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斯莱特林的地窖:绿宝石的重量
渡船在墨汁般浓稠的湖面上无声滑行,破开倒映着满天星斗的破碎镜面,只留下转瞬即逝的涟漪。
塞西莉娅·塞尔温坐在狭小的船中,双手紧紧抓住湿冷的木质船舷,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强迫自己挺首脊背,像一株在寒风中不肯弯折的幼竹。
霍格沃茨城堡巨大的轮廓在视野中急速膨胀,灯火通明的窗户如同巨兽身上无数只冰冷的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这群渺小的闯入者。
那份巍峨带来的并非纯粹的震撼,更夹杂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站台边缘那个神秘身影苍白的手腕和蛇形金属反光的冰冷画面,顽固地盘踞在她脑海的角落,挥之不去。
马尔福离去时那句“走着瞧”的威胁言犹在耳。
未知的庞大城堡,深藏的敌意,家族沉甸甸的期许……这一切像冰冷的湖水,试图将她淹没。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颈间阿尔杰叔叔送的隐形兽围巾,那奇异的冰凉感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带来一丝微弱的、却真实无比的镇定。
她需要它。
“低头!”
海格雷鸣般的吼声在船队靠近一个覆盖着厚厚藤蔓的悬崖下方时炸响。
所有人都本能地缩起脖子。
小船载着他们穿过一个低矮的拱门,进入了一个被山岩遮蔽的幽暗小码头。
冰冷的石壁触手可及,滴着水珠,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苔藓的气息。
小船轻轻撞上码头,发出沉闷的声响。
“到了,孩子们!
当心脚下!”
海格庞大的身躯率先跳上湿滑的石阶,提灯的光芒在潮湿的岩壁上投下巨大摇晃的影子,如同某种不安的预兆。
新生们像一群受惊的渡鸦,笨拙而混乱地爬出小船,在冰冷光滑的石阶上跌跌撞撞。
塞西莉娅小心地提着袍角,尽量避开脚下深色的水洼。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前方攒动的人头,落在城堡巨大的橡木门前。
门扉紧闭,古老而厚重,上面布满岁月侵蚀的痕迹和难以辨识的符文。
门环是两个狰狞的青铜蛇头,口中衔着圆环,冰冷的竖瞳在摇曳的灯光下仿佛活了过来,漠然地注视着下方这群渺小的造访者。
一种无形的压力从门后弥漫出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橡木大门无声地向内敞开,没有发出哪怕一丝吱嘎声。
门内泄出的温暖光芒驱散了入口处的寒意,但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更为凝重的肃穆。
一位神情严肃、戴着尖顶巫师帽、穿着翠绿色长袍的女巫站在门厅中央,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透过方形镜片扫过每一个局促不安的新生。
麦格教授。
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让叽叽喳喳的低语彻底沉寂下来。
“欢迎来到霍格沃茨,”麦格教授的声音清晰、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在空旷高耸的门厅里回荡,撞击着巨大的石柱,“开学宴即将开始。
但在你们入席之前,首先要进行分院仪式。
分院将决定你们未来七年的归属:格兰芬多、赫奇帕奇、拉文克劳,或是斯莱特林。”
她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每个人的灵魂,“学院就是你们在霍格沃茨的家。
你们的表现将为学院赢得荣誉,也会为学院带来耻辱。
因此,请慎重对待接下来的仪式。
请在这里稍等片刻。”
麦格教授转身,步伐坚定地走向大厅侧面的一个小房间,长袍在身后划出利落的弧线。
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留下满厅的新生陷入一种屏息的、充满紧张期待的寂静中。
只有墙壁上熊熊燃烧的火把发出噼啪的轻响,以及天花板上(塞西莉娅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那里是深邃如夜空的魔法穹顶,缀满了真实的、缓缓移动的星辰)星光流淌的无声轨迹。
寂静很快被窃窃私语打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塞西莉娅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着耳膜。
她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试图压下那份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悸动。
斯莱特林…母亲笃定的预言,马尔福刻意的拉拢,家族沉甸甸的期望…这似乎是一条早己铺就、不容置疑的道路。
她微微侧目,看到德拉科·马尔福正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一种刻意摆出的、漫不经心的优越感,正低声对克拉布和高尔说着什么,眼神却时不时瞟向麦格教授消失的那扇门。
潘西·帕金森紧挨着他,用一种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新生,当她的视线掠过塞西莉娅时,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惊呼声从新生队伍的后方传来。
塞西莉娅循声望去,瞳孔微微一缩。
大约二十几个珍珠白、半透明的身影正毫无阻碍地穿过厚重的石墙,飘然进入门厅!
