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终归是不欠他了。
1、当我看望皇后黎安离宫回到萧家的时候,正逢萧山接完城南向丞相家的医诊归家。
他早先一步看到我,慢慢停住了脚步,硕长的身影立在萧府门口等我走近,阳光此时温暖的渡在他的身上,他却比阳光还温柔询问道:“你回来了。”
我走至萧山面前,距离他一步之遥,抬起眼睛望向他的脸,那温柔神色始终像是阳光,同以往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可明明他即将要杀了我,可却连一丁点恶意也不曾显露。
十年,我们算是寻常夫妻一样相处了十年,但是我们各自依旧很清楚这只是假象。
其实,不知他有没有知道我知道他的目的,但是我知道,那十年前的初次见面,我便清楚他是为复仇而来,所以对此他要杀了我没有什么可惊讶。
总之一命偿一命罢了。
十年前,他的青梅向贵妃难产,虽然我不是主凶,但间接还是死于我之手。
所以,我逃不掉,也没有想逃离这份责任。
所以,我的表情没有什么错漏,在明知他会杀了我的前提下,甚至淡淡温柔的回道:“嗯,回来了。”
“皇后娘娘怎么样。”
萧山垂眸对上我的视线,打趣儿道:“她今日倒是善良,能放你这么早归家。”
我低眸错开他的目光,那里有太多虚伪的温柔,而看的多一些,有那么一时我会忘记他要杀了我的事实,而忘记我的身份。
我自幼时是乞丐,一日得幸遇上帝王魏泽,为了一口吃食便拿命效忠于他,奉命同生来就是皇后娘娘的黎安一起长大。
而和黎安成长的那一段时间则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所以在萧山动手杀我之前。
总要让待我情同姐妹的黎安安然无恙的离开困住她不得自由的帝宫才行。
至于魏泽呢!我已经替他杀了太多人,包括向贵妃,所以我该偿够了他的救命之恩。
我接话,敷衍他的打趣里多少掺和了些真挚,“娘娘只是被困在一处地方,所以心情总是郁闷,其实没有什么病。”
我解释,并错过他抬脚往萧府内走去,萧山跟了进来。
春日内的府院桃花嫣嫣,我恍然失神,那一日向贵妃诞下孩子难产时也是如此,初见萧山时也是如此桃花春景,但于我却从来不是美景,甚至是***裸的血证,无不提醒我犯下的罪孽。
我停在一棵桃花树下,回眸看向早已停下来的萧山,他正在全神贯注的看向林中最大的一棵桃花树失神。
移开视线,落回到脚尖所踩到的花瓣,色红而瓣厚的品种。
我便不用猜测也知道那一棵桃花树,是他从向丞相家移栽来此的,那品种只有向丞相家才有。
曾经,我听过向贵妃临终时的呢喃,她想回到种了很多桃花树的家,赏春景品秋桃。
想来那一棵桃花树该是他们亲手所种植的某一棵吧。
我没有打扰他,只是悄无声息的离开府院走到西院的凝竹轩,那里是我住的院子,而竹子则毫无章法的生长着,恰如我的人生,凌乱又不堪。
春华挖着院子里的竹笋,她见我回来,撂下锄头便迎了上来,“娘娘这么早放你回来了,我以为最早便是明日才舍得。”
春华同样是魏泽的人,但和我最是亲厚,加之这么多年的相处几乎模糊了监视我的界限。
可我不敢赌她是不是真的与我亲厚,而能不选择继续效忠魏泽。
所以,此刻只能打算支开她,不能让她毁了我带黎姜离宫的计划。
我点了点头以示对春华的回应,没有进屋而是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思量着怎么暂时能支开她。
春华跟了过来,“你怎么了啊,今天怎么怪怪的?”我抬眸看向春华,脸上全然一副关心的模样没有伪装的成分,可谁又知道是否真是如此呢?比如萧山……我思量着,“春华,北地宴城的林家 ,你能不能替我去一趟,我想要一味儿药材。”
