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公的葬礼上来了个孕妇。她穿着宽大的黑色连衣裙。肚子很明显。她走到我面前。
眼睛通红。“裴玄的孩子。”她声音不大,却像炸雷。灵堂里瞬间安静。
所有亲戚朋友都看着我。我手里的白花掉在地上。裴玄死了三天。车祸。面目全非。
靠他口袋里的身份证认出来的。现在,这个女人告诉我。她怀着我丈夫的孩子。
我盯着她的肚子。“几个月了?”我的声音有点抖。“五个月。”她摸着小腹。
裴玄死了才三天。他出事前一周,还睡在我身边。五个月前?他在干什么?我脑子里嗡嗡响。
五个月前,他说去邻市封闭开发。走了整整一个月。回来晒黑了不少。他说项目紧,
天天熬夜。原来是去造人了?“证据呢?”我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每个月给我打钱。
”“生活费。”“还有产检费。”她拿出手机。点开转账记录。收款人:林薇。
头像是个卡通兔子。转账人:裴玄。备注:照顾好自己。一笔,两笔,
三笔…每个月固定日期。不多不少,五千块。持续了五个月。裴玄的工资卡在我这儿。
他说每个月就一万出头。还完房贷车贷,剩不了多少。他总说钱够花就行。原来,
他还有别的钱?“他给你钱,就能证明孩子是他的?”我逼问。林薇抬起下巴。
“你可以等孩子生下来。”“做亲子鉴定。”“裴玄死了,遗产也有孩子一份。
”她声音很稳。眼神却躲闪。亲戚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小晚啊,这怎么回事?
”“裴玄看着挺老实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婆婆冲过来。一把抓住林薇的手。“真的?
真是我儿子的种?”林薇点头。婆婆眼泪唰地下来。“我的大孙子啊!
”“可怜我儿子…”她抱着林薇哭。好像林薇才是她儿媳妇。我站在原地。像个外人。
裴玄的遗像在香案上。笑得温和无害。这张脸,我看了五年。结婚三年。他每天按时回家。
周末陪我逛街。工资上交。手机随便我看。我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现在,他死了。
一个孕妇上门认亲。打碎了我对他的全部认知。葬礼草草结束。我回到家。空荡荡的。
裴玄的东西还在。他的牙刷。他的拖鞋。他挂在衣帽间的旧外套。我瘫在沙发上。
脑子里全是转账记录。裴玄哪来的钱?我翻箱倒柜。找他的银行卡。工资卡在我这儿。
他还有别的卡?抽屉里只有几张会员卡。书架上的书被我全扒下来。没有。床头柜,衣柜顶,
鞋盒…我像个疯子。把家里翻得底朝天。最后,在书房。书架最顶层。
放着一套精装《三体》。崭新。没拆封。裴玄买的。他说等退休了慢慢看。我搬凳子爬上去。
抽出那套书。很重。书后面,藏着一个黑色硬皮本。我心脏猛跳。拿下来。本子很旧。
边角磨得起毛。翻开第一页。没有名字。只有一行打印的小字。
“编号:0724”后面是日期。五年前开始的。五年前?我和裴玄刚认识。
本子上密密麻麻。全是数字和代号。“X-7,修复,入账3000”“Q-13,清理,
入账5000”“L-22,仿制,入账12000”隔几页就有“林薇,
5000”最近的日期,是他死前三天。“D-9,紧急修复,入账30000”最后一笔。
数额最大。我手指发抖。这根本不是账本。像某种…任务记录?代号是什么?修复?清理?
仿制?裴玄是个程序员。写代码的。跟这些词八竿子打不着。还有林薇。每月固定五千。
像发工资。但他说是生活费。我后背发凉。裴玄到底是谁?手机突然响。吓我一跳。是婆婆。
“小晚啊,林薇以后怎么办?”“她没工作。”“怀着孩子。”“裴玄的孩子,不能不管啊!
”我捏紧本子。“妈,这事还没搞清楚。”“怎么没清楚?人家转账记录都有!
”“那也不能证明孩子是裴玄的。”“人家姑娘说了,可以做亲子鉴定!
”“那就等生下来做。”婆婆急了。“那这几个月怎么办?”“她一个孕妇,没钱没地方住!
”“总不能睡大街吧?”“你忍心看裴玄的孩子受罪?”我忍心。但我没说。“妈,
您想怎么管?”“让她住裴玄那套小公寓吧?”“反正空着。”“再给她点生活费。
”“等孩子生了,鉴定完再说。”婆婆安排得明明白白。裴玄名下有个小公寓。婚前买的。
三十平。租出去了。租客刚搬走。空着。“房租呢?”我问。“哎呀,都这时候了,
还谈什么房租!”“她怀着孩子呢!”“裴玄在天上看着呢!”“你就当行善积德!