它们有的穿着古老的服饰,有的身上还带着骇人的伤痕,脸上挂着漠然或古怪的表情,在新生们惊恐的目光中无声地交谈、穿行。
幽灵!
塞西莉娅的心脏猛地一缩,虽然早有耳闻,但亲眼目睹这些非生非死的存在,那种冰冷、虚无的实质感还是让她背脊窜起一股寒意。
“嘿!
新来的小崽子们!”
一个粗鲁洪亮的声音响起。
一个戴着轮状皱领、身材矮胖的幽灵(差点没头的尼克?
)飘到他们上方,挥舞着他那几乎与身体分离的头颅,试图做出一个滑稽的鞠躬动作。
“欢迎欢迎!
希望你们能分到格兰芬多,那可是有史以来最棒、最勇敢的学院!
当然,”他瞥了一眼旁边一个穿着考究、神情傲慢的幽灵(血人巴罗?
),后者正用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目光扫视着人群,目光在塞西莉娅身上似乎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其他学院嘛……也还凑合。”
血人巴罗没有理会尼克的调侃,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缓扫过每一个新生,最终似乎落在了塞西莉娅颈间那条灰蓝色的围巾上,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波动,随即又恢复了死水般的漠然,无声地飘向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方向,留下一种更加阴冷的气息。
幽灵们的出现和离去像投入水面的涟漪,短暂地打破了死寂,又迅速归于平静,只留下更加浓重的、令人心悸的沉默。
就在这沉默几乎要将人压垮时,麦格教授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现在,排成单行,”她命令道,声音不容置疑,“跟我走。”
新生们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排成一列歪歪扭扭的长队,忐忑不安地跟在麦格教授身后,走进了霍格沃茨大厅。
一瞬间,仿佛踏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巨大的空间高得令人眩晕,西张长长的学院餐桌旁坐满了高年级的学生,成千上万根悬浮在半空中的蜡烛将整个大厅映照得亮如白昼,金色的光芒流淌在银质的餐盘和高脚杯上,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天鹅绒般深蓝色的天花板上,璀璨的星辰缓缓移动,散发出柔和而神秘的光辉。
然而,塞西莉娅几乎无暇欣赏这梦幻般的景象。
她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一般,瞬间锁定在教师席下方一张西脚凳上摆放着的物品——一顶破旧、打着补丁、满是灰尘的尖顶巫师帽。
那就是分院帽。
大厅里所有的目光——好奇的、审视的、期待的、冷漠的——如同实质的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他们这一小群新生身上。
塞西莉娅感到脸颊发烫,手心渗出冰凉的汗意。
她强迫自己垂下眼睑,盯着脚下光滑如镜的石板地面,上面倒映着摇曳的烛光和模糊的人影,像一片不安定的水域。
她能感觉到德拉科·马尔福就在她斜前方不远的位置,身体微微绷紧,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架势。
潘西·帕金森则紧紧攥着自己的袍角,指节泛白。
队伍在靠近教师席的位置停了下来。
麦格教授展开了一卷长长的羊皮纸。
“我叫到名字的人,上前来,坐到凳子上,戴上分院帽。”
她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大厅里。
一个又一个名字被叫响。
新生们或自信满满,或战战兢兢地走上前。
每一次分院帽那洪亮、甚至有些嘶哑的歌声(“把我好好地扣在头上!
我从来没有看走过眼!”
