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入山门
陆尘踏上栈桥,脚下的木质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
举目望去,眼前是前所未见的景象:拔地而起的巍峨群峰刺破云雾,苍翠山体在流云间若隐若现,时有羽翼流光溢彩的仙禽悠然掠过,发出清越长鸣。
远处,一座宏伟得惊人的白玉山门在氤氲雾气中透出朦胧的光辉,其上"青木宗"三个古篆大字蕴含道韵,令人心生敬畏。
陆尘的心脏重重地跳动着,这便是传说中的仙门?
这便是他心心念念、期盼摆脱凡尘、触摸长生的起点?
然而,这仙境般的憧憬仅仅维持了不足一炷香的工夫。
所谓的"外门杂役峰",很快将他们这艘船上下来、怀揣着各种心思的新人,带到了宗门最底层的现实。
那里根本不是想象中的山峰,而是主山脉脚下、灵气稀薄得几近于无的一片贫瘠谷地。
几排简陋、低矮的木舍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墙壁由粗糙的原木拼凑,缝隙处填满了干枯的苔藓和尘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气味:劣质药材特有的苦涩与土腥混杂,汗水的酸馊在其中沉浮,还有无处不在的、仿佛渗入每一寸木纹的陈旧灰尘的味道,几乎令人窒息。
与远处仙山琼阁的盛景相比,此地如同被人遗忘的角落,破烂且灰暗。
管理他们的管事姓赵,众人都唤他赵老。
赵老身材干瘦,高高的颧骨衬得他双颊凹陷,一双细小的眼睛藏在松弛的眼皮下,闪烁着精明算计的光芒,看人时习惯性地半眯着,像是在估量牲口的价值。
他说话的腔调总是拖着尾音,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居高临下的不耐和鄙夷。
"都给老朽听清楚了!
"赵老扯着尖利的嗓子,唾沫星子伴随着气息喷溅开来,形成细小的光点在稀薄的阳光下闪烁,"踏进这道门坎,你们就撕了凡尘的皮囊,沾了点仙家的边!
不过——"他刻意拖长了音调,嘴角勾起一丝刻薄的讥讽:"是沾在最底层的边缘上!
明白了吗?
是杂役!
蝼蚁般的杂役弟子!
"他用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前排新人的鼻尖,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宗门慈悲,给你们立锥之地,挡风遮雨,你们就得当牛做马报答!
每日安排的任务,必须一丝不差地完成!
少交一棵灵草,短欠一斤精矿......哼!
"他冷笑一声,那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别说仙途,老朽担保你们连这杂役峰都待不下去!
至于修炼?
引气吐纳?
嘿!
"他喉间再次发出那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嗤笑,浑浊的老眼里写满了嘲讽:"先摸摸脖子上的脑袋,想想怎么活过这一个月吧!
活着,才有资格做梦!
"接下来的流程冰冷而压抑,如同无形的枷锁层层套下。
分配居所——那不过是一间弥漫着霉味、挤着十几个地铺的通铺木舍;领取任务——多是些繁重又毫无技术含量的苦力活,看管低劣药田、清理臭气熏天的灵兽栏、去矿洞深处挖掘那沉得能压断腰的精矿石;领到手的所谓弟子袍,不过是一套粗糙、黯淡的灰布衣服,布料硬得硌人,穿在身上毫无仙家弟子的飘渺之气,更像披上了一层囚服。
陆尘始终沉默着,像一块投入泥潭的石头,激不起半点水花,只顾着沉没。
他没有像有些人那样脸上写满失望或不忿,只是尽可能地将自己藏在角落,目光在低垂的眼帘后面,锐利而冷静地扫视着周遭的一切。
很快,他就锁定了一个巨大的威胁。
那是个名叫王虎的老杂役,身材魁梧得像半截铁塔,满脸横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眼眉骨斜斜划至嘴角,让他本就凶恶的面相更添几分煞气。
据说,他和宗门内某个内门弟子有着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关系,正是这点微末的依仗,成了他在杂役峰作威作福的本钱。
就在陆尘观察的当口,一场欺凌上演了。
一个新入门的弟子,大约十五六岁,因紧张而脚下不稳,搬运木柴时不慎挡在了王虎前进的路上。
甚至没有任何言语上的警告,王虎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一推,将柴火连同那新弟子狠狠掀翻在地!
新弟子狼狈地滚了两圈,沾了满身的泥泞。
他眼中瞬间涌上屈辱的水光,但下一秒,在王虎凶残的逼视下,那点水光立刻被恐惧冻结。
他甚至顾不上疼痛,挣扎着爬起来,嘴角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带着讨好和卑微的笑容,不住地躬身道歉:"王师兄息怒,是我没长眼,是我该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王虎啐了一口浓痰在那新弟子脚边,如同驱赶苍蝇般挥了挥他那钵盂大的拳头,这才鼻孔朝天地大步离去。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心惊,周遭的其他杂役仿佛对此习以为常,匆匆低头走过,生怕惹祸上身。
看着地上残留的浓痰印迹和那个新弟子拖着跛脚、默默抹泪的背影,陆尘的心彻底沉到了深渊的谷底。
什么仙家乐土,什么长生梦想?
眼前这灰暗的木舍,这弥漫的臭味,这麻木的众人,这毫不遮掩的弱肉强食——不过是一个规模更大、规则更***裸、生存成本更高的牢笼!
风卷起尘土,刮过他粗糙的灰布衣袍。
陆尘的目光,在那耀武扬威的庞大背影和远处还在指手画脚唾沫横飞的瘦削身影之间来回扫过。
他将这两张脸深深烙印在脑海深处,连同他们代表的残暴与刻薄,一并铭刻进灵魂的最底层。
初来时怀揣的那点飘渺期望,此刻被彻底碾碎,化成最卑微也最坚硬的现实认知。
生存。
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滚烫的重量和淬炼后的冰冷,深深地烫进了他的骨髓里。
活下去,像山石间见缝就长的野草一样活下去,成了此刻唯一的念头与全部的目标。
所有关于仙途的光鲜想象,暂时都被抛入了这外门杂役峰污浊的尘土之中。
他需要的是眼睛、是耳朵,是沉默下的蛰伏与观察,还有刻入骨髓的低调与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