”我沉默。婆婆催我。“钥匙在你那儿吧?”“明天我带她去收拾收拾。”“你准备点钱,
先给她应急。”“五千…不,一万吧!”“生孩子要花钱的!”我挂了电话。
看着手里的黑本子。裴玄。你死了。给我留了一堆烂摊子。和一个谜。第二天。我去银行。
打流水。裴玄的工资卡。每个月固定进账一万二。房贷扣五千。车贷两千。剩下五千。
家庭开销。他的信用卡账单我也查了。都是小额消费。超市,加油,偶尔聚餐。很正常。
那给林薇的钱哪来的?还有本子上那些大额入账。我盯着黑本子。“D-9,紧急修复,
入账30000”日期是他死前三天。三天前。他说公司聚餐。晚点回来。
那天他确实回来很晚。一身汗味。他说喝了点酒,走回来的。现在想想。汗味里,
好像有…土腥味?还有松节油的味道?很淡。我当时没在意。裴玄偶尔会帮我修修补补。
家里备着胶水松节油。他死那天。车祸。在城西老工业区。凌晨三点。他去那儿干什么?
他公司在新开发区。一东一西。完全不顺路。我开车去城西。老工业区快拆完了。一片废墟。
几栋破厂房孤零零立着。警戒线还在。地上有刹车痕。还有一滩黑乎乎的东西。已经干了。
裴玄的血。我站在那儿。风吹得脸疼。他为什么来这里?我走进废墟。到处都是碎砖烂瓦。
角落里堆着废弃机器。锈迹斑斑。我漫无目的地走。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低头看。
是个生锈的铁皮柜。倒在地上。柜门开着。里面空空如也。但柜子后面…好像有东西?
我绕过去。是个铁皮门。嵌在地面上。很隐蔽。门上挂着一把老式挂锁。锁着。我蹲下看。
锁眼有磨损。经常开合。裴玄有这里的钥匙?我捡了块石头。使劲砸锁。砸了半天。
手震得发麻。锁开了。我掀开铁皮门。一股霉味冲上来。下面是台阶。很陡。
我打开手机电筒。走下去。大概十几级台阶。是个地下室。不大。二十平米左右。
像个…工作室?靠墙一排架子。摆满各种瓶瓶罐罐。颜料,粉末,胶水。中间一张大木桌。
上面铺着毡子。放着些工具。镊子,刻刀,放大镜。还有一盏带放大镜的台灯。桌子一角。
堆着几本旧书。我拿起一本。《古陶瓷修复技艺》翻开。里面很多笔记。裴玄的字。
“釉面开片处理…注意温度…”“青花发色…钴料配比…”另一本。
《青铜器除锈与缓蚀》还有《书画装裱与修复基础》。全是修复类书籍。我头皮发麻。
裴玄是程序员。他大学学计算机的。跟这些有什么关系?我拉开抽屉。里面有个文件夹。
打开。是一叠照片。照片上,是各种破损的旧东西。缺口的花瓶。断裂的玉佩。虫蛀的字画。
褪色的刺绣。每张照片背面。写着编号。“X-7,青花缠枝莲梅瓶,口沿崩缺,
釉面划伤”“Q-13,明代和田玉带钩,断裂,沁色深入”“L-22,清代绢本花鸟,
虫蛀,霉斑,绢丝脆化”编号和黑本子上的对上了!“修复”,“清理”,
“仿制”…都是指修复文物?裴玄在偷偷修复文物?入账的钱…是报酬?我翻到最近一张。
“D-9,唐代三彩马,马腿断裂,釉面大面积剥落,紧急!”背面写着要求。
“三日内修复完成,酬金三万”日期是裴玄死前四天。他死前三天完成了。入账三万。
照片上的三彩马。很漂亮。黄绿褐三色。马腿断了。釉掉了很多。修复后照片呢?我到处找。
没有。抽屉最底层。有个牛皮纸信封。没封口。我抽出里面的东西。不是照片。是…身份证?
两张。一张是裴玄。姓名:裴玄。照片是他。另一张。姓名:沈默。照片也是裴玄!
只是发型不同。表情严肃些。地址是邻市的。发证日期,五年前。五年前。我们刚认识。
他说他从小在这长大。父母早逝。跟奶奶过。奶奶前年去世了。他还有个双胞胎弟弟。
叫裴宇。小时候走失了。一直没找到。所以他是独子。这张“沈默”的身份证…怎么回事?