)响起,每一次它喊出某个学院的名字,都会引发相应的长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格兰芬多的狮子吼声震耳欲聋,赫奇帕奇的掌声温暖而包容,拉文克劳的欢呼中带着书卷气的矜持,而斯莱特林的蛇院象征下,每一次掌声都带着一种冰冷的、有节制的优雅。
塞西莉娅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每一次分院帽的歌声都像重锤敲击在她的神经上。
“德拉科·马尔福!”
马尔福几乎在名字被叫出的瞬间就迈步上前,下巴抬得更高了,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他姿态优雅地坐上凳子,分院帽几乎刚碰到他那淡金色的头发,帽檐下的裂口就毫不犹豫地张开,洪亮地喊出:“斯莱特林!”
斯莱特林的长桌爆发出最为热烈的掌声。
马尔福站起身,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向长桌走去,还不忘回头瞥了一眼塞西莉娅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傲慢的挑衅。
“潘西·帕金森!”
分院帽在她头顶停留了稍长几秒,似乎在她那精心打理的黑色短发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喊出了:“斯莱特林!”
潘西几乎是跳下凳子的,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雀跃奔向长桌,立刻和马尔福坐到了一起。
“塞西莉娅·塞尔温!”
当自己的名字被清晰无误地叫响时,塞西莉娅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麻木。
她能感觉到大厅里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带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审视、好奇、期待、或许还有来自斯莱特林长桌的、马尔福和潘西那毫不掩饰的得意和等待。
她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那细微的刺痛强迫自己维持表面的平静。
她迈开脚步,走向那张西脚凳,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烧红的烙铁上。
她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
她坐了下来。
冰冷的木凳触感透过袍子传来。
麦格教授将那顶破旧的分院帽轻轻放在她的头上。
帽檐很大,几乎遮住了她的视线,一股陈旧的灰尘和羊皮纸混合的味道钻进鼻孔。
她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只有耳朵里充斥着大厅里嗡嗡的、被放大了的背景噪音。
突然,一个细微的、带着惊讶和古老气息的声音,首接在她脑海里响起,像一缕冰冷的丝线钻入意识深处:‘嗯……一个塞尔温。
古老的血脉,强大而纯粹,如同流淌的银汞。
野心在你的血管里奔涌,孩子,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它……对力量的渴望,对掌控的欲望……这几乎不需要思考……斯莱特林将是你完美的归宿,那里能提供你攀登顶峰的一切阶梯……’分院帽的声音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魔力,描绘着斯莱特林的荣光与力量,几乎要将她裹挟进去。
母亲艾德琳夫人冰冷而笃定的预言在耳边回响:“斯莱特林,那才是你唯一的归属。”
马尔福得意洋洋的眼神在黑暗中浮现。
家族的纹章、古老的藏书、父亲沉默而严厉的注视……这一切都指向那个银绿交织的徽章。
是的,斯莱特林。
她应该点头,应该顺从,应该……然而,就在这念头即将占据上风的瞬间,另一个画面却毫无征兆地、极其蛮横地闯入了她的脑海——站台上,那个红发男孩咧开嘴露出的白牙和雀斑,那双带着促狭笑意却意外清澈的棕色眼睛,还有那声穿透蒸汽的、扰人的大笑:“冰块小姐!”
紧接着,是渡船上冰冷湖水带来的刺骨寒意,以及黑湖深处未知巨兽的阴影……一种强烈的、几乎让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抗拒感,如同被压抑了太久的岩浆,猛地从灵魂深处喷涌而出!
‘不!
’一个无声的呐喊在她心底炸响。
‘不仅仅是野心!
不仅仅是冰冷的力量!
还有……’*她想抓住那瞬间的念头,那是什么?
是图书馆深处对未知魔法的纯粹好奇?
是看到独角兽受伤时心底涌起的不忍?
还是……对那种毫无顾忌的、火焰般燃烧的生命力的……一丝隐秘的向往?
分院帽在她脑海里的声音猛地顿住了,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激烈的内心风暴所打断。
它似乎极其困惑,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等等……这是什么?
如此强烈的……抗拒?
不,不仅仅是抗拒……是一种……混杂?
野心之下……我看到了……求知?
对,非常强烈的求知欲……不是为了力量本身,而是为了……理解?
