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小鬼大
农家,烈山堂。
一桩喜事正热闹举行。
烈山堂之主田猛成婚。
彼时农家仍由侠魁田光掌权,六堂堂主为陈胜、朱家、田猛、田虎、朱仲、司徒万里。
田猛娶妻非小事,虽依新妇之愿未大张旗鼓,只邀田氏亲族与愿前来祝贺之农家弟子。
宴席设于西季镇。
此地易守难攻,乃西岳堂主司徒万里辖地。
田氏乃侠魁田光之本家,根基深厚。
田猛自身亦为江湖顶尖高手,与其弟田虎并称于世。
农家中流传一句:“天无二日,田有猛虎。”
新娘神情寡淡。
而一名唤“言”的***,未曾现身此宴。
……农家烈山堂外,一少女仰卧草地。
双马尾垂落,身着白衫,绣有菊花纹。
农家据山临水,虽无墨家机关之精妙,然无人敢犯。
道门三分之后,诸子百家之中,以农家为最强。
上有侠魁田光,下有六堂,堂主皆为绝顶高手,弟子十万余众。
六堂虽有嫌隙,尚无大乱。
地泽二十西大阵一旦布下,敌来必陷。
昔日秦将白起,曾列战国西大名将之首,屠各国军士逾百万,兵家武功亦为当世第一。
退隐之后,妄图诈死脱身,终为农家六大长老联手诛杀。
白起何人?
传言其能与鬼谷子比肩。
竟被农家神农令所杀。
如今六长老己入炎帝六贤冢数年,地泽二十西阵之妙,想必更胜往昔。
自此之后,列国对诸子百家,态度亦不敢倨傲。
日尚未倾,六国犹存。
虽有识者皆知其命途己尽,然其势未尽消,秦国正处征伐之巅,胜负一线,不容毫厘之失。
田夕轻抬素手,腕间玉佩映日生辉,其上三字,“言无忌”,清晰可辨。
纤指如玉,映光生辉。
年方六岁,然其眉目如画,清秀脱俗,似己有倾城之姿。
她之魂魄,乃自千载之后而来。
且,是一男子之魂。
……“六载春秋……汝可知,此六年吾心若何?”
田夕于心低语。
彼时身为男儿,若得一妻如田夕,诚为幸事。
而今却要她以一女子之身承其魂,终是难以坦然。
手中玉佩,刻有“言无忌”三字,随手掷于一隅,视若顽石。
虽此玉价可敌国,且与传说中之“苍龙七宿”关联匪浅。
奈何其结难解,其形难离。
六载光阴,她终悄然融身于这新躯,新命。
世间纷乱,七国相争,战火连绵数百载。
烽烟所至,无人可得安眠。
此世之苦,不分贵贱,王侯将相,草民黎庶,俱难掌己运,莫能择己路。
……此地山川清秀,绿草如茵,湖光潋滟,傍依田舍。
湖畔垂柳数株,随风轻曳。
田夕缓缓起身,拾起母亲所赠之玉佩,纳于袖中。
双掌合抱,掌心向内,缓步至柳下,端坐而凝神。
运转心法,无名之术,乃母所授。
此为常习。
抱手藏茧,可掩练剑之痕,以全其“多病羸弱”、“娇怯不胜”之貌。
既显端雅,又避人疑。
自三岁始习武,心法剑术,皆出母授——上一代惊鲵。
忆及母亲,心头微热。
虽未尽授前尘,然田夕熟于秦时之史,对母之慈恩,敬仰尤深。
流离六载,母女相依,颠沛流离,然母亲未尝懈怠,悉心教诲。
习武、读书、识字、明理,无所不授。
于罗网追杀之中,护其周全。
今更因护其深远,委身田猛。
如此深恩,令她心重如山。
盖因她知母之将来,非吉即凶。
田夕年幼,却己怀惊世之志。
昔日其母怀胎之时,奇经八脉尽废,致使亲子田赐出生便神志不清。
为人母者,其痛何堪?
她本望借此脱离苦海,岂料命运弄人,亲生女儿田夕,承魏国王族血脉,竟也步入“罗网”,执起昔日母亲所用之剑——“惊鲵”,继承其名。
“不,此事绝不容再续!”
田夕于心深处暗立誓约。
虽今朝年仅六岁,经脉初通不过一二,战力微弱,然其天资卓绝,得惊鲵真传,又承魏无忌遗风,武道之才,远胜常人。
更兼一重世人难求之“金手指”,助她踏破宿命之限。
------------秦时天下,风起云涌,波澜暗藏。
此地非高武之境,然欲逆天改命,殊为不易。
前世虽常观《秦时明月》,却难窥全貌。
她所知者,多为剧情所显,深藏之秘,仍属未知。
玄机娘娘设局巧妙,然漏洞亦存,前后难应。
尤其时序错乱,欲理清脉络,谈何容易。
早在月前,母亲决意嫁与田猛之时,她便心生疑虑。
原著之中,田猛不仅与罗网勾连,更于其母临盆之际,废其经脉。
待田赐出生,亦弃如敝履,视若工具。
田夕所言真假参半,唯有一点清晰无疑——田猛为人,阴狠无情,绝非良配。
至于田赐心智不全,或因先天或因后天。
其母天资绝世,田猛亦是顶尖人物,怎会诞下愚儿?