我后背发凉。手机突然在兜里震动。又是婆婆。“小晚!你给林薇打钱没?
”“她等着产检呢!”“你不打,我先垫上?”“回头从裴玄遗产里扣!
”我盯着“沈默”的身份证。“妈,裴玄…有双胞胎兄弟吗?”“啊?”婆婆愣住。
“裴宇不是走丢了吗?”“我是说,除了裴宇…”“没有!就兄弟俩!
”“裴宇丢的时候才五岁。”“这么多年,死在外头了吧!”婆婆语气肯定。“怎么了?
问这个干嘛?”“没事。”我挂了电话。看着两张身份证。裴玄。沈默。同一个人。
两个身份。他为什么要这样?工作室的门突然响了!上面传来脚步声!有人来了!
我浑身僵住。屏住呼吸。脚步声停在入口。“锁呢?”一个男人的声音。“被人砸了。
”另一个声音。“妈的,进去看看!”我慌了。地下室没地方躲!架子后面!
我缩到架子后面。杂物堆在角落。勉强挡住。两个男人下来。一个高个,一个矮胖。
都穿着工装裤。“有人来过。”高个说。他指着被翻动的抽屉。“东西少了没?”矮胖问。
高个拉开抽屉。“照片都在。”“账本呢?”“不在抽屉。”矮胖走到架子前。我缩成一团。
心跳得像打鼓。“妈的,账本不见了!”高个骂。“沈默那小子…”“他死了,
账本别落到条子手里!”“赶紧找找!”“还有那个三彩马,他修完放哪儿了?
”“说好昨天交货!”两人开始翻找。矮胖朝架子走来。我死死捂住嘴。“咦?”矮胖停下。
拿起一个空颜料管。“钛白用完了。”“别管颜料!找东西!”“这底下是什么?
”矮胖弯腰。看我这边!我闭上眼。完了。“一堆废纸。”矮胖踢开一个纸箱。没发现我。
我松了口气。“找不到!”高个烦躁。“沈默那公寓,搜过没?”“搜了,屁都没有!
”“他老婆那儿呢?”“还没动。”“去搜!账本和东西肯定在其中一个地方!
”“他老婆刚死了老公,不好弄吧?”“管她呢!威逼利诱,把东西搞到手!
”“三彩马值多少钱?”“修复好了,这个数。”高个比了个手势。“***!
难怪姓李的催命一样!”“赶紧的!先去他老婆家!”两人骂骂咧咧上去。脚步声远去。
我瘫在地上。浑身冷汗。他们要去我家!找账本和三彩马!账本在我这儿。
三彩马…我没见过。裴玄死前刚修完。放哪儿了?我赶紧爬上去。开车回家。刚停好车。
就看到楼下一辆黑色轿车。车窗贴着深膜。看不清里面。但直觉告诉我是他们。我绕到后门。
刷卡进楼。坐电梯到家门口。没直接进去。从猫眼看。里面没人。我开门进去。反锁。
家里和我走时一样。翻得乱七八糟。他们还没来?手机又响。物业。“裴太太,
有两位先生说是您亲戚。”“要上去找您。”“我说需要您确认。”“他们坚持要上去,
拦不住…”“知道了。”我挂断。他们上来了!我冲进卧室。拉开衣柜。
把账本塞进冬天厚被子里。塞到最里面。然后打开床头柜。
把“沈默”的身份证塞进一包卫生棉里。刚弄好。门铃响了。叮咚叮咚。很急。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口。从猫眼看。高个和矮胖。换了身衣服。像推销员。“谁啊?
”我问。“物业检修水管的。”高个说。声音装得很和气。“我家水管没问题。
”“整栋楼检修,您配合一下。”矮胖说。“我老公刚死,不方便。”“您节哀,
我们就检查一下,很快。”他们坚持。不开门,他们不会走。还会想别的办法。我开了条缝。
挂上安全链。“什么事?”高个挤着笑脸。“就看看厨房和卫生间水管。”“很快。
”矮胖趁机推门。安全链绷紧。“哎,您这…”“我报警了。”我拿出手机。“别别别!
”高个赶紧摆手。“我们真是物业的!”“工牌呢?”两人愣住。
“忘带了…”“那我打电话问物业。”我作势要拨号。“算了算了!”高个瞪我一眼。
“下次再来。”两人悻悻走了。我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腿发软。他们不会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