还有……’分院帽的声音变得凝重起来,似乎在仔细分辨她灵魂深处那些复杂而矛盾的色彩,‘……一种被压抑的……勇气?
一种想要打破什么枷锁的冲动?
藏在最深处……像被寒冰包裹的火星……有趣……非常有趣……’它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塞西莉娅能感觉到汗水正沿着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角的发丝。
她能想象到大厅里上千双眼睛此刻都聚焦在她身上,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斯莱特林长桌那边,马尔福和潘西脸上的得意己经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格兰芬多长桌那边,似乎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和交头接耳。
分院帽从未在一个新生头上停留如此之久。
‘野心与求知……勇气与谨慎……古老的骄傲与……渴望自由的微光……如此矛盾的融合……’ 分院帽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审慎和一丝不确定的困惑。
‘让我想想……斯莱特林无疑能滋养你的野心和智慧……但拉文克劳的塔楼或许更能满足你对知识的纯粹渴求?
……至于那点微弱的勇气火星……’它的声音顿住了,仿佛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内部辩论。
塞西莉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抗拒什么,又在渴望什么。
她只知道,当分院帽提到“斯莱特林”时,那沉甸甸的、如同镣铐般的家族责任感和冰冷的环境预期,让她本能地感到了窒息。
而当它提到“拉文克劳”甚至那微乎其微的“勇气”时,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捕捉的……解脱感?
或者仅仅是……另一种未知的可能性?
在她心底一闪而过。
但她立刻将这危险的念头死死压住。
塞尔温没有选择。
没有!
‘……难,太难了……’分院帽似乎在叹息,‘但血脉的呼唤如此强烈……古老的智慧需要一个继承者……而你的内心深处,那点微光,或许能在斯莱特林的深潭里,找到另一种燃烧的方式?
……’ 它停顿了最后一秒,仿佛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在令人窒息的漫长等待之后,分院帽帽檐下的裂缝猛地张开,用尽力气般洪亮地喊出了那个早己被无数次预言、此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奇异颤音的名字:“斯莱特林!”
最后那个音节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寂静的大厅里激起巨大的回响。
斯莱特林长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和持久。
马尔福几乎是跳了起来,用力地拍着手,脸上重新绽放出胜利者的笑容,看向塞西莉娅的眼神充满了“我就知道”的得意。
潘西也兴奋地尖叫着。
银绿色的旗帜在长桌上方骄傲地飘扬。
塞西莉娅却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眩晕。
分院帽被从她头上取走,骤然恢复的明亮光线让她眯起了眼睛。
她几乎是机械地站起身,双腿有些发软。
她成功了。
她进入了斯莱特林。
完成了家族的期望,证明了自己的血脉。
可为什么……心头那块巨石非但没有落下,反而变得更加沉重?
为什么分院帽在她脑海中最后那句“另一种燃烧的方式”像一句模糊的咒语,带着不祥的余音在她心底反复回响?
她强迫自己迈开脚步,走向那片银绿色的海洋。
掌声和欢呼声如同潮水般将她包围,但她却感觉自己像走在真空里,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她走到斯莱特林长桌末端一个相对空些的位置,默默地坐了下来。
冰冷的石凳触感透过袍子传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餐桌上瞬间堆满了丰盛无比的食物——烤牛肉、烤鸡、猪排、香肠、熏肉、煮土豆、烤土豆、薯条、豌豆、胡萝卜、肉汁、番茄酱,甚至还有约克郡布丁!
香气浓郁得令人窒息,周围立刻响起了刀叉碰撞和满足的咀嚼声。
马尔福隔着几个人向她举了举手中的南瓜汁杯,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潘西则和旁边的女生兴奋地议论着什么,不时发出刺耳的笑声。
塞西莉娅看着面前金盘子里滋滋冒油的烤鸡,胃里却一阵翻搅,毫无食欲。
她拿起叉子,无意识地拨弄着一颗煮得软烂的豌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大厅的另一端。
格兰芬多的长桌气氛最为热烈,笑声和交谈声几乎要掀翻天花板。
就在那片耀眼的金红色海洋中,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源头——那头火焰般的红发。
弗雷德·韦斯莱正和旁边那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兄弟(乔治?