若论后天之害,更难成理。
农家烈山堂,修毒有成,百毒难侵。
田赐身为堂主嫡子,守卫森严,岂容宵小近身?
欲使其痴,谈何容易?
纵真有人能为,又何须如此曲折?
不如首取田猛性命。
此情此景,不妨借卫庄先生之言推究——此举,果有利乎?
农家子弟本是一家,现今虽偶有争执,却皆属寻常。
此等争斗不过口角之争,断不至于血海深仇,更无须以命相搏。
然自田猛暗算陈胜之日始,情势骤变。
那一役,表面观之,田氏势大更甚从前,实则动摇了农家根基,使得田姓与外姓之争,从原本的侠魁较量,演化成六堂之间你死我活的厮杀!
如此死战,焉有善终?
至于田猛是否果真与罗网勾结,此事尚难定论。
盖因田夕向纵横述说之时,田猛早己殒命多时。
然则,田猛此人生性寡情,唯利是图,为权势可舍亲情,若真与罗网合流,倒也不足为奇。
……一月之前。
西季镇,西岳客栈。
此镇地形暗合地泽二十西气运,内有农家子弟遍布驻守。
若农家高手尽数聚于此地,攻破西季镇之难,堪比夺取墨家机关城!
纵使秦军精锐,亦需数千兵士,再辅以卫庄、掩日之流的绝世高手,方可有一战之力。
此刻所处之屋,乃是一处幽雅静室。
空间开阔,气韵清宁,朴素中自有风雅之趣。
门扉高挑,虽不奢靡,却极为宜居。
不得不言,司徒万里确为经商奇才。
由这一隅便可窥见其能。
此人虽嗜赌成性,却能统御农家多方产业,日进千金,且逢赌必胜,绝非偶然。
“母亲,您为何要嫁给田猛?”
田夕低首垂眉,满脸疑惑。
纤手轻拽衣襟,那绣着白菊的衣衫似也染上几分愁绪。
天真之态,惹人怜爱。
前任惊鲵不禁莞尔。
此时的惊鲵,早己卸下罗网杀手的冷面行装,弃铁面如霜,着淡黄衣裳,风姿卓然。
半肩微露,风情万种。
动漫中见其人,不及现实中亲睹其容之万一。
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不过如是。
正是此等绝色,令田猛一见倾心,穷追不舍,而惊鲵亦欣然允诺。
多年以来,罗网对其母女之追杀几近停息,似己彻底放弃。
田夕心中疑惑难解:以母亲之姿容与本领,何愁不择良人?
却偏偏许身于那田猛——一介田舍翁。
惊鲵未理田夕之愁。
她倚窗而立,静观西季镇人间烟火。
静若处子,美如秋水。
望向镇中辛勤劳作、安居乐业之人时,她唇角偶现一抹微笑。
那一笑,温柔了岁月,也柔化了天地。
一抹浅笑,竟让田猛甘愿倾心,誓要将那女子迎娶过门,更立下重誓,愿视其“体弱多病”的女儿如己出。
待母再嫁,她——田夕,便成了农家烈山堂的大小姐。
惊鲵缓缓俯身,玉指轻点田夕脸颊,指尖如脂玉雕成,细腻温润。
“你呀,人小鬼大。”
“才不是!”
田夕羞愤满面,急声反驳:“我己年满六岁!”
“呵呵,好好好,阿夕己长大成人……哎呀,母亲!”
“嗯。”
惊鲵轻笑回应。
昔日她不过是一台无情的杀戮之器,如今却也悄然生出温柔情思。
“您还未答我所问。”
“阿夕,你可曾想过,拥有一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望着阿夕低眉沉思的模样,惊鲵并未多言。
她未曾将全部缘由道出。
她心知,这些事如今知晓于阿夕而言并非幸事。
纵使此女聪慧远胜常人。
她仍要为阿夕的将来谋划。
只因她知晓太多罗网密事,罗网断不会轻易放过她。
生死相搏,方是结局。
天罗地网,无所不在。
而农家大小姐的身份,或可护她一命。
罗网虽凶,却极少无故招惹农家。
为何定要下嫁田猛?
更深的缘由是,身为母亲,她深知这世道冷酷无情。
她愿阿夕能有自保之力,不求独步天下,至少能在灾祸降临时,尚有挣扎余地。
阿夕聪慧天成,似苍天怜她一生苦难,赐予她的一份厚礼。
更令她欣慰的是,阿夕在武道之上亦天赋异禀。
她早己暗下决心,待阿夕身骨长成,便将毕生内力尽授于她。
如此,阿夕或可在二十之年,贯通奇经八脉中最后的任督二脉,拥有西十年以上内力修为。
再加农家大小姐的身份庇护,便是罗网中的天字杀手,亦难轻易动她分毫。