈华山的一记重戟!
“轰!”地面被砸出一个浅坑,碎石飞溅。
“魔种!是你!”络腮胡大汉终于看清了李闻道兜帽下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以及那标志性的、褴褛衣衫下露出的恐怖腐蚀伤疤!联想到方才同伴瞬间被杀的诡异速度和狠辣手段,还有那令人心悸的阴冷煞气,他瞬间确认了来者的身份!正是他们李家倾尽全力追捕的弑亲叛族魔种——李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