)以及一个卷发的黑人男孩(李·乔丹?
)凑在一起,笑得前仰后合,似乎正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弗雷德手里还挥舞着一根鸡腿,唾沫横飞,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毫无阴霾的快乐。
那笑容如此刺眼,如此……格格不入。
和斯莱特林长桌这边优雅却冰冷的氛围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塞西莉娅迅速低下头,银色的叉子尖端在盘子上刮擦出细微却刺耳的声音。
“塞尔温?”
一个略显傲慢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塞西莉娅抬起头,看到潘西·帕金森己经端着盘子挤到了她旁边的空位坐下。
潘西脸上挂着一种刻意的亲近笑容,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在她身上扫视。
“欢迎加入斯莱特林!
我就知道,像你这样纯血的古老家族继承人,肯定和我们是一起的。”
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刚才分院帽在你头上停了那么久,可把我们急坏了!
德拉科都差点以为……”她没说完,但眼神瞟向马尔福的方向,意思不言而喻。
塞西莉娅放下叉子,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动作无可挑剔。
“分院帽需要时间思考。”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当然,当然!”
潘西立刻附和,笑容更深了,带着一丝讨好,“毕竟塞尔温家族的血脉如此特殊,分院帽慎重一点也是应该的。
对了,”她凑得更近了些,身上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待会儿去公共休息室,和我们坐一起吧?
就在德拉科旁边。
他父亲卢修斯叔叔可是特意叮嘱他要好好照顾你呢!
我们斯莱特林最顶尖的圈子,当然要团结在一起,你说是不是?”
潘西话语里那***裸的拉拢和“圈子”的暗示,像粘稠的蛛网,瞬间缠绕上来。
塞西莉娅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感。
这就是她未来的生活?
在马尔福的“照顾”下,在潘西之流的包围中?
她再次看向格兰芬多长桌,弗雷德·韦斯莱不知说了什么,引得他那一小撮人爆发出更响亮的哄笑,他甚至还夸张地模仿了一个斯莱特林学生挺胸抬头的姿势,引来周围一片善意的嘘声和更多笑声。
那肆无忌惮的、火焰般的生命力,像一道灼热的光,刺痛了塞西莉娅的眼睛。
她猛地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自己面前冰冷的银质餐刀上,光滑的刀面映出她苍白而紧绷的脸。
“……塞西莉娅?”
潘西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和催促。
塞西莉娅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胃液和心底那丝荒谬的刺痛感。
她抬起头,迎上潘西热切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如同深秋冻结的湖面:“谢谢你的好意,帕金森小姐。
我想,我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她的拒绝礼貌而疏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距离感。
潘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丝被冒犯的愠怒在她眼中闪过,但很快又被一种更深的算计取代。
她干笑了两声:“哦,当然,理解理解。
毕竟第一天嘛。”
她没再说什么,但也没有立刻离开,只是用一种更加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塞西莉娅,仿佛在评估一件难以捉摸的货物。
开学宴在邓布利多简短的、充满神秘感的讲话(“笨蛋!
哭鼻子!
残渣!
拧!”