春华犹豫了片刻,“什么药材 ?”我笑了,她没有拒绝我 ,从此地金城到宴城的距离足足十日,足够让她不能涉及到我的计划。
还有告老还乡的林太医与我们也是熟悉,都是效忠于魏泽 。
而春华当不会起疑什么。
想了想便认真道:“百年雪莲。”
春华点了点头,保证道:“我知道了,这不难办。”
随即她也不问原由为何我要百年雪莲,可能默认这是我用药所需,几乎都来自魏泽的命令,便说她会即刻启程去林家为我寻来。
目送春华回屋简单收拾了包袱便离开萧府,我坐在院子里直到夜深。
萧山破天荒第一次踏足我的凝竹轩,和预想中不一样,他今夜暂时没有杀我的打算。
即使筹谋了十年只为等这一刻,而他也能忍着复仇的心切,容许我暂且活着。
可能是源自于明日 ,我还要进宫复试皇后娘娘的脉象给出药方。
日落时,宫里传懿旨的人才来,倒让我不用借口骗他改变杀我的计划,也是好事。
院中月下,萧山的身影立在我面前,从而遮挡了照向我的月亮。
我抬眸对上他落下来的视线,看进那样明亮的黑眸中浅浅的带着丝丝宁静的冷淡,我也不免静静地等待他的来意。
“怎么坐在院子里?”萧山问道,随即坐在桌面一旁,与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虽是春日温和,倒也夜间时温降。”
我低眸,落在竹影儿晃动的斑驳地面,虽不知他的来意预示着什么深意,但此间也该知道他是为打探我明日离宫归家的消息好下手吧。
魏泽对前朝和后宫有着及病态的监视,可能他和向丞相的十年布局,到底是要起一场兵戈才可,算是野心勃勃可也算是为一场复仇吧。
随口道:“可能再也看不见今夜的景色,倒也觉得该好好瞧上几眼,听人说,魂归幽冥时可不得见日和月。”
萧山愣了一刻,他侧眸看向我的脸,不明所以,复又站起,不知想到什么,默了片刻回道:“是被惩罚下到幽冥十八间地狱的灵魂才不得见日和月吧!”我“嗯”了声儿,觉得也是如此。
萧山没有再接话,送我到屋内,和我想的一样,在询问完我进出宫的时间,便嘱咐我早早休息,便离开了凝竹轩。
但很快我就觉察到外面藏了太多暗哨,想来该是他的下属吧!其实,也是预料之内,我知道萧山的真实身份是北地的靖王魏城。
我落座于桌案,提笔写下一处地址,放置在桌面最显眼处。
靠着椅背浅浅的眯起眼睛,却很快就困了,想来我的确是很累了。
2、翌日清晨。
我收拾妥当离开凝竹轩,而出了院门便见萧山貌似在等我。
他穿了一件墨色的衣袍,浅浅的绣着芙蕖纹样的花色,很衬他眉眼间冷淡的气质。
“这么早便起。”
萧山问道,而后我推辞不掉他邀请的早饭局,算是意料之外的同他一起吃了十年里唯一同桌的一餐。
大概是有些不习惯的,而后我看向屋外深蓝色的天光,面对突然话多起来的萧山,同样不甚习惯,基本上是源于一眼就看透的伪装,我生怕漏出什么让他觉察,继而便出言辞别。
他凝眸瞧了我很久,最后嘱咐我早去早回。
出了萧府,他派出监视我的暗卫跟到宫门口才停了下来,我看了一眼,只觉萧山对杀我的计划布局很周到。
收回视线,我没有什么情绪,只觉得今日必须要带黎安离宫了。
同小黄门递出腰牌进了宫门,还算顺利的抵达凤藻宫,黎安身边的冬月引我进入寝殿,便躬身退了出去。
黎安侧躺在床上,见我来,她便起身靠在床头,恹恹道:“临沂,我等你好久。”
我坐在床边靠近了她,并握住她的手,像是从前那样轻哄的语气道:“我来了。”
黎安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是那种苦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