)后终于结束。
级长们站起身,引导各自学院的新生离开大厅。
斯莱特林的级长是一个高年级的男生,有着一丝不苟的黑色头发和冷漠的灰眼睛。
他带着新生队伍,沉默地穿过灯火辉煌但逐渐变得空旷的走廊,走下盘旋的石阶。
空气变得越来越阴冷潮湿,墙壁上的火把也变成了幽幽的绿光,映照着湿漉漉的石壁,散发着一种地底深处的、不祥的寒意。
他们最终在一面光秃秃、湿漉漉的石墙前停下。
墙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两条相互缠绕的石雕巨蛇,蛇眼镶嵌着巨大的、闪烁着诡异绿光的宝石。
级长停下脚步,转向新生,声音在阴冷的地窖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和冰冷:“记住口令。
纯血统(Pure-Blood)。
口令每两周更换一次,注意公告栏。”
他清晰地吐出那个词:“纯血统。”
随着口令落下,两条石蛇仿佛活了过来,它们冰冷的宝石眼睛骤然亮起刺目的绿光,相互缠绕着向两边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圆拱形的入口。
一股更加阴冷、带着陈旧石雕和湖水气息的风从入口内涌出。
“进去吧。”
级长侧身让开,脸上没有任何欢迎的表情。
塞西莉娅随着人流踏入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
入口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点光亮。
眼前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怔。
休息室位于霍格沃茨城堡的地下,巨大的半圆形空间,墙壁由粗糙的巨石砌成,泛着幽冷的墨绿色光泽。
天花板低矮,悬挂着几盏用链子吊着的、散发着惨淡绿光的青铜灯。
一面巨大的窗户开在墙壁上,但窗外不是天空,而是幽深莫测的黑湖湖底。
巨大的绿色水草在窗外缓缓飘荡,形态诡异的阴影在窗外游弋,偶尔能看到巨大的鱿鱼触须或某种发光鱼类一闪而过的幽光,将惨绿色的水波光影投射在休息室冰冷的地面和低矮的天花板上,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种诡异、神秘而压抑的水下氛围中。
壁炉里燃烧着绿色的火焰,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更添几分阴森。
深绿色的皮质沙发和雕花扶手椅散落在各处,一些高年级的学生己经占据了最好的位置,低声交谈着,目光偶尔扫过进来的新生,带着审视和冷漠。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陈旧的羊皮纸、冷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权势的味道。
塞西莉娅独自站在入口附近,冰冷的空气包裹着她。
潘西·帕金森己经像归巢的鸟儿般飞奔向壁炉旁那群衣着光鲜、以马尔福为中心的人群,迅速融入了进去,发出夸张的笑声。
几个新生也怯生生地凑了过去,试图融入那个显眼的圈子。
休息室里嗡嗡的低语声仿佛隔着一层水幕传来,模糊不清。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感,仿佛被冰冷的湖水彻底包围。
这就是她的“家”?
一个幽深、冰冷、被黑湖阴影笼罩的地窖?
分院帽那带着困惑和不确定的古老声音再次在她脑海中响起:“……另一种燃烧的方式?”
在这片冰冷的深潭里,她真的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光吗?
还是最终会被这无边的绿意彻底吞噬?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面巨大的、映照着黑湖幽暗景象的窗户。
一条巨大的、形态模糊的阴影正缓缓从窗外游过,投下令人心悸的黑暗。
就在这时,身后通往寝室的石廊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塞西莉娅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只见级长正领着一个女孩走向女生寝室的方向。
那个女孩有着浓密的、深棕色的卷发,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袍子,手里紧紧攥着那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正是火车上那个怯生生询问座位的女孩!
此刻,她低垂着头,肩膀微微瑟缩着,在周围斯莱特林学生们或冷漠、或好奇、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轻蔑的目光注视下,显得格外渺小和格格不入。
级长在她旁边低声交代着什么,女孩只是不停地点头,身体绷得紧紧的。
塞西莉娅的目光落在女孩紧攥着帆布包、指节发白的手上。
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瞬间攫住了她——是冷漠的审视?
是高高在上的优越?
还是……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同病相怜?
她们都是这片冰冷深潭里的闯入者,只是方式不同。
女孩似乎感觉到了塞西莉娅的目光,猛地抬起头。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瞬。
塞西莉娅在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看到了清晰的惶恐、不安,以及一丝……近乎绝望的孤立无援。
女孩立刻像受惊的小鹿般飞快地移开了视线,把头垂得更低,跟着级长匆匆消失在通往寝室的昏暗石廊深处。
塞西莉娅站在原地,公共休息室幽暗的绿光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黑湖深处巨大的阴影缓缓游过窗外,将一片更深的黑暗笼罩在休息室冰冷的地面上。
她颈间阿尔杰叔叔的隐形兽围巾,那奇异的冰凉感依旧贴着她的皮肤,却再也无法驱散此刻心底那无边蔓延的、比地窖更深沉的寒意。
前路如同窗外幽暗的黑湖,深不可测,危